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日,蔣徽看著容酷似的父子兩個,都會嘆造主的神奇。
有時候,會有時間總是不夠用的覺:一些學生在下學之后或是休沐的日子來找,男學生則一向是把寫的詩詞歌賦話本子派小廝送來,請過目——這些是董飛卿無意染指的,就算有興趣,造詣也真不如蔣徽。
這一年,經由蔣徽篩選,葉先生以書院的名義又向外推薦了不佳作,幾名子弟閨秀因此揚名,為小有名氣的才子才。
“等到明年鄉試,你那邊的學生能有幾個榜上有名的才好。”蔣徽清楚,這才是最重要的。
董飛卿說:“只要他們不一起怯場,怎麼也得有幾個。”停一停,又笑,“解元的位置就別想了,愷之明年要下場考試。”
蔣徽笑道:“叔父嬸嬸說總也看不到他用功,并不敢指他奪魁。”
“當年叔父比起別人,也是沒下過苦功的樣子。”董飛卿很客觀地道,“奇才、奇才的兒子,怎麼能用尋常的形衡量。”
“我們家董先生也是一樣啊,除了以前喜歡半道撂挑子的病,別的可是沒得說。”
董飛卿把攬到懷里,用力親了一下。同樣的話,別人怎麼說,他都是聽過就算,說就不一樣,心里特別舒坦。
程愷之、唐修衡等人,平時見到有趣的玩就給阿昭送過來,程夫人、薇瓏和兩位公主則是得空就給阿昭做鞋,有上好的料子,定是留給他的。
東西越積越多,蔣徽只好單獨騰出一個小庫房,用來存放屬于兒子的諸多件兒。
時年臘月,鏢局接到一宗百萬兩的銀鏢生意,數額不是開張以來最多的,難在于是現銀,便是雇主不說,董飛卿也要親自走一趟才能安心。
在鏢局,他是十分爽快地應下了,回家之后,抱著兒子,看著妻子,開始嘀咕:“到這會兒,我是真有點兒后悔開鏢局了。這次出門,怎麼也要半個多月才能回來。”
舍不得,太舍不得了。
蔣徽卻道:“鏢局開張一年多,你這總鏢頭只押過一次鏢——這會兒怎麼好意思抱怨的?
“瞧見沒有?”董飛卿把阿昭的小胖手托在掌中,“娘親總是比爹爹心寬、心大。”
阿昭低頭看著自己的小手、父親的大手,琢磨片刻,抬手拍了一下,繼而綻出真的笑靨。
董飛卿哈哈一樂,反過來輕拍一下阿昭的手。
阿昭要打回去,父親的大手卻靈敏地閃開,他懵懂地看著父親,片刻后,手拍在父親膛。
蔣徽撐不住,笑出聲來,“小淘氣。”
“信不信我咬你?”董飛卿捉住兒子的小手,作勢要咬。
阿昭一面躲閃,一面逸出甜稚的笑聲。
當晚,董飛卿哄著兒子睡之后,又細心地代娘、郭媽媽幾句,才回到寢室歇下。他擁著蔣徽,說道:“明日一大早我就得走,快,說點兒好聽的。”
蔣徽想了想,沒正形地道:“要不然就別去了。你在家照看孩子,我替你去。”
董飛卿失笑,“想想就算了。”
“什麼人有什麼路。”蔣徽聲道,“當初叔父外放,一走三二年呢,嬸嬸和愷之哥不也捱過來了麼?你只要把你自己照顧好就行,家里什麼事都不會有。阿昭也應該打小就慢慢習慣這種形。又不是說父母整日圍著他轉才是疼他。為了我們就放下鏢局的事,怎麼都說不過去,偶爾你想起來,不得覺著虧欠弟兄們吧?”
一番話,說到了他心坎兒里,里卻道:“就不能說句好聽的,讓我覺得你離不開我?”
