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已經出現了火紅的朝霞，澄澈的艷紅霞一抹抹在天邊橫斜。黃梓瑕急切地催促馬匹，終于在城門口遙遙在時，追上了王府的侍衛隨扈隊伍。

長安城明德門，五個高大門道原本閉著中間三個，只開了左右兩個小門，但見王爺儀仗到來，立即便開了左側第二個門通行，更遑論查看儀仗了。

黃梓瑕排在最后，跟著隊伍緩緩進城。在進城門的時刻，抬眼看了一下門口著的海捕圖影。

圖影上是個十六七歲的子畫像，有著晨星似的一雙明眸和桃花瓣般曲線優的臉頰，雙眼著前方微微而笑。那上揚的角抿出一種格外俏皮可的弧線，神態輕靈，眉宇清揚，赫然是個極清麗的。

畫像的旁邊，寫著幾行字——

蜀黃梓瑕，負多條命案，罪大惡極。各州府見則捕之，生死勿論。

黃梓瑕垂下眼睫，但只微微一閃，再度抬頭已經是目不斜視，神態自若。

大半個臉都在兜鍪之中，旁邊的魯大哥也看不清的臉，只一邊馭馬沿著朱雀大街前進，一邊說：“幸好沒被人發覺。”

黃梓瑕點點頭，一聲不吭。

諸王宅邸多在永嘉坊，過了東市，沿著興慶宮北去，夔王府遙遙在。

按照事先與張二哥說好的，待進了王府，去馬監拴好馬匹之后，就立即低調地溜之大吉，到時大家都在馬監前院用早飯，沒有人會過分關注。

栓好了馬匹，轉向著院外疾走，有人了一聲：“張行英，不吃飯啦？”

黃梓瑕聽若不聞，門邊就溜出去了。

后面那個魯大哥替解釋說：“不會又鬧肚子了吧？一大早拉兩次了。”

眾人嘲笑了幾句便不再理會，各自去吃早就預備下的早點。

黃梓瑕溜到門口，拉低自己的頭盔，向外走去。

就在黃梓瑕的腳邁下臺階最后一級時，忽然有人在的后：“喂，你往哪里去？”

黃梓瑕不確定是不是在自己，腳步在半空中停滯了一下，然后聽到那人的聲音，清楚傳來：“對，就是你，那個儀仗隊的。剛剛來的消息，新落的離宮那邊人手還差，你們這回要隨王爺到離宮去。”

黃梓瑕的心里咯噔一下，沒料到自己的運氣這麼差。

只聽得對方笑道：“放心吧，一天給你們多發三錢銀子，是不是樂得冒泡了？趕回去吃飯去，待會兒就出發了。”

黃梓瑕無奈，只能慢慢轉，向那個攔住的頭領低頭行禮，然后墻邊再回到馬監前院。早餐是肯定不能吃的，萬一被看見了臉，一切就完蛋了。然而又不能待在王府中，被人看見也是完蛋。而且，必須要出去，去尋找那個能幫助的人——

站在墻角，目落在被卸下后正靠在墻角的那輛馬車上。眨眨眼，環顧四周，前院一片喧嘩，大家正在吃飯，后院的人正忙著給馬喂草料。進門的拐角空無一人，只有和那個馬車廂立在那里。

抬腳踩在車轅上，小心地著虛掩的車門一看，車上果然沒人，只有寬大的座椅和釘死的茶幾。座椅上鋪設著青夔龍錦墊，與下面暗紫波斯絨毯上的緋牡丹相映，華貴又雅致，是新鋪上去的，應該不會有人來撤換。

黃梓瑕迅速地在車廂后掉了自己外面的制服和頭盔，將它們塞進石燈籠后的角落中，然后爬上馬車。

馬車里沒有多空間，但座椅下肯定會有一塊空地，為了利用空間，一般會被做柜子放東西。爬進車，掀起座椅上垂下的布簾一看，下面果然是柜子。

柜門鏤雕著無數的祥云瑞，柜門是左右推拉的。推開柜門一看，不由得一陣驚喜，里面只放了幾塊香料，其余空無一。

努力蜷在柜中，輕輕把柜門拉上，因為張而出了一的汗。幸好柜門是鏤空的，而前面的布垂下遮住了空，只約看見外面的影子。

不敢大聲呼吸，黃梓瑕靜靜地趴在那里，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急促。心里迅速閃過無數個念頭，如果被帶了離宮怎麼辦，離宮中的馬監是否看守嚴，到時候是否能趁機逃離……

還沒等想好，外面已經傳來了聲音。套馬，整，列隊。然后忽然安靜下來，連咳嗽聲都沒有，還在思忖，馬車微微一，車門輕響，有人上了車。

從柜子中只能看見那人的腳，金線夔紋的烏皮六合靴踩在車上鋪設的厚厚毯上，無聲無息。

待那人坐穩，車微微一晃，馬車已經起步。

長時間地困在柜中，再加上車晃，覺就像是被塞回蛋殼的小。黃梓瑕強忍著暈眩的覺，拼命迫自己放慢呼吸，以免被察覺。

幸好車馬轔轔轆轆，雜音掩蓋了的心跳和呼吸。

這一路漫長，但也終于出了城門，一路向著西郊而去。一路上車馬顛簸，在行到一座小橋邊時，馬車上的夔王終于出聲，說：“停下。”

馬車緩緩停在橋邊。從柜中黃梓瑕的角度看不見夔王的臉，只看見他手取過小幾上的一個廣口琉璃瓶，隔窗遞到外面：“添點水吧。”

