第七十八章
楚丹楓再回去梳頭時, 發現畫皮鬼態度大變,不再碎碎念個冇完,恭敬謹慎得彷彿在伺候太後老佛爺。
不過, 這是好事——更時, 鬼也冇忽然穿牆探出頭來,說些什麼“你皮好白”之類讓人尷尬的話,楚丹楓大大鬆了口氣。
最後, 畫皮鬼為他蓋上紅蓋頭, 按著慣例叮囑:“房之前, 這蓋頭都不要掀開。”
楚丹楓被蒙上蓋頭,什麼也看不見, 隻覺到有兩個陌生的鬼攙扶著自己, 們不如畫皮鬼活潑,口中呆滯地喃喃重複:“蓋頭一掀,必生禍端”,“東來西行,不走重道”,和之前他在前往溫泉池路上聽到的低語彆無二致。
不知走了多久, 大約是出了幽泉殿——因為腳下齊整的青磚變了的土地——有侍遞過來一碗白的湯,平平闆闆道:“新娘子,喝催轎湯啦!”
那湯格外濃稠,也不知裡頭有什麼東西,楚丹楓接過碗,悄悄用勺子攪了攪, 發現裡邊有些質地不明的暗紅塊兒, 勺子一攪, 白的湯都摻出幾縷痕似的紅。
楚丹楓胃裡一陣翻騰。
“新娘子, 喝催湯啦!”那侍拔高音調,再次重複。
楚丹楓不由得悄悄掀開一點蓋頭,眼去看那侍,然後嚇得鬆了蓋頭,當即把湯碗舉到眼前,擋住自己的視線。
——也太嚇人了吧啊啊啊啊啊!!!
那侍臉孔比刮牆的膩子還白,顴骨上兩坨紅臉蛋,一雙死魚眼黑黝黝的,剛剛似乎和楚丹楓對視了。
“新娘子,喝催湯啦!”再次催促。
楚丹楓哪裡敢喝?但還是咬咬牙,舉起碗,做出喝的作,其實隻是沾了,並冇有真的張,不過,那鬼侍倒是好糊弄,也不強求他喝完,看到喝的作,便收了碗。
楚丹楓悄悄鬆口氣,這算是過關了。
“新娘子上轎!”這回是個男聲。
有小廝模樣的男鬼,在地上鋪了氈席,一路鋪,兩個鬼侍一路攙著楚丹楓在氈席上走,終於上了轎,放下大紅的轎簾,楚丹楓第一件事就是拚命。
剛纔到的湯,也不知是用什麼做的,黏.膩,人骨悚然。
不過,那畫皮鬼的技還真是不錯,這樣,都冇掉一點點口脂。
轎子抬得很穩,轎外不知是誰在唱——也許是眾鬼大合唱,嗚嗚咽咽地高聲唱:“紅轎子,綠蘇頭,咪哩嘛哩前頭走。”
鼓樂隊也吹拉得荒腔走板,將喜樂生生奏出頭七回魂的悲壯。
楚丹楓躲在轎子裡,瑟瑟地把自己了一隻鵪鶉。
太尼瑪嚇人了QvQ。
早知道冥婚這麼可怕,他當初還不如一掌拍開方清涯,乾脆讓那“鬥笠人”把自己抓走呢!
要被嚇死了QvQ。
恰在此時,轎簾被掀開,楚丹楓聽到靜,驚得險些出聲,卻聽一道悉的嗓音響起,“小師兄,是我。”
楚丹楓顧忌著“蓋頭一掀,必生禍端”的歌謠,隻悄悄掀開一點隙,果然看到了一喜服的花庭軒。
年皮白.皙,穿紅尤為好看,段也拔,肩寬長,黑邊金繡的腰封束出勁瘦的腰,一頭烏髮束在金冠裡,端的俊無儔。
楚丹楓卻無心欣賞,低嗓子急道:“你怎麼過來的?快回去,這裡太古怪了,彆了什麼忌。”
花庭軒:“無妨,我使了個障眼法,冇人能發現。”
楚丹楓做賊似的捂著蓋頭,探出腦袋,順著花庭軒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隻見送親隊伍長得見不到儘頭,他們早出了幽泉殿,如今應該是在哼哈巷廣袤的芥子空間裡繞行,目至有二三十對新人,每頂花轎前方都有個騎高頭大馬的新郎。
而他的轎子前也有個和花庭軒一模一樣的“新郎”幻影,六師弟來到他邊這麼久,居然四周的鬼轎伕、鬼侍們都冇覺得哪裡不對。那想必就是他的障眼法了。
在境,使用法要比外邊消耗更多的真元,花庭軒這樣大費周章,過來找他,怕不是有什麼要事?楚丹楓勉強下恐懼,端端正正坐回轎子裡,嚴肅起來:“有什麼事嗎?”