“誰耐煩說那種甜言語?”蔣徽笑著勾過他,“有那個力氣,不如犒勞犒勞你。”
他低低地笑起來,把安置到上,“這倒是實實在在的甜頭。”
……
翌日天剛蒙蒙亮,董飛卿看了看仍在睡夢中的兒子,親了親那雕玉琢般的小臉兒,在清晨寒烈的風中闊步出門的時候,神已不再是為人夫君、父親時的溫隨和,眉眼間只有鋒芒、銳氣。
接下來的半個多月,蔣徽每日都要花費不小心思哄得阿昭開開心心的。到了晚間,母子兩個睡在小暖閣。
偶爾,阿昭會顯得有些困,眨著大眼睛環顧四周。該是在奇怪,在尋找那個最親最近的人。在那樣的時刻,蔣徽心里是真不落忍——為父子兩個。
程愷之過來看母子兩個,擔心蔣徽怪董飛卿,一次委婉地道:“誰都一樣,不可能總為一兩件事一兩個人忙活。就像開林哥,日后添了兒,也不得出門辦差。修衡哥就更不用說了,隔三差五地出門巡視。”
“我曉得。”蔣徽知道他的用意,微笑道,“阿昭不是認一的子,打幾次岔,這一天就過去了。”
有些形,是可以為習慣的,就像阿昭能接父親一早出門、傍晚回家一樣,幾次之后,他就能約地明白并接,父親偶爾要出門一陣子。
至于董飛卿,更不用擔心。凡事如此,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當初決定要做,便該盡力盡責地去做。
希他是家的男人,但絕不希他為了常伴妻兒而辜負弟兄給予的信任。的男子,不僅僅是著的董飛卿。
年輕時若是懶躲閑,過一些年,生活會跟你找補的。
董飛卿不在家中,阿昭也不會悶,唐修衡等幾個人得空就來,都是打心底喜歡孩子的人,一哄就是大半晌。
臘月二十六,董飛卿平安歸來。他進門的時候,阿昭坐在臨窗的大炕上,圍著個小被子,正興致地搖著一個樣式可的撥浪鼓。郭媽媽、娘站在一旁,笑地看著。
“兒子,”董飛卿立時逸出的笑容,“想我沒有?”
阿昭的作停下,循聲向他。
董飛卿笑容和地走到近前,雙手捧住他的小臉兒,“想什麼呢?你要是把我忘了,我找誰說理去?”
阿昭長而濃的睫忽閃一下,甜的笑容緩緩綻放。
董飛卿把他抱起來,笑著親了親他的額頭,繼續自說自話地拉家常,“這一陣有沒有淘氣?”
阿昭發出一些音節,似在回答他的問題。
父子兩個各說各的,卻是很快變得熱熱鬧鬧,不消片刻,就親昵無間。
蔣徽從里間走出來,看到這一幕,想著這大抵就是父子天吧。
之后兩日,阿昭顯得有點兒黏人,每晚都要父親抱著睡。再往后,一切如常。
蔣徽問起這次走鏢的形,董飛卿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句“遇到了幾個小賊”。
一次沈安過來,兩子閑談,才知道路上并不太平,遇到一伙狡詐的匪盜劫鏢。
在匪盜看來,應該是能夠賭一賭運氣,可惜,他們遇到的是鏢頭是董飛卿。
“但是并沒出人命,只是把那伙人收拾的不輕,說是打的落花流水一點兒也沒夸張。”沈安說起這些,眼神著欽佩,“跟他一起走鏢,實在是開眼界、長經驗。”
短兵相接較之沙場敵,對董飛卿來說,前者真的是小菜一碟。
鏢局的事,董飛卿始終記掛并有所舉措的只有一件事:自此時便開始與方默著力培養最出的鏢師、趟子手。
他與方默共同的目標是,步而立之年的時候,能夠完全放手。初時不親力親為不像話,多年都需要親力親為便是能力不濟。
轉過年來,書院新增了百余名學子。
這一年起,皇帝改年號為靖和。
秋闈之中,駙馬程愷之奪魁,為解元郎,第二年的會試、殿試之中,再先后奪得會元、狀元。
