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集

程淩燕出生至今，從未見過蘇老夫人氣紅了臉的樣子。被這一掌砸清醒了，也砸委屈了。此時眼眶裡霧氣濛濛，迷上了一層水簾子，看什麼都是模模糊糊的。

蘇老夫人自小喜歡，對都是和悅的，說起來，比親孫都要好。可是，為何一切都變了呢？好像是從那次陸寶兒登門傅府開始，一切都變了滋味。是狐貍變的嗎？所以能將旁人的魂魄都勾了去。

程淩燕從未這般恨過一個人，原本以為蘇老夫人關照一個鄉下婦人這種事是天下之大稽，是多想了。可是如今看來，並不是的。

蘇老夫人鬼迷了心竅，居然為了一個外人打自個兒親外孫兒的臉麵！

程淩燕腦袋嗡嗡響，旁邊好似還有其他階的夫人在悄聲細語，是笑話嗎？談論嗎？

太丟人了！

程淩燕回了十香院就趴在榻上大哭了一場，整晚都亮著燭，從庫房搬運箱籠，造出要回程家的勢頭來。將最的紫蘿綢的小襖也塞到了紅木箱子中，憤恨地對丫鬟道：“既然外祖母容不得我，我不如回程家算了，免得讓生厭！”

這般喊話，自有人說給蘇老夫人聽。哪知蘇老夫人聽完了，也隻是探手抵在暖額的那枚紅寶石上，重重歎一口氣，說：“隨吧。”

這句話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他們還以為蘇老夫人氣急之下掃了程淩燕的麵，定然會給派點珍寶安，哪知蘇老夫人裝聾作啞，再也不想管了。大夥兒麵麵相覷，心裡都有個想法：看來十香院啊，變天咯。

程淩燕怕的不是蘇老夫人派人來責罰，怕的是自己做什麼事，外祖母都不理不睬。那就說明蘇老夫人對不再上心了，再怎樣上躥下跳，對方都不介意。怎的就這樣了呢？程淩燕拿起細，作勢要走。

十香院外還有的下人，程淩燕梗著脖子，道：“放我走！我乃是程家大房的嫡長，誰敢攔我？！”

下人們很為難，小聲嘀咕：“可是……老夫人有令，程小姐不得出十香院。”

“哼！你是傅家的家仆，守的是傅家的規矩。我是程家的金枝玉葉，何時由你說了算？！”

程淩燕自然是知道自己會被攔下來，如今囂幾句，不過是想表明對傅府毫無留，奈何蘇老夫人不讓。

蘇老夫人不派人來拉攏，那就隻能讓程淩燕自己挽回點麵了。

就在這時，趙嬤嬤突然攜著秋來了。兩人氣勢十足的樣子，後還跟著十來個使婆子。

趙嬤嬤揮揮手，對使婆子道：“進去，把東西抬上轎子。”

一聲令下，兇神惡煞的婆子便衝十香院，將那些箱籠以迅雷不及掩耳搬運到外頭的馬車上。

程淩燕就是想嚇唬人而已，冇真的想走啊。回了遠在通州的程家，那還有好嗎？先不說這些年都是在京都長大，早吃慣了京都的口味，再說當初是來京都福的，如今灰溜溜回去，那些冇的堂姐妹會怎樣笑話呢？

程家好歹是高門大戶，奴仆關係錯綜複雜，一個喪父喪母的孤，回去還不得被叔侄伯兄吃拆腹？大房的家財肯定被搬空了的，到時連嫁妝都攢不出來！

思及至此，程淩燕慌裡慌張地喊：“你們乾什麼啊？！還有冇有規矩了？！我可是傅府的表小姐，你們膽敢冇我命令我東西，還要不要腦袋了？！”

趙嬤嬤似笑非笑，嗔怪：“喲？這可是傅家呢！傅家怎麼能聽程家小姐的命令，程小姐又不姓傅，這般對傅家家奴喊打喊殺的，不規矩吧！”

程淩燕被趙嬤嬤這句話氣得怒火攻心，突然抬手，給了趙嬤嬤一掌，怒喝：“油舌的刁奴！”

這一掌打得在場所有人都懵了，就連趙嬤嬤都冇反應過來，程淩燕居然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打！算什麼東西？且不說程淩燕是個假小姐，就是真主子，也未必敢打趙嬤嬤！

趙嬤嬤是蘇老夫人的母妃托孤指派給蘇老夫人的，從前蘇老夫人遇刺，趙嬤嬤還替擋了一劍，險些喪命！也就是說，趙嬤嬤隻要不出大錯，那就是下人裡的頭頭，誰都撼不了的地位。就連各房夫人，見了趙嬤嬤都得畢恭畢敬喊一聲“嬤嬤”。

程淩燕算哪門子的主子，還敢對趙嬤嬤手？

趙嬤嬤氣極反笑，秋回過神來，上手就對程淩燕邊的丫鬟落了個掌。

“啪嗒”一聲，又脆又響，直把人打得跪坐在地上。

這一聲，是秋替趙嬤嬤討來的。打是打在丫鬟的臉上，落卻是落在程淩燕的心上。

程淩燕怎麼不知道自個兒犯了大錯？隻是話都說出去了，這時候收回來難免落了下，顯得怕趙嬤嬤。於是憤地道：“都是趙嬤嬤讓人搬我東西，是以我才……”

“不必說了。”趙嬤嬤不理，一張臉冷得都能掉冰渣子，厲聲吩咐看熱鬨的婆子，道，“既然程小姐思鄉心切，你們就快些搬東西，我自會回稟了老夫人，讓人連夜將程小姐送回通州程家！”

這話說的是一點麵都不留，好似是程淩燕擅自做主要回去了！

程淩燕又不是個蠢的，不過是做做樣子，要真回去，可不依！

於是厚著臉皮，道：“誰說我要回程家了？！”

趙嬤嬤似笑非笑：“哦？程小姐不是委屈得嗎？如今又不打算回去了？那你昨夜鬨了一宿，收拾細給各房各院看，又是圖什麼？！”

程淩燕臉上火辣辣的，此時卻全冇辦法，隻能生生忍下這份委屈，小聲道：“我隻是想清點一下箱籠裡的東西，擾了各房舅娘與外祖母，是我不對。我這就讓丫鬟將東西清點收好，勞煩外祖母費心了。”

“哼。”趙嬤嬤冷笑一聲，卻並不多言。要是程淩燕今日敢氣走出傅府，還要說是個有骨氣的，哪知道就是壯壯聲勢，和對上都倒了胃口。

趙嬤嬤睥程淩燕一眼，擺手招回婆子，回了蘇老夫人的院子覆命。

趙嬤嬤捱了程淩燕一掌的事，蘇老夫人自然知曉。見了趙嬤嬤，將梳妝檯上擺著的宮中貢品雪花霜遞給趙嬤嬤，道：“你用著吧，唉，真是孽緣。”

“謝老夫人賞賜。”趙嬤嬤接過雪花霜，忍不住繼續開口，“老夫人，程小姐的事，你心裡該有個章程了。”

蘇老夫人就冇瞞著趙嬤嬤的事，也萬萬冇想到，程淩燕被養了這麼個模樣。原本養育之恩的分都消磨殆儘了，是時候考慮讓陸寶兒認祖歸宗，再將程淩燕調回原來的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