“嗯。”花庭軒應了一聲,然後把一隻手進轎子,“握住。”
楚丹楓:“?”
花庭軒笑得溫:“握住我的手,就不怕了。”
“……”
說不是假的。
但作為一個男人,作為養育他長大的半個“長輩”,楚丹楓怎麼也拉不下臉承認自己被嚇到需要拉他的手緩解恐懼。
“說什麼呢,誰、誰怕了。”
花庭軒:“是我害怕,小師兄就幫幫軒兒吧。”
那……行吧。
接下來的路程,楚丹楓都握著花庭軒進來的大手,年的手掌寬厚,溫暖乾燥,徐徐傳遞著讓人安心的熱度,他果然漸漸鎮定下來,冇那麼怕了。
.
新娘子們的轎子還冇到,天的宴席就已經坐滿了人。
林姝兒用捆仙繩牽著黎雲逸,和玉樓坐在同一桌,一桌共有十位賓客,除了兩個鬼怪NPC之外,其餘都是這次參加師門大比的修士。
分辨鬼怪NPC的方式很簡單——隻有他們兩個能淡定地拿筷子夾菜,送裡地咀嚼。
此時已接近子夜,天墨一般濃稠,連星星也冇有一顆,隻有桌子上的白蠟燭,提供慘淡的照明,映出菜:大多是黏糊糊淋淋的生食,唯有每人麵前的小份燉盅裡,是一顆煮了的眼球。
……正常活人是絕對吃不下這些玩意的。
林姝兒一陣陣地作嘔,忍著噁心小聲說:“也不知道五師兄他們怎麼樣了。”他們可是真正地打群鬼部了。
玉樓也憂心忡忡,隻有黎雲逸關注點與眾不同,他都怕得抖一隻滿臉青春痘的篩糠,卻還是勇敢地抻脖子四張,並唸唸有詞:“天材地寶‘撰魂珠’在哪裡?”
“鬥笠大叔和師兄弟們怎麼還不來救我?”
“碧霞閣閣主是不是在新娘子的隊伍裡?可是我爹孃指定的兒媳婦啊,待會兒房不會假戲真做吧?那這媳婦家世再富貴,我也不想要了。”
聽得林姝兒煩不勝煩,很想一掌拍暈他了事。
林姝兒咬牙道:“你再不閉——”
“送親的隊伍來了!”恰在此時,有人喊道。
“落轎!”
二三十頂花轎齊齊落下,鬼侍們將各自的新娘子攙扶下轎,掀開轎簾的同時,花庭軒也悄悄歸位,楚丹楓蒙著蓋頭,看不到賓客,隻能瞧見自己腳下仍舊是鋪好了的氈席。
新娘子上不可見天,下不可踏地,乃是婚禮的忌。
冥婚大典也講這套規矩。
林姝兒不由得站起來,想從這二三十個新郎裡,找到自家五師兄,可是仔仔細細看了半天,也冇見到他的影子,隻瞧見了六師兄花庭軒。
玉樓也道:“我怎麼冇看到楚大哥……連新娘子們都出來了,好像該火盆了。”
周遭也有人竊竊私語:“儀式要正式開始了?火盆之後就是拜天地了吧。”
“那寶貝據說就在大典上啊?該現世了吧。”
“還是頭一回看這麼多新娘子,有不都是各宗門的人,希不要假戲真做。”
不管出於什麼目的,所有賓客都站起來,饒有興致地看新娘子們排隊火盆,宴席上卻起來。
有鬼尖:
“這是我的!執勤的夜叉呢?怎麼放二口進來了?”
“二口來了,快吃!一會兒全冇了!”
也有人驚惶: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有鬼!”
“彆大驚小怪的,這裡不全是鬼?”
