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六章 炙烤羊(下)

“你隻會從這個帳篷睡到那個帳篷！從這個男人下轉到那個男人下！直到發爛發臭！直到你死！你都是韃子的玩意兒！直到你死！你都沒改變你和你母親的命運！”

固安縣主冷笑一聲，“是誰讓你來的？南部部落？還是嘎爾布？還是其他部落？埋伏在我邊想做什麼？取我命？還是刺探西瓊部落的未來？”

含釧直脊背坐在一旁。

...真切地到了固安縣主一的殺伐之氣。

是從山海中一步一個腳印走過來的。

這個看上去慈和沉穩的和親縣主，如今渾上下都流淌出一濃重的腥味。

含釧堅信，若固安縣主此時手上有刀，必定揮刀下落，不見遲疑。

曹醒，不能比。

徐慨，也不能比。

含釧生起了一背的冷汗與皮疙瘩，眼見著堂下那個婦人額頭上冒出了細細的冷汗，手撐在地上瑟瑟發抖，似是下一刻就將昏迷倒地！

“奴...奴是被的！”

“在您得了賜婚旨意後，奴出門采買，被一個蒙麵大汗攔了下來，給奴看了母親的香囊和發穗...讓奴跟隨您到京後，便趁機刺殺您。如果奴不做，奴的母親就會被他們殺死！”

婦人滿麵淚水地搖頭，“奴不願意！奴不願意的！您救了草原上數百個人的命！奴不願意的！”

婦人雙手捂住口，麵目誠摯且熱烈地看向固安縣主，“奴願以神明起誓！如奴對您有半點殺心，奴死後墮地獄，剝皮削骨之痛，生生世世不得轉！”

草原人以神明起誓，是最真摯的表達了。

草原人相信神明，更相信轉世投胎，他們堅信此生的苦難，必將化作下輩子的財富——此生苦累，下輩子便樂福，此生苦修茹素、一聲低賤，下輩子便可為人上人。

有的草原人為此生盡苦難，甚至還會將自己的牙用繩套住，另一端套在馬蹄上，用馬蹄向前跑的力量生生地拔掉長得好好的牙齒...

固安縣主看著那婦人，“既是要殺我，你又為何鑿船？”

婦人哭得肝腸寸斷，雙手捂住口，“奴，不能殺您，可奴也害怕母親死亡。奴遲遲不手，在您出嫁之前，又有人把奴攔下來了威脅...”

婦人撂起袖子出幾道剛結痂的痕，“還打奴！奴不願意殺您！就打！”

“還告訴奴，等您嫁人了，讓奴找機會，把您夫家湖

上的木船鑿幾個...隻要，奴，這麼做了，他們就放了，奴的母親！”

“奴也不明白這是為什麼，但鑿也好過刺殺您！奴就在送您嫁妝來的那天，晚上去鑿了...奴是想，了冬了，您不能去遊船了！明年，明年...”

婦人一下子急得舌頭打結，“曹家，有錢！明年，一定！會換船！”

嗯...

真是個樸素的草原人啊。

鑿，船沉了，人不也死了？

隻是...

這婦人對曹家的判斷倒是蠻正確的...

這些東西，曹家確實是一年一換...幾乎不會留著翻年...

含釧看了眼那婦人，輕輕嘆了口氣，“你知道脅迫你的那個男人，是什麼人嗎？”

婦人發著抖，使勁搖頭，“不！不知道！但奴母親，在那個人，手裡！奴母親，還在北疆！南部！南部部落！養馬！”

含釧轉頭看向固安縣主。

背後之人，在北疆有勢力，否則也不可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這婦人的老母親，更不可能拿母親來威脅；背後之人，在北京城也有幾分際，否則也不可能知道曹家宴請時喜歡劃船。

一個既在北疆有勢力，又在京城吃得開的，還能有誰？

含釧在固安縣主的神中，看到了一個相同的猜測。

臨到傍晚，曹醒下朝，含釧炙了一隻羊子，滿滿地放上了孜然、辣椒麪子、蔥、鹽，切小塊兒小塊兒地算是給自家嫂嫂過過癮，以芳心。

曹醒本不吃烤羊，卻也陪著固安縣主吃了好幾塊。

固安縣主長話短說，把今日之事告訴曹醒和薛老夫人，“...也不知這顆棋子是什麼時候下的，或許是我買了人後，對方下大力氣挖出了肋，也或許是一開始就安進來的釘子，我給了那婦人五十兩盤纏，讓人把送到冀州去，是死是活，都看自己了。”

曹醒麵上的笑漸漸收斂，“曲家，當真是有些心。”

曹醒也覺得是曲家。

含釧埋頭喝了口茶。

“從你回京，還未出嫁就開始佈局，要殺你。”曹醒目中翻湧起滔天的恨意。

殺父弒母之仇，企圖殺妻之仇，一報接一報都要還的！

曹醒沒再說話了，第二日便傳出戶部侍郎常自清彈劾曲賦任西陲軍將帥時私吞軍糧，手腳不乾凈，甚至甩出了十餘年前朝廷向西陲軍的撥款賬簿。

第四百四十六章 炙烤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