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長安之后我去向友人復命,友人聽說此事,便說那樁兇殺案極有可能是那賊人做的,但賊人為何要殺那對夫婦,友人也不明白,還說我在同州打探了那麼久,說不定已經引起了那人的警覺,為免暴份,我先蟄伏一段時日再回生鐵行。”
藺承佑:“可是據我所知,你并未一直蟄伏,舒麗娘遇害那一日你又跑到春安巷去了。”
莊穆冷颼颼地笑了兩聲:“還不是因為中了那賊的計。我猜此賊早在同州時就盯上我了。我在明,他在暗,他想弄明白是誰派我去查他,所以一回到長安就開始布局對付我。”
莊穆聽了“友人”的話,到崇仁坊找了一家外地商販多的旅舍住下。某一日實在覺得氣悶,便下樓尋了一家酒肆飲酒,獨酌了一小會,就聽到外面兩個小咋咋唬唬說話,說是看到剛才路過的道士上有,猜測那道士是不是傷了。
莊穆忙從酒肆出來,沿著人往前追了一陣,果然看到一個黃袍道人,那道士閃到一條巷子里,再出來時上已經換了干凈道袍,莊穆不聲不響跟上去,就這樣跟到了春安巷。
那道人進了巷口,一閃就不見了,莊穆在巷口徘徊了幾步,未能尋到道人的蹤影,反倒被巷中那幾戶人家的下人盯著瞧了好幾眼,莊穆心里覺得不對勁,只好匆匆離開。
到了第二日,就聽說春安巷又死了一位懷孕婦人。
“到這時我才意識到,酒肆門口那對小很可能人指使才說那些話的,我回到客棧門口找尋,果然未再看到那對小,我心知自己暴了行藏,若是慌之下去尋我那位友人,無疑就中了那賊徒的計了。于是不敢妄,恰好米尤貴生鐵行開門了,便回到生鐵行繼續干活。”
藺承佑思忖片刻,那日滕玉意在香料鋪看到的兇徒個頭矮小,量與莊穆差不多。
“你在酒肆門口看到的那個道人,與你在同州打聽到的道士是不是同一個人?此人個頭高還是矮?”
“那道人做了易容,但同州那幾位商人說那道士個頭很矮,我在酒肆門口看到的那個,個頭也跟我差不多。”
藺承佑點點頭,個頭這樣矮的年男子不算常見,看來很可能是同一個人。
“榮安伯世子夫人在香料鋪遇害那日,你為何會到香料鋪后巷去?”
莊穆冷哧一聲,臉沉沉。
他在生鐵行待了兩日,越想越不踏實,想給“友人”送個信,又怕被那賊人截住,思來想去,便打算到賭坊找個潑皮,表面讓這潑皮替他出城一趟,實際讓這潑皮在不知的況下幫他送信。
他到賭坊賭了兩把,發現背后盯梢自己的尾不,有武侯,還有幾位來路不明的武藝高強的高手。
莊穆近日并未做什麼歹事,心里便有些疑,正暗自琢磨對策,忽然看到一個黃袍道人倉皇離開賭坊,像是無意間看到他,嚇得掉頭離去。
莊穆有些遲疑,今日這道人形比先前那位道人高壯許多,但武功卻明顯差不,而且這道人看到他那樣慌,說明此人邊并無同伙。
機不可失,莊穆當即決定追上去,為了甩掉后的那些尾,他故意抄近路從暗道出來,打傷那幾個堵在暗道里的武侯,一口氣追到街上。
當時正是西市人最多的時候,那道士混跡在人里,毫不起眼。
莊穆尾隨道士進了一僻靜的窄巷,那道士仿佛終于察覺了后有人,突然發足狂奔,可沒跑幾步,此人的道袍下擺就淌下一道污。
莊穆眼睛一亮,難怪這道士這樣慌張,“友人”要找的那面月朔鏡,看來就在這道士上,他縱追上去,那道人越發顯得無措,嚇得從上掏出一樣東西,隨手扔到了巷子里的木桶中。
莊穆隨即止步,木桶里盛了半桶,一時也瞧不清里頭是不是有面鏡子,他只好彎腰將兩只胳膊浸到里去撈,撈了一會什麼都沒撈到,陡然意識到自己可能上了當。
他驚出一冷汗,忙要離開那窄巷,窗后的靜室里忽然有人尖,聽那靜,里頭分明出了大事。
他怔了一瞬,便要縱上墻頭逃跑,墻頭忽然有人扯繩索,那只裝滿的木桶,就那樣在他眼前飛快地被提上去,莊穆臉大變,才想起自己的胳膊上沾滿了污,可本不容他拭,藺承佑就出現了。
這一系列的事發生在極短的一瞬間,每一步都盤算得紋不差。
藺承佑定定地看著牢籠中的莊穆,即便那日他不在,兇手也會引旁的武侯去現場,武侯只要看到滿手是的莊穆,便會將自己目睹的“事實”上報大理寺,如此一來,兇手照樣可以達到目的。
無論是當場就捉到莊穆,還是事后張通緝告示,大理寺和縣衙都會把莊穆和他背后的主家查個底朝天。
兇手既順利取到了三月朔君,又將莊穆送到了大理寺的面前,不聲就能坐收漁翁之利。
想到此,藺承佑眸沉了幾分,這個人似乎對他的能力有所了解,仿佛知道莊穆只要落到他手里,查清莊穆幕后的主家指日可待。
就連被當作“棋子”的莊穆是什麼格、遇事后會做出什麼反應,此人都拿得分毫不差。
照這樣看,此人已經不是彭玉桂那等層次的聰明人了,而是個能排兵布將的謀略大才。
藺承佑來回思量許久,沉著起了,在腦海中將整件事重新捋了捋,他回看向莊穆:“你那位‘友人’可說過鏡子在同州出現是哪一日?”
