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白了此節,時德方看向陳演壽的目也和了不。眼前這老傢伙所謀格局越小,反而越著自家將軍與河東劃清界限。若是換了個雍容大度的,以自家驃騎大將軍的格,還真未必願意跟河東翻臉。
分完了戰利品,王伏寶第一個帶領麾下部衆開拔。河間太守王琮治所與竇建德的領地接壤,也向李旭告了辭,與王伏寶結伴而走。又過了一日,韓建紘與時德睿兩個也告辭南返,準備回去將山寨收拾了,先安頓好那些老弱病殘,然後重新做打算。劉季真在長城外躲了兩天,見李旭和李建兩個都沒有找他算賬的意思,心也安了下來。訕訕地跑到張家堡跟盟友們打個招呼,承諾今後大夥有事,只要信送到他手上,無論刀山火海都在所不辭。然後又跟李旭“借”了夠四萬人消耗二十日的口糧,帶領著新收的部屬與牧奴,奔著燕山西北方的草原深去了。憑著新收的牧奴和萬餘將士,不久之後,他果然打出了匈奴可汗的旗號,將周邊大小部落征服了數十個。可這個新興的汗國中匈奴人畢竟太,所以沒堅持幾年,便如流星般從草原上衰落。只剩下無數令人嘆惋的故事,一遍遍於牧歌中傳唱。
還有二十幾個跟劉季真一道關避難的馬賊頭目不想再過那種有今天沒明日的生活,主留在了長城。他們據各人的觀察,大多數投於李建帳下。也有幾個與博陵將士合得來,主要求爲驃騎大將軍效力。李旭據其人的才能,都好生安置去。
由於俘虜的隊伍過於龐大,李旭和建不敢讓他們在長城附近停留太久。又仔細商議了一回,從戰利品中撥出糧草輜重和牛羊,給剛剛從塞外返回的王須拔、郭方二人押送著,去索頭水兩岸開闢新的牧場。那王須拔和郭方兩個先前奉李旭之命擾阿史那骨託魯的後方,一路上屠滅部落無數,已經在草原上創出了大大的兇名。俘虜們手無寸鐵,在這兩個人兇神惡煞面前自然生不起反抗之心。被博陵輕騎押著,扶老攜,乖乖地走了。
眼見著參戰的盟友一個接一個離去,而河東那邊依舊音信皆無。李建心裡也開始著急。先前他唯恐弟弟世民爭功強了自己的風頭,此刻卻願把頭功讓出去,也不希始必可汗當真如陳演壽那樣大破了婁煩關,長驅直河東。
急之下,李建只好親自去拜訪羅藝,請對方切莫與其他人一樣急著返回,務必率領虎賁鐵騎在張家堡附近駐紮一段時間,待河東況明瞭了,再做決定。期間所有消耗,都可以算在河東李家上。
那羅藝也是個痛快人,想了想,笑著迴應道:“也好,幽州最近沒什麼要事,我就在這裡等上一、兩天。不過賢弟得替我跟那李仲堅打個招呼,免得他小子又以爲羅某打他六郡的主意,再暗地裡對羅某玩什麼鬼花樣!”
“羅兄言重了。仲堅素來拿得起放得下,從來都不會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況且羅兄這次雪中送炭,我等謝還來不及,又怎會沒有良心的猜?!” 李建知道羅藝對去年敗於李旭之手的往事還有著疙瘩,趕笑著替雙方開解。
“他謝我?”羅藝冷笑著聳肩。“算了吧,老夫又不是爲了他李仲堅而來,犯不著讓他恩。”
“但仲堅的確很謝你。他私下裡跟我說過好幾回,說如果當日不是虎賁鐵騎及時趕到,有可能大夥都死在狼騎刀下。”
“喔?”李建的話讓羅藝略微到了些意外。雖然在慶功宴上大夥都說了許多漂亮話,但那些話裡邊有幾句是真心的,羅藝還的確沒把握。在他的人生閱歷中,頭天晚上跟人稱兄道弟,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別人看,第二天便刀子翻臉的事屢見不鮮。話說得越漂亮的人,做起事來也許越不地道。
“仲堅的確很激你。他說沒料到羅老將軍會放棄前嫌來幫忙。還說過早就想一睹虎賁鐵騎馳騁塞上的英姿,沒料到能如願以償!”李建聽羅藝的口氣開始鬆,趕趁熱打鐵。
能拜羅藝爲兄,是這次長城之戰給他帶來的意想不到的好之一。以虎賁大將軍羅藝的赫赫威名,不用明確對他表示支持,也可以讓那些對世子之位的傢伙掂量掂量自的輕重。但得到羅藝這個強援的同時,建也不想失去李旭。畢竟論起彼此之間的,李旭這邊要比羅藝那裡深太多。
“嗯,他又不是沒見到過!”羅藝說話的口氣雖然還是不不,臉上的表卻明顯開朗起來。千穿萬穿,馬屁不穿。能讓對手在背後都稱讚自己,武將做到這個份上,也足以自傲了。更何況這個背後稱讚自己的是驃騎大將軍,近十年來中原難得的年英雄。
“他還如何評價虎賁鐵騎!是不是覺得比他麾下的博陵銳還強一些?”冷笑過後,羅藝忍不住繼續追問。
“很多,反正對兄長和虎賁鐵騎佩服得很。對了,仲堅說當年他立志從軍,也是因爲仰慕兄長的名。”李建被問得一愣,臉上立刻堆滿了開心的笑意。“如果大哥今天沒有要的事急著去辦,乾脆跟我一道去李仲堅那,商討一下今後的安排。對於戰局走向的判斷,他的目一直非常獨到!”
