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底,那邊李信豪氣萬丈地向秦國的百、將軍們講述自己的破楚之策。這邊的秦國戍卒們,卻依然不知道這場延誤的歸期將到何時才是盡頭。
黑夫他們在陳留呆了半個月后,終于收到了新命令,卻不是遣散,而是重新整編。
來自南郡的兵卒被要求前往城縣匯合,眾人頓時面面相覷,相互詢問城是哪。
有知道的人悄悄說道:“在汝水以南,原先是楚國的縣。”
一聽這地名,黑夫瞬間就想起了曾幾時何時學過的一篇課文。
“陳勝者,城人也,字涉……”
雖然開頭這段是不要求背的,但不知為何,黑夫卻印象深刻,所以一聽說他們要被調往城,瞬間就想起來了。
他們這批戍卒共七月中旬再度離開了陳留,往西南行,走了三百多里,渡過汝水后,便抵達城縣。
城縣的郊外已經了一個大兵營,除了黑夫他們外,去年奉命從南郡調來的四五千戍卒也盡數集中在此,不同于滅魏之戰時,因為分開駐防需要而打散,這回,他們要被重新合到一塊,組一曲。
“這是在為野戰陷陣做準備啊。”黑夫暗道不妙,看這形,自己果然是沒避開秦國第一次伐楚。
秦軍的戰時編組,是在平時編制的基礎上,組建為大規模的作戰部隊。首先據作戰對象等各方面況,確定總兵力,任命三軍統帥。比如先前的滅魏之戰,用于作戰的兵力為八萬,此外還有十萬戍卒、刑徒,都由王賁統領。
在大將軍之下,又分設若干個副將,稱之為裨將軍,像最初帶著黑夫他們東進略地的羌瘣,還有楊熊之父楊端和,都是裨將。裨將一般會帶數萬人,稱之為一部,但不全是戰兵,還有不民夫。
在裨將之下,基本上以五千人為單位,稱之為一曲,又設有校尉,或稱之為都尉。
校尉都尉的下屬,就是統轄千人的率長、五百人的五百主了。
來自安陸、竟陵、鄢陵的五百人被分到了一起,統領眾人五百主黑夫倒也不陌生,正是在攻取外黃之戰時,與他們有過一面之緣的南郡夷道人程無憂。
在重新調整編制時,黑夫因為已經升到了“大夫”的爵位,被任命為百將。
百將作為百名士兵的指揮者,相當于后世的連長。
著調兵用的木符,黑夫不由慨,想想前世,聽進部隊的同學說,在部隊做連長途徑最快的是軍校畢業,干一年排長升副連,這是4+1年,若是有人兩年不到就混上連長,肯定會被人艷羨。
可現如今,他在安陸縣和戰場上爬滾打經歷了那麼多危險,才爬到安陸縣陳百將、賓百將的位置,心中卻難免有些不足。
從零開始斗,果然遠不如投個好胎。
黑夫暗道:“也怪滅魏之戰打的太順,斬首還不,讓許多人爵位水漲船高,軍爵的含金量也變低了。擱在戰前,一位大夫爵,便有機會做五百主了……”
好在他這百將沒有指導員來監督分權,可以搞一言堂,手下兩名屯長,相當于后世的排長。分別是老部下東門豹,以及在外黃之戰里一起拔城先登的先登屯屯長,竟陵縣人槐木。
黑夫依然記得,槐木在外黃城頭被數創,連右手掌都被敵人的箭穿,卻依然用左手提著劍,殺了一個輕俠。
但是,看著槐木頭頂的右髻蒼幘,黑夫卻略顯驚訝:“早在外黃時你便是簪裊,當時可連升兩級,為何如今還是簪裊?你的爵位還沒到?”
槐木皮黝黑,笑起來顯得牙齒很白:“爵位是得了,但都被我拿去換家人自由了。”
原來,槐木的兩個弟弟犯了法,淪為隸臣,槐木只能用爵位去換取他們,一級爵位換一個奴隸恢復自由,這也難怪他愿意做先登在外黃城頭戰不止。
言罷,槐木拍了拍自己的膛道:“槐木沒有其他本領,戰陣上奉命陷陣卻是敢的,今后有吾等沖鋒在前,但也要仰仗百將在后救助。”
槐木已經將外黃之戰時,黑夫為他們裹傷包扎的事對眾人說了,眼看槐木和東門豹兩個過重傷的人現如今活蹦跳,那些新被編黑夫麾下的兵卒們頓時對黑夫另眼相看,覺得百將真有救死扶傷的本領。
季嬰也嚷起來:“百將雖不是醫者,卻得到了來自咸的醫稱贊,還甘愿拜百將為師,向他學裹傷之呢!”