程詢在科舉中走過的路,程愷之照原樣走了一遍,只是,不需要到翰林院熬資歷,皇帝委任他為軍統領,原軍統領黎王爺就此功退,賦閑在家,安清福。
而在這次放榜時,蔣徽特地去看了看,發現書院中有五人金榜題名。這固然離不開這些人往年打下的基,但書院總有三兩的功勞吧?對此,想法只能保守一些。
回返家中,有喜訊至,皇帝有旨意到書院,即日起,書院更名為應天書院,隸屬朝廷,另有親筆書寫的匾額。此外,傳召董飛卿進宮面圣。
蔣徽輕輕地吁出一口氣。皇帝的認可、扶持,至關重要。
在書院的董飛卿,隨傳旨太監進宮。
幾年了,上次相見是君臣,此次相見是天子與布。
皇帝今日不忙,坐在書房窗下的圓幾一旁品茶。見董飛卿進門,照規矩行禮參拜,審視片刻后,牽出滿意的笑容。
這個年輕人,銳氣不減,但已能將鋒芒適度地收斂。
有一度,董飛卿是唯一一個讓皇帝扼腕嘆息的人才,起先是覺得行事過于決絕、魯莽,后來又覺得是董家耽擱甚至毀了他的前程,到如今則覺得,他找到了最適合自己的路。
皇帝命劉允賜座、賜茶,態度隨意而親切,“幾年前,跟你磨煩了大半晌,害得我好幾天腦仁兒疼。”
董飛卿微笑著告罪。上次,和皇帝說了一車的車轱轆話——他是當時腦仁兒疼,都快把自己繞暈了。
皇帝和聲道:“眼下,書院辦得像模像樣,委實可喜。日后不妨多收一些年歲較小的孩子,教孩子更耗費心,但若如此,你想要傳揚于世的難能可貴的品行、品德,才能有更多的人真的傳承下去。”
董飛卿起拱手行禮,恭敬地道:“草民遵旨。”
“不必拘禮。”皇帝一笑,示意他落座,“你發妻亦不是等閑之輩,有了那一出好戲,始終認為帝王將相遙不可及的百姓,也開始覺得我們是有有的人了。”
董飛卿道:“皇上謬贊了。拙荊盡量據實書寫,但世人能品味出的,委實不足皇上十中之一的圣明。”這并不是故意捧著皇帝說話,正相反,這是心里話,是以,語氣很平和。
“讓別浪費了手里那支筆。”皇帝道,“之前的話本子、畫作,我也看了,實在是不錯。”停一停,凝住董飛卿,饒有興致地問道,“至于你,我就不明白了,一邊開書院,另一邊怎麼開起了鏢局?”
“書院的事,主要是葉先生等人費心,過于清閑的日子,草民過不慣。恰好有友人相助,便合力開了鏢局。”
皇帝一笑,“如此也好,文武所學都有用武之地。”
隨后,皇帝問起阿昭樣貌像誰,子隨誰,一如一位最尋常不過的長輩,笑著叮囑道:“你家的娃娃,定是天資聰穎。又一輩人了。過幾年,幾家都要開枝散葉,務必讓他們勤走著。你們夫妻二人,偶爾出門游玩一半年也罷了,在京城好好兒地經營書院最要。把這事兒當旨意辦吧,多給朝廷培養些人才。于公于私,都該有你和蔣徽這樣的人。”
董飛卿由衷地恭敬領命,告退離開之際,皇帝解下腰間一塊玉佩,站起來,親自送到董飛卿手里,“讓孩子拿著玩兒。”
暮之中,董飛卿回到家中。
“爹爹,爹爹!”阿昭喚著他,向他跑過來,笑容璀璨。快兩歲了,穩穩當當走路的時候,跑的時候多。
“慢點兒。”董飛卿加快步子迎過去,在這期間發現兒子的衫臟兮兮的,手里握著個小鏟子,“怎麼灰頭土臉的?又闖禍了?”
“沒有呀。”阿昭扔下小鏟子,張開手臂,“爹爹抱。”
“沒闖禍才怪。”董飛卿笑著把他抱起來,一面往里走,一面問道,“這一的土是怎麼弄的?”
阿昭說:“有一株花,很丑的。我拔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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