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仿佛察覺花廳里氣氛古怪，忍不住抬頭瞄了瞄滕玉意。

杜夫人不斷往門外張，眼看段寧遠遲遲不現，失地喟嘆：“那日在紫云樓，段小將軍無故指責我和阿玉，我一怒之下呵斥了他幾句，段小將軍該不會是還未消氣，不愿過來見我這個長輩吧。”

此話一出，眾人的神都有了微妙的變化。

段夫人笑道：“夫人多心了，那日之事純屬誤會，當時就把話說開了，寧遠激長輩的教誨，今日知道夫人和阿玉來了，高興還來不及，怎會避而不見。”

杜夫人笑嘆：“說得也是，是我這做長輩的心眼窄了，段小將軍名聲在外，料著不會如此糊涂。”

說罷再次往門口張，既然不糊涂，長輩都登門了，他這個做晚輩的為何遲遲不過來請安。

廳堂里的貴客本打算作壁上觀，這時也有些看不過去了，祖母在此、滕杜兩家的眷在此，段小將軍只顧著不面，著實冷漠失禮，該不會是不滿意這門親事，故意給滕家下馬威吧。

在座的一干眷里，本就有那日紫云樓的幾位夫人，們原本就知道段寧遠和那個董二有些不清白，此刻看到滕玉意臉頰通紅仿佛在強忍委屈，心里難免氣不過。

這個段寧遠，親前就敢如此欺負阿玉，親后那還了得？！

某位侯夫人的夫君是滕紹的同袍，第一個忍氣揚聲道：“那日在紫云樓，段小將軍自稱飲了酒才犯糊涂，今日酒食剛上桌，段小將軍這是又喝醉了？滕夫人欠安，杜娘子大病初愈，阿玉連日舟車勞頓，仍結伴來賀壽。段小將軍不來請個安，有些說不過去吧！”

此話一出，那些早就暗藏不滿的眷也忙應和起來，一時之間，花廳里人言藉藉，段老夫人坐不住了，巍巍道：“大郎不是這樣的人，定是被什麼事絆住了腳，快去告訴老爺，讓他趕快派人去尋。”

下人們應聲去了，回來時只顧搖頭，顯然一無所獲。

花廳里一默，莫非段寧遠不在府中？

祖母大壽，嫡長孫不在府中，不孝不恭簡直荒唐到極點了。如果在府中，如此欺辱未過門的娘子，換誰都咽不下這口氣。

滕玉意覺到眾人同的目，對段夫人和段老夫人道了聲罪，懨懨回到姨母邊，特意坐在姨母和表姐中間，三個人心懷默契，或是含淚不語，或是怒容滿面。

諸人面不忍，滕家做到這個地步還要如何，

段夫人和段文茵想找話化解，然而人人都心思浮。

這境況委實太尷尬，賓主都不知如何是好，外頭突然有些喧沸，下人欣喜若狂：“大公子來了。”

話音未落，段寧遠大步走進來，錦玉冠，面容俊雅，一進來就單膝跪地：“孫兒來晚了。”

段老夫人和段夫人如釋重負，連笑帶罵：“來得這麼遲，白人擔心這麼久！跑到哪去了？到尋不見你！今日這頓打先記著，明日你阿爺給你補回來！”

段寧遠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朗聲道：“孫兒該罰。為了今日，孫兒特地給祖母準備了一份壽禮，怎知小人們手腳，把外頭的妝花錦弄臟了，孫兒怕污了祖母的眼，特命他們重新換了一塊錦帛，耽誤了些工夫，孫兒怕挨罰，親自包裹了送呈祖母，不知祖母中不中意，要是祖母瞧得過眼，就罰孫兒幾板子吧。”

說話間子不經意抖了一下。

段老夫人笑得合不攏：“說的怪可憐見的，橫豎躲不了一頓打。杜夫人和玉兒在那頭，你還沒瞧見麼？只管跪著做什麼，還不趕快過去請安。”

“就是。”段夫人佯怒道，“玉兒高高興興來給祖母賀壽，無故被你晾在一邊，你今日不好好向玉兒賠個罪，我頭一個不饒你。”

段寧遠這才轉向滕玉意三人，深深作揖道：“晚輩給夫人賠罪。晚輩因事來遲，還夫人莫要怪罪。”

杜夫人出笑容道：“不必多禮，快快請起。”

段寧遠又轉向滕玉意，垂眉拱手道：“恕我怠慢了……娘子。”

滕玉意側避了一禮：“段小將軍言重了。”

段老婦人和段夫人笑容滿面地看著二人，段寧遠直起腰，不料一下子，肩膀又是一抖，這作幾不可見，很難讓人察覺，然而卻躲不過滕玉意的眼睛，微笑意，不聲垂下眼睫。

段寧遠未免太高估自己了，蟲上了還敢面。

估計段寧遠此前已經苦苦支撐一陣了，實在說不過去才著頭皮出來見客。

不出來見客，便是不孝驕狂。

出來見客，免不了出端倪。

但他如果一直能撐下去，藺承佑豈不是白吹了牛皮？既然說此蟲【你生不如死開花】，自然能人生不如死。

并不心急，且看段寧遠能忍多久。

段寧遠行過禮后，便要到段老夫人前，哪知剛一邁步，子陡然又了一下，這一回作太大，惹來眾人的矚目。

段寧遠暗暗咬牙關，云淡風輕吩咐下人：“先把禮奉給祖母。”

