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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寧》 第210章 跳下去

薑雪寧著實納悶了半晌, 眼瞧著呂顯怪氣地走了,不由若有所思,回轉頭來看向尤芳, 忽然問“路上出什麼事了?”

尤芳搖搖頭。

薑雪寧打量“那你們怎麼同路來?”

尤芳看了看, 目閃爍了一下, 才微微垂了眸道“剛進山西地界時,到得很, 百姓們還在抓什麼‘魂’的妖道、妖僧, 便是手裡有銀子想要籌集糧草也困難得很, 遠比預計的進展要慢。呂老闆本是要先去前麵開路的, 不過半道上折回來幫忙協調。聽聞他曾是進士, 過翰林院,如今山西省的員有一些是他舊識,憑著他的麵子也能幫襯一二。所以才一起來的。”

這倒是了。

呂照功勞要不大,用要不廣, 謝居安也不能瞧得上他, 上一世事之後也不可能直接就坐到了戶部尚書的位置上的。

城外頭到底人多眼雜, 說話不便。

薑雪寧也沒往深了問,瞧見尤芳安安全全地來了, 就放心下來不

戰事籌備越發鼓。

自問沒什麼謀略本事,無非是這兩年積攢下了不本錢, 可來忻州之前也幾乎都到了謝危的手裡,如今這城裡聰明人更是一抓一大把,覺著自己幫不上太大忙, 能不添就是最好不過。

所以在邊上看他們忙碌了一會兒, 也就回去了。

倒是謝危在城外留得久一些,一直等到燕臨從屯兵的駐地過來, 一道安排了一應糧草的後續事宜,以及讓呂顯的人手接管軍中賬目的安排,這才返回將軍府。

傍晚便舉行了一場簡單的洗塵宴。

席間呂顯冷眼打量這邊關局勢,喝了好幾杯,結束後同謝危一道從廳中出來,便忍不住搖頭嘆了一聲“對聰明人來說,果真沒有無用的閑筆。便是原本的一步壞棋,也能被你走環環相扣的狠計。到底是我呂某人眼皮子淺,還當你真是令智昏沒得救,沒料想,瘋歸瘋,病歸病,竟然沒誤了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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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危道“你又胡說什麼?”呂顯哼一聲,也不解釋。

他話說得含混,卻不相信謝危聽不明白。

千裡迢迢到這邊關,來救什麼勞什子的樂長公主沈芷,原本是一步壞棋,幾乎找不到什麼好

呂顯毫不懷疑――

倘若世上沒有薑雪寧這麼個人,謝危不可能做出這麼昏聵的決定。

然而偏偏就有。

隻不過選了這條路,也並不意味著他就放棄了原本的計劃。

誰說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從金陵到忻州,謝居安做了三件事第一,四散佈原本絕的沈芷被困韃靼的訊息,引得百姓非議,連軍中兵士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第二,矯詔調遣燕臨到邊關,一封假聖旨就讓燕臨奪得了兵權;第三,自己將計就計,因燕臨離開被流徙的黃州而得了真的聖旨,名正言順來到邊關督軍,非但支援了燕臨,還穩固了軍心,加速了攻打韃靼的計劃。

倘若最終事,謝居安一得了民心,反使朝廷陷不義之地;二將兵權牢牢掌握在手中,燕臨矯詔,全軍攻打韃靼,無論知不知,名義上都是頭等欺君謀逆的大罪,頭是一刀頭也一刀的況下,眾人便都被捆綁在了一條船上,極有可能索豁出去隨他們反了;三則邊關若起戰事,中原天教勢必趁機揭竿而起,屆時朝廷憂外患,不垮都難!

“鷸蚌相爭,你這漁翁穩坐邊關,撈得好名好利,等他們搞得疲力竭了,再揮兵中原,攻破京城,則大局定矣。隻不過……”

呂顯忍不住瞅他。

“這麼謀大事,自沒病;可就是不討姑孃家歡心。”

謝危聽了卻不說話。

呂顯想想自己還沒琢磨明白呢,說不準謝居安心裡比自己還清楚,他這一番話未必不是班門弄斧、丟人現眼,索閉上,到得庭院前岔路就告了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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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府占地著實不小。

他住的地方還在西邊,便一路順著迴廊過去。

隻是到得院落前麵時,竟聽見有細碎的談聲。

“邊關也不太平,我看你還是不要在這裡待太久,無論戰事怎樣起,總歸打不到江南去。你啊就聽我的,老老實實忙完這一遭回江南或者蜀中去,這邊的事總歸有呂照,他是謝危的人,該他勞心勞力賣苦賣命,你就別摻和了。”

“那姑娘呢?”

“我?等把殿下從韃靼救回來,我自然也腳底抹油溜了,懶得摻和他們這爛攤子。”

這是薑雪寧和尤芳的聲音。

呂顯聽著還提起了自己,心裡老不痛快了。他本該在暗,等這倆人把話說完了再走出去,免得大家都尷尬。可莫名一氣竄上來,他偏偏不願。

於是就往前走了兩步。

薑雪寧背對著他,尤芳卻是正對著,一眼看見。

呂顯道“寧二姑娘說得可太對了,合該我勞心勞力賣苦賣命。”

薑雪寧這纔看見他。

不過想想自己說的話,被呢呀沒什麼見不得人的,反倒看見呂顯,讓想起白天的一些事來,便先沒搭理他,而是對尤芳道“你先回屋去吧,我同呂老闆有些話講。”

尤芳一雙眼朝呂顯看了看,似乎有片刻的猶豫,但還是聽了薑雪寧的話,點了點頭,轉離去。

原地就剩下薑雪寧打量著呂顯。

呂顯的目從尤芳離去的背影上收回來,卻對薑雪寧笑起來“二姑娘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當。”薑雪寧也展一笑,同時也饒有興味地繞著他來回走了兩個半圈,一麵看一麵搖頭,幾分促狹裡還帶著點幸災樂禍的奚落。

“自古商都打得一副好算盤,怎的呂老闆這臉看著,像是沒掙著夫人還折了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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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顯麵一變。

薑雪寧卻背著手踱步,越琢磨呂顯這反應越覺得有意思,半晌後停下腳步來,靠近他,忽然低聲音問了一句“鬧半天,你對我們家芳有意思呀?”