卜乘亦乘機過來,高高舉起一卷《日書》雜抄,宣傳起迷信來:“百將這雙手救助過的人,連司命都不收的!”
于是乎,有了槐木、東門豹現說法,加上季嬰、卜乘添油加醋,黑夫不到一天時間,便讓新來的戍卒都對他俯首帖耳。眼看又一場戰爭在所難免,誰都不敢保證自己不傷,有這麼一個神奇的百將在后,戍卒們的心,不由得安定了不。
完新的整編后,黑夫他們也被分到了新任務,卻不是作戰,而是在城縣幫忙收割糧食……
……
八月中,大地一片金黃,在秦國兵卒的協助下,城縣的收割也接近尾聲,秦軍當然不是來做義務工,而是在搶割自己的軍糧,這南郡全曲五千人,可都指城的糧食吃飯。
黑夫將一大捆粟扔上田埂,了把汗,坐到田埂上喝水,一邊問旁邊的彎腰駝背的本地農戶道:“老丈,今年的收比往年如何?”
經過半個月相,這片田地的農戶也不太怕秦軍了,因為集中在此的都是南郡籍貫,南郡曾是楚地,城亦是楚地,兩邊講的都是荊楚方言,雖然口音有不偏差,但大能聽明白。
能不能流,是人區別異類與同類的重要方式。
雖然秦人要收走三分之一的收有些疼,但跟楚國統治這里時,本地的楚國縣尹“城公”收的田租也差不多。
于是老農戶就絮絮叨叨地說,因為去年戰爭的緣故,不人家聽聞秦軍要占據此地,都提前遷走了,不地都荒了下來,好在駐扎在此的秦軍組織兵卒接了撂荒的田地,種上粟麥,好歹有點收。
聊著聊著,話匣子就收不住了,黑夫和老農戶說了會家常,突然問他道:“老丈,你可曾聽說過本縣,有一個陳勝的人?”
“陳勝?”老農戶眨了眨眼,似乎在腦中那些零碎的名字里搜尋。
“應該是個雇農,為人庸耕種地。”
這是黑夫唯一知道的事,既然來了城,他便止不住想,那陳勝是否也在這縣里呢?不知道他這時候有沒有和自己現在一樣,坐在田埂便,長嘆了那句“燕雀安知鴻鵠之志……”
“老朽沒聽說過陳勝此人。”
想了一會,老農戶搖了搖頭,指著城東邊道:“不過在城的東鄉,確實有一個陳氏,全族數百口人,聚居在一個里中,百將要找的陳勝,或許就是陳氏之人。陳氏子孫興旺,也有不窮困子弟,因為沒有土地,只能給別人做佃農。”
黑夫一下子來了興趣:“那陳族所在的里在東鄉哪個位置?”
“就在汝水邊上,不過百將,現如今,那里已是人去屋空!陳族的族長聽說秦寇……秦軍要占領此地,就帶著全族的人,遷走了!”
黑夫又問道:“可知他們遷去了何?”
老農戶搖了搖頭:“只知道是沿著汝水走的,或許去了頓縣,或許去了項縣……”
“項縣?”
黑夫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心思卻已經不在難覓蹤跡的陳勝上了。
項縣就在城東南百五十里外,據說楚國也在那集中了近萬軍隊,而且,那里還項氏的封地……
楚國最后的名將項燕、其子項梁,還有十多年后的西楚霸王項羽,人才薈萃,皆源于此。雖然如今項氏的主已經搬到下相去了,但項縣仍是楚國淮北重鎮。
這一次,秦軍的敵手不再是不堪一擊的魏國,而是兵多將勇的楚!
“這場仗,秦國打的真是太倉促了。”黑夫瞧了瞧烏云雨的天空,憂心忡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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