那琉璃瓶中，有一條艷紅的小魚，拖拽著薄紗般的長尾正在緩緩游。琉璃瓶微呈藍，艷紅的魚在瓶中便了一種奇妙的淡紫，顯出一種迷人的可來。

黃梓瑕的心中未免浮起一疑，不知道這個權勢熏天的夔王，為什麼會隨帶著個琉璃瓶，養著一條小紅魚。

耳邊聽得流水潺潺，侍衛的腳步聲匆匆，不一會兒就替琉璃瓶加滿了水遞上來。夔王接過琉璃瓶，輕置于小幾上，里面的小魚活空間大了，游得更加歡快。

黃梓瑕正在思忖，車馬重新起步，猝不及防，額頭一下子撞在了柜門上，咚一聲響。

狠命咬住自己的，不讓自己發出聲。確定自己的聲音很小，車行走的聲音應該會將它掩蓋過去，但畢竟還是張地過柜，向外面。

坐在那里的人，從這個角度看不見臉，只隔著錦墊下垂的布角流蘇和鏤空的孔，看見他緩緩手取過桌上的瓷茶碟，提起茶壺倒了一杯水。

黃梓瑕隔著柜子的雕鏤觀察著他，逆中能看見他的手掌，骨節勻稱微凸，曲線優，是一雙養尊優但又充滿力度的手。他用三手指執著茶碟，青碧的碟子在白皙的手中如春水映梨花。

然后他迅速用腳尖一踢，推開下面柜門，一碟水潑了進去。

正在窺視的黃梓瑕，眼睛頓時被水迷住，低聲驚出來。

他丟開茶碟，抓住黃梓瑕的肩膀，將拖了出來，右手按住的咽，左腳踩住的心口。

一瞬間，黃梓瑕跟條死魚一樣躺在了他的腳下，可貴的是，對方本還沒有起。

黃梓瑕躺在地上仰著他，猝不及防間甚至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臉微有茫然。

看見這個制住的人的面容，烏黑深邃的眼，高筆直的鼻，抿的薄不自覺便顯出一種對世界的冷漠疏離。他上是雨過天青的錦，繡著天水碧的回云暗紋，這麼溫和的與花紋，在他上卻顯得疏淡。在那種漫不經心中，卻讓人覺得，只有這樣的冷漠超，才能襯出這樣的清雅高華。

夔王李滋，字舒白，本朝皇室之中最出類拔萃的人，甚至連當今皇上都贊嘆，“世有舒白，方不寂寞”。傳聞中尊貴極致、繁華頂端的人，誰知卻是這樣冷淡氣質。

李舒白垂下眼睫，踩在心口上的腳微微抬了起來。似乎是覺到了并不會武功，他的左手按在脖頸上微微游移了一下，確定對方的脖子而，沒有結。

黃梓瑕迅速地抬手，打開他按在自己頸上的手掌，警覺地起子，一雙春般明亮的眼睛灼灼地盯著他，如同看見獵人的。

李舒白的目緩緩落在的臉上，端詳許久，然后他收回自己的腳，拉開小幾的屜取過一條雪白錦帕，了自己的手，丟在面前人的上，微帶嫌惡地說：“為一個人，至把自己收拾得干凈點。”

錦帕落在的上，就像一朵云般緩慢而毫無聲息。緩緩地收攏自己的十指，被識破偽裝，在愧之前，涌上心頭的是悲憤。抬頭著面前這個人，張了張，卻沒能說出任何話。

一路從蜀地到長安，一直掩飾得非常好，從未有人覺察過是假扮男人，現在卻被他一眼看穿，并且，還被這樣嫌棄的目打量著。

夤夜奔逃，連日奔波，確實形容憔悴。服干了又，皺在上，已經看不出原來模樣，那張臉更是枯槁蒼白，頭發披散凌，狼狽無比。

里面的響早已被人察覺，外面有人輕叩車壁：“王爺。”

他“嗯”了一聲，說：“沒事。”

外面便沒有了聲息。馬車依舊平穩前進，他平淡地問：“什麼時候上來的？躲在我的車干什麼？”

睫微微一眨，腦中迅速閃過各種托詞，就在一瞬間，選定了面前最簡短而有說服力的那一條說辭，便地垂下眼睫，輕輕咬住下，臉頰上也似有若無地浮起一種薄薄的紅暈，輕聲說：“我是……王爺侍從隊中張行英的表妹。他今天在城郊肚子劇痛，又怕耽誤了公差要吃軍，剛好我家住在那邊，路過看見，他就讓我裝扮他，過來應一下卯。”

“那麼你又怎麼會出現在我的車上？”

“因為……因為本來我到了王府就要溜走的，可是卻被攔住了，說是要隨行到離宮來。但是我一見別人就要餡，急之下，只好出了下下策，躲到了您的車，希能趁機離開，誰知……卻被抓個正著……”臉上為難又怯，仿佛自己真的是強著頭皮才能說出這一番話的，一種不經世事的惶模樣。

“聽起來還算合合理。”他靠在錦墊上，神冷淡，“那麼你姓什麼？”

心中微微一沉，面上卻毫不猶豫：“我姓楊。”

“姓楊？”他冷笑著，甚至不看一眼：“張行英，排行第二，長六尺一寸，慣用左手，大中二年出生于京城普寧坊。父親張偉益，原籍，會昌二年開始在京城端瑞堂坐診至今；母親馮氏，原京城新昌坊馮家獨。兄長一年前娶京城邑坊程家為妻，尚無子——你這個楊姓表妹，是從哪里冒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