呂顯冷了臉冷笑“你開什麼玩笑!”

薑雪寧一挑眉。

呂顯冷冰冰補道“有夫之婦!呂某人還沒下作到那地步。”

他這話一說,薑雪寧那原本輕鬆的神便沒了,眼簾底下遮掩著的點沉靜通亮,隻道“原來你也知道。芳同任公子一路走過來並不容易,眼見著人家要好,我想呂老闆這樣的明人,自然也掂得出輕重,就別橫一腳進來了。”

呂顯嗤道“假夫妻也算麼?”

這下倒到薑雪寧驚訝了,他竟然知道?

呂顯卻懶得解釋什麼。

他拂袖要走。

薑雪寧靜默半晌後,盯著他,卻突地靈一現,笑起來“誒,白日你對我那般敵意,難不是因為芳更在意我,你嫉妒?”

看見呂顯腳步一停,整個人形都彷彿為這一句話繃了。

然而到底是能忍,沒有轉過來。

他好像真要證明自己不在意似的,頭都沒有回一下,徑直往院中去了。

薑雪寧在後頭,掌而笑,差點笑彎了腰。

上一世,嫉妒的多了去,可渾不在意。

畢竟那些都是人。

可這一世,竟然連男人都嫉妒起來了,太好玩兒!

不過芳心思淳厚,認準了人就是一筋,雖不知與任為誌走到哪一步,可倘若有呂顯這樣黑心的人暗中使壞,好事都能變壞事。

往後得防著他點。

也不是說芳就非任為誌不可,本來全看高興,薑雪寧隻是不希不高興。

有那麼一刻,甚至想去謝危那邊,給呂顯上點眼藥。

可這念頭也隻是一閃就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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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居安是個要大事的人,可隻想過點簡單的小日子。如今虛與委蛇地聽著話、不惹惱他、順著他心意,說到底是為了沈芷,不想和他撕破臉。可眼下幾乎就是界線的極致了,若不知進退,自己將這條界線往下,無異於把自己陷進去。屆時事了,隻怕想從謝危手裡都不能夠。

無論如何,被個男人嫉妒,薑雪寧還高興。

隻不過晚上躺下,偏偏做了噩夢。

這噩夢一做,就是好幾夜。

夢見自己立在高高的懸崖上,山壁陡峭,幾乎平直,連枯鬆老樹都無法在巖壁上紮下半點

前方就是深淵。

隻朝著前麵看一眼,便是一片手不見五指、濃墨似的黑暗。

深淵下麵有狂風,似從鬼蜮而來,呼嘯不絕。

想要往裡麵張,可站立不穩,幾塊碎石從腳邊跌墜懸崖,落深淵裡好久,都沒聽見半點回的聲響。

於是一種恐懼將攫住。

好像怕那深淵裡冒出什麼怪將人吞噬似的,抬了步便要往後退去,想要離這深淵遠遠的。

然而一隻手卻從出來,竟然按在了的肩膀上,另一手則搭在了的腰間。

那個人的氣息傾吐在耳畔,麵頰。

是謝危截斷了的退路,附在耳旁“這樣深,你不跳下去,怎麼知道是生還是死?”

不――

力量從他雙手傳遞出來,竟然猛地將往前麵深淵裡一推!

瞬間失聲尖

深淵撲麵而來,人被失重包裹,所有的恐懼都放大到了極限,使冒出一的冷汗,再一次從這反復的夢中驚醒過來。

耳旁回響的卻不是夢裡那句話,而是前不久謝危那不無嘲諷的一句“倘若你能想明白你跟他為何沒能在一起,也就不薑雪寧,今時今日也不會坐在這兒了。”

薑雪寧整個人跟從水裡撈出來似的。

有些力地捂住了自己臉。

過了好半晌,才慢慢將那發自深心的恐懼驅逐。

黑暗如如縷,浸,帶著些許寒氣。

床榻邊的紗帳被風吹開了一角。

許的從窗紙裡進來,模模糊糊地映照出坐在床榻邊的那道影。

他靜逸的聲音,彷彿與這黑暗融為了一,縹緲如霧“你夢見我了?”薑雪寧悚然一驚!

聽著這悉的聲音,放下手掌,視線仔細分辨,才從黑暗中瞧出了這道影,一時隻覺連心臟都被人攫住,駭得說不出話來。

謝危也不知何時來的,隻注視著,仍舊問“你夢見我了?”

方纔的噩夢尚留有一餘悸。

薑雪寧簡直不敢相信這人大半夜坐在自己床邊上“謝居安,你怎麼――”

謝危的手掌卻輕輕臉頰,搭在眉尖上,道“寧二,沈芷一個皇室的人,死就死了,與我有什麼相乾呢?我有點後悔了。”

那手指著點涼意。

薑雪寧頓時打了個寒噤。

可他卻沒有再說什麼,良久後,慢慢收回手來,起走了出去。

風吹進來,紗帳輕輕晃

外頭冷月如銀霜。

有一聲低沉恢弘的號角從遠遞來,傳遍四野,為這靜寂的寒夜添上一抹金戈鐵馬的肅殺錚鳴!

薑雪寧擁著錦被,這時纔想起――

今夜,開戰了。

坤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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