眾人張一晌，只當自己眼花，剛要挪開視線，段寧遠不住又搐了一下。

這回連杜夫人和杜庭蘭都注意到了，段夫人奇道：“大郎，你怎麼了？”

段寧遠長玉立，腰板筆直，即便到了這種時候，這種青松般的風度依然讓人挑不出病，他勉強笑道：“無事。”

然而說話這工夫，眉又是一跳，仿佛奇難忍，不等他調整好表，脖子又一歪，像是要止一般，他咬牙切齒蹭向自己領。

此舉甚為失禮，簡直像田舍奴所為。

眾人益發覺得古怪，段寧遠似乎顧不上打招呼了，倉皇就往外走。

段老夫人和段夫人不明就里，眼看段寧遠舉止古怪，自覺面盡失，齊聲斷喝道：“大郎！”

段寧遠走了兩步，腳步忽地一剎，猛然抬起胳膊，沒命地往后抓去，這舉已經近乎失態了，不眷驚訝失聲，這……這是怎麼回事。

段寧遠渾發，試圖控制自己，然而頭上冷汗淋漓，表也極為痙攣。

眾人驚訝得無法彈，幾位去過紫云樓的夫人想起當日的一幕，駭然道：“這不是董二娘那日中的毒嗎？”

“董二娘？”

杜夫人呆住了：“我就說為何看著這般悉，不說我還沒想起來，這就怪了，董二娘上的毒，怎會跑到段公子上？”

花廳里炸開了鍋。

“毒？何謂毒。”有人問。

“就是一種會讓人發的蟲子。”

“董二娘又是誰？”另一撥人問。

“董二娘是萬年縣董縣令的二千金，上巳節那日，裝病誆騙王世子的六元丹，被王世子當場識破，至今關在京兆府的大牢里，上就被投了蟲。”

“啊？董二娘既在京兆府的大牢，段公子為何會染上此毒？”

眾人的議論聲中，段寧遠上一時冷一時熱，每個孔都刺刺麻麻。

他得鉆心，得無法遏制，汗水啪嗒啪嗒滾落下來，肢也忍不住搐，想離開花廳，無奈上每一塊都在發，渾不聽他使喚。

他心中震恐，董二娘這幾日在獄中備折磨，他因不愿授人以柄，未曾找過藺承佑，卻因不忍董二娘苦，接連找了幾位醫替診視。

醫想了許多辦法，都說董二娘的毒無藥可解，而且會傳人，接近時需加倍小心。

這話他記在心里，這幾日未嘗與董二娘過面，究竟何時染上的此毒？自己竟全不知。

正胡思想，忽覺兩道冷冰冰的目投過來，他五較常人敏銳，咬牙抬眸看過去，對面一位小娘子正驚慌地著自己，這子生得雪花貌，穿綠萼襦。

段寧遠怔了一怔，訂親時年紀尚小，他連滕玉意的長相都未看清，之后去了揚州，兩人連面的機會也沒有，幾年下來他對滕玉意的印象早就淡了。

進來后行禮，他連頭都未抬，想不到……想不到滕玉意容這般殊艷。

剛才那兩道冰冷的視線是的麼？他心中起疑，但滕玉意面上的驚慌簡直天無，委實瞧不出破綻。

思忖間，他手臂已經失控地抓向前襟，段夫人和段文茵見段寧遠如此失控，早已是驚慌失措：“快去稟告老爺，說大郎病了，讓老爺趕快找醫上門看病。”

段老夫人畢竟見過風浪，當即聲道：“對對對，哪來的什麼毒，這分明是子不舒服，大郎小時候得過風疾，怕不是上長了風團。”

“正是風團！”段文茵忙接話，“聽說這病甚為惱人，起來正是這副模樣。”

哪知滕玉意冷不丁開口：“風團不住風吹，花廳里窗屜都開著，段小將軍再在廳里待下去，恐會得更嚴重。”

段夫人和段文茵被這話一提醒，慌忙奔過去攙扶段寧遠。

段寧遠搖了搖頭忙要后退，然而遲了一步，段文茵雖然及時回了手，段夫人卻攙上了兒子的胳膊。

段寧遠渾發，使出渾力氣推開段夫人，厲聲道：“阿娘，別、別我。”

段夫人心中一震，沒等弄明白怎麼回事，胳膊爬上來一異，得一個哆嗦，有了第一下，自然就有第二下、第三下。

段夫人功力遠遠比不上兒子，一旦發作起來，遠不如兒子能忍，臉上的開始，四下里到抓撓：“、、。”

眾人駭然，還未弄明白段小將軍是怎麼回事，段夫人轉眼就癲狂起來，風團不會傳人，分明就是毒蟲！

“這就是蟲！”幾位侯夫人驚慌失措，“董二娘那日就是這副模樣，王世子說過此毒會傳人，宮人們別董二娘，你們瞧瞧，段夫人才一下就被染上了。”

眾人聽了這話，既驚訝又不解：“但依你們說，當日在紫云樓的人那麼多，除了董二娘沒人染上此毒，為何才過幾日，段公子會突然被染上？”

“那就不知道了，這蟲子又不會跑，被染上總歸要有個緣由。”

段寧遠臉越來越難看，段家幾位眷聽得渾發，好好的壽宴鬧這麼一出，老臉都被丟盡了。

說話這工夫，段家母子扭得愈發激烈，下人們惟恐被沾染，水般退散開來，偌大一座花廳，只剩下苦痛掙扎的段氏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