“二月初一。”
藺承佑了下,白氏是三月初五遇害的,距月朔鏡在同州出現足足隔了一個多月。
這個倒不難理解,耐重鎮在同州境,兇手不宜大老遠從長安帶來月朔君進行投喂,因此第一月朔君只能在同州就地取,但兇手對當地并不大悉,所以挑選害孕婦就花了不時間。
耐重吃下一月朔君依舊未蘇醒,兇徒或是設法將此運來了長安,又或是怕在同州頻繁作案引來懷疑,不得不趕回長安謀取下一月朔君。
讓他費解的是,只過了二十日,兇徒就瞄上并殺害了舒麗娘。
長安人口繁盛,懷孕的婦人數不勝數,舒麗娘是鄭仆養的“別宅婦”,藏跡在春安巷,一向深居簡出,得知自己懷孕后,舒麗娘因為想借著生子長久待在鄭仆邊,更是貴萬分。
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婦人,兇手如何能得知并非“良善之輩”?
除非……
除非兇手過去就認識舒麗娘,哪怕藏在春安巷里,兇手也能準確無誤找上門去。
殺害舒麗娘之后,兇手只隔一日就在西市殺害了榮安伯世子夫人小姜氏。
一日工夫哪夠查清一個人過去做過什麼,可見兇手在殺害舒麗娘之前,已經想好下一個就是小姜氏了。
兇手再有能耐,也不可能在這樣短的時日,既了解到舒麗娘過去是什麼人,也知道小姜氏做過什麼惡,照這樣看,兇手要麼從某個人口中得知了二人的底細,要麼兇手自己就深諳二人人品。
藺承佑腦中白一閃,籌備殺害小姜氏的時日最短,會不會說明此人與小姜氏最?
而這一點,沒準是兇手留下來的唯一破綻。
莊穆自顧自喝了一口酒,垂眸看著酒盞道:“怎麼樣,這個局不好做吧?”
藺承佑扭頭看他,笑道:“不好做,但非做不可。”
他思索片刻,近前將鏈索重新給莊穆綁好,離去前說了一句:“先等著,等我確認完幾件事,再告訴你如何配合做局。”
***
宗案室,藺承佑將剛才的對話簡略地說了。
嚴司直一愣:“這簡直出人意料……不過照這樣看,兇手應該不會再犯案了。長安城的孕婦現今基本已經記錄在冊,兇手略有舉我等立刻會知曉,兇手無法詳查孕婦的背景,自然無從下手。”
藺承佑卻說:“先前是先前,現在是現在,耐重已經現世了,照我今日與此打道的形來看,此力并未恢復,兇手若想借助耐重擾長安,就必須盡快謀求下一月朔君,他現在一心求快,手時未必會像先前那樣瞻前顧后。小姜氏也許是整個案子的關鍵點,我先去尋榮安伯世子宋儉。”
嚴司直趕忙放下手里的宗卷:“我同藺評事一道吧,到了榮安伯府,我來做記錄。”
***
榮安伯府。
管事領著藺承佑等人,口中道:“伯爺最近抱恙,早早就歇下了,世子還在外書房理事。”
藺承佑邊走邊打量四周,小姜氏的尸首還停在大理寺,但榮安伯府已是一片素白,游廊和檐下掛起了白紗燈籠,下人們也都著縞素。
下人領著二人轉過拐角,迎面走來一位二三十歲的俊男子,正是榮安伯世子宋儉。
宋儉形容憔悴,眼里滿是哀戚之,雖未著素服,但腰間玉佩扇墜一概未戴,應是聽到下人回報,特地前來迎客,遠遠見藺承佑,大步迎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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