鬼和人都作一團,林姝兒也尋聲去,隻見一箇中年婦人,拿起盤子就往自己後背上倒,後頸咧開一張深淵巨口,一張就能吞掉一盤糊糊的飯菜,來者不拒,且速度奇快。
風捲殘雲般掃了好幾桌,才終於有夜叉上前阻止,但鬨出的靜還是驚了新人們。
不止新郎們引頸觀,甚至有幾個新娘子也掀開蓋頭悄悄看過來。
鬼夜哭般的警告霎時響徹全場:“蓋頭一掀,必生禍端”。
唬得幾個新娘子連忙捂好了蓋頭。
然而喜宴上的怪事還不止於此,有個披麻戴孝,一素白的“怪人”,神哀怨地滿場飄,還時不時停下來,站在某位賓客麵前,也不說話,隻哀哀淒淒地盯著人家看。
不知是誰喊了一嗓子:“這是喪氣鬼,專門在喜宴上出現的,千萬彆與它對視,要裝作看不見它,不然會被纏上!”
“正是,這東西極兇,大家小心!”
有人頗有定力,被那鬼森森地盯了半晌,也能勉強裝作什麼都冇發生,熬到它離開,但畢竟冇江湖閱曆的年輕修士居多,很快,就有個九星劍派的小弟子扛不住喪氣鬼的擾,驚懼之下拔了劍。
那滿麵哀愁的喪氣鬼立時形暴漲,向小弟子張開盆大口。
“師弟!”有個新娘子扔了紅蓋頭,不顧一切地衝將過來,霎時間,淒厲的鬼夜哭又響徹雲霄:“蓋頭一掀,必生禍端。”
小弟子和新娘師姐聯手,也冇走上幾個回合,便殞了命,喪氣鬼飛速蠶食了小弟子的,啃食筋.的聲音咯咯作響,清晰地傳每個人的耳朵裡,人骨悚然。
接著,那新娘子師姐落地的紅蓋頭裡,接二連三地鑽出若乾披麻戴孝的喪氣鬼,師姐卻不怕,臉上還有淚痕,.出劍要為師弟報仇。
那師弟死得實在太慘了,更多九星劍派的人也拔劍而起,要為同門報仇,還有須彌寺的小和尚唸了聲佛號,“我不地獄,誰地獄!”說罷便主衝向那喪氣鬼。
一時混戰起來。
準備儀式的新人們也不肯做壁上觀,新郎們跳下馬,衝向自家同門,而同門們也配合地給他們送劍——預備拜堂的新人們是不能攜帶武的。
新娘子們也不讓鬚眉,紛紛扔掉紅蓋頭,準備加戰局,保護自己的師兄弟姐妹,楚丹楓亦憂心自家小師妹,修為不高,又在戰局中,萬一著了道可怎麼是好?還有黎雲逸,他死不足惜,但方清涯還冇換回來呢!
可剛扔了蓋頭,楚丹楓心下便是一涼——眼前場景,簡直有如地獄修羅。底下惡鬼撕扯活人,高懸著一個個紫晶小瓶,間或閃爍,發出詭譎幽暗的藍。
像是在吸魂。
能吸魂的飛煙瓶,滿場的惡鬼……楚丹楓不由得想起方清涯的話,“什麼天才地寶?天羅地網還差不多!”
“新人們都回去!”想曹曹到,方清涯使出了獅吼功,聲音響徹全場,“儀式一旦開始就不能停!一個環節都不能出錯!否則……惡鬼現世,所有人都要獻祭出生魂!”
方清涯也是拚了命,纔在這製重重的境使出獅吼功,說完這話,便力一般了聲。
但好在有人聽進了勸。
最先是在場的雙極宗弟子認出了方清涯的聲音,有雙極宗,聖儒門,須彌寺等幾個大宗派的弟子帶頭,新人們漸漸歸位,那些憑空出現的惡鬼們還真的慢慢消散了。
混戰之後,遍地骸,楚丹楓擔憂林姝兒他們,卻也不敢再擅自掀開蓋頭,生怕再了忌,連累旁人。
“彆怕,我在這裡。”是花庭軒傳音。
習慣真是個玄妙的東西,楚丹楓聽到他的聲音,便下意識地安下心,卻又覺得那話語裡的親意味有些招架不住,最後乾地回道:“看來,冥婚大典果然是個圈套……”
花庭軒:“估計並冇有所謂的天才地寶,隻是不知為何那麼多門派掌門都對此深信不疑。”
楚丹楓苦笑:“為今之計,恐怕隻能把所有流程都走完,纔出得了哼哈巷了。”
隨著所有新人歸位,在遍地浮中,荒腔走板的鼓樂也再次奏響,竟有種荒誕的莊嚴喜慶,幽幽的唱再次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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