“你這當大舅哥的,倒會替妹婿著想!”羅藝笑著橫了李建一眼,點頭答應。吩咐隨從備好戰馬,兄弟二人並絡向博陵軍的大營行來。一路上看見河東與博陵兩軍的聯營沿長城的丘陵排下去,整齊利落。兩軍將士持槊橫矛,往來巡視,神抖擻。回後,青灰的長城蔓延萬里,雖然多煙熏火燎,殘破不堪,卻宛若一條醒來的巨龍般,散發著生機。
惡戰早已結束,山風吹過,依稀卻還有號角聲在迴盪。每一座垛口後,每一座烽火臺上都依稀有人在走,刀劍影,凜然依舊。
有非常悉的覺涌上羅藝的心頭,不由得他不停住腳步。“那裡怎麼著桿槊?”用馬鞭遙指長城之巔,老將軍皺著眉頭追問。目所及,有桿黑漆漆的長槊聳立於長城之巔峰,蒼穹直刺。
“是仲堅的朋友託人送給他的長槊。仲堅平時與大哥一樣,也習慣於使刀。”李建想了想,從記憶裡搜出了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這個答案顯然不能讓羅藝滿足。老將軍越看越覺得奇怪,越看越覺得眼。撥轉馬頭,沿著長城側的步道緩緩上前。到了戰馬無法繼續上行,甩鐙離鞍,徒步攀爬。李建和衆幽州侍衛面面相覷,喊了幾聲沒得到迴應,只好下了馬,快步追了上來。
長城雖然建有步道,但坡度也非常陡。羅藝已經年逾半百,手腳卻麻利得令李建費勁力氣也追不上。好不容易氣吁吁地跑到了長城之上,又見羅藝大步流星,穿過一個個垛口,踏過一座座烽火臺,直奔長城最高。
“嗡!”長風吹過槊刃,發出鳴鏑般的聲響。老將軍羅藝仰面於槊桿前,手掌巍巍向槊。彷彿面對得不是一桿兵,而是一個睡的嬰兒。那長槊也如同有了覺般,不斷地晃、震,四尺霜刃被日一照,凜凜生寒。
“這是步將軍的長槊!”羅藝的手終於搭在了槊桿之上,著已經在日曬雨淋中慢慢失去的神兵說道。這一刻,他的臉上沒有任何百戰名將的威風,只有與故重逢的。“這是老夫當年贈給步將軍的。”他背對著追過來的衆人,緩緩說道。彷彿是向大夥解釋,又好像在自言自語。“當年,老夫許下的承諾,老夫自己也忘記了。步將軍卻始終沒有忘。”
“老夫來了,老夫沒有來遲。” 張開雙臂,鬚髮斑白的老將軍眼四尺寒霜,大笑著說道,彷彿對方可以傾聽。“老夫把虎賁鐵騎都帶來了。老夫羅藝來了,老夫知道你在看著!”
“來了,來了…….。看著,看著…….”山谷中,迴音層層疊疊,彷彿有無數英魂在響應羅藝的問候。一座座土未乾的墳塋擋在長城前,宛若還在盡守著自己的職責。
他們一直站在那裡,他們將永遠站在那裡。他們早已來了,他們一直在看著。
酒徒注:大夥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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