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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 第94章 封診式

“案發屋舍在里墻外百步,距道路十步,坐北朝南,有正側兩間房,兩房相連;正房有門,尸伏倒于門五步;側房在正房東南方向,中間有寢,男尸臥于其上;側房南面有窗,寬三尺,敞開,兇犯或是從窗屋舍……”

就在令史怒走到窗戶旁觀看時,黑夫也在窗外的草叢地面上仔細探查,他很快就有了發現。

“令史,這有個腳印!”

怒立刻就繞了出去,卻見窗外的泥地上,果然有一個很明顯的腳印!

他小心翼翼地趴在草叢上,盯著這個腳印看了許久,又手持一“秦尺”量了量后,立刻偏頭對一旁的筆吏道:

“記下來,側室南墻外半步,有腳印一,似是秦式麻履,長一尺二寸。履存在磨損的痕跡,不像是新的。履印前部花紋,長四寸,中部花紋稀,長五寸,跟部花紋,長三寸……”

這可聽得黑夫愣神了,那次十月份的捕盜案里,怒對盜賊傷傷口的鑒定,已經讓他大為驚奇。而如今對眼前這個腳印細致微的觀察記錄,已經堪比后世的足跡學了。

但這才是開始,接下來,怒才真正告訴了黑夫,秦國的獄吏,亦可稱之為“令史”的這批人,為何被稱之為“中國最早的法醫”!

怒在勘驗記錄完窗下的腳印后,又返回了側室,這個兇犯最初作案的地方。他仔細查看了那仰躺在榻上的男尸,卻見其面驚恐,眼睛瞪得大大的,到死都沒閉上。

怒沒有過多糾結于尸的面部表,讓文吏繼續記錄爰書。

“死者是壯年男,皮黃,長7尺1寸,頭發長2尺。死于側室榻上,仰臥,頭朝北,腳朝南。手背有一刃傷,長四寸,寬一寸,疑似反抗時被割傷。致命傷在部,沿著脖頸,長三寸,寬半寸。兩傷口都是橫向的,創口平,像刀割的痕跡。男尸部大出,污染了床榻、鹿皮、背部和地面,其余部位無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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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尸上不著寸縷,腹部有灸療舊疤兩;下穿單布短裳,短裳已染。床榻之下,有兩雙秦式麻鞋,把稍大的一雙鞋給男子尸穿上,剛好合適。榻旁的矮案上還有幾件,有男有,其中還有一柄木劍鞘。塌下地面堅,未見兇手痕跡。”

一套下來,黑夫不由嘆為觀止,這怒的尸檢水平,程序規范,所形的“封診式”一點不遜于現代司法鑒定。

所謂“封診式”三字,在秦律里,指不同的司法行為和執行要求。“封”即查封,“診”是勘查、檢驗,“式”就是司法規范;驗尸即屬于“診”的一部分,這本就是令史的工作。

而后世的現場痕跡證的保護方法,除了黑夫拉起繩索阻止旁人進破壞,并將痕跡證用白灰圈劃出來外。無非就是對發現的尸跡、手印、腳印、痕跡以及被破壞的、作案工等,以記錄的方法加以保護。

這正是怒在做的工作,只可惜秦國沒有相機,甚至連紙張都沒有。那筆吏只能一手端著木版,一邊艱難地記下怒的每一句話,因為載的限制,所以務必言簡意賅,并極為確。

記錄完第一后,怒又馬不停蹄地前往正室的

尸的下半著的,結合那男子也上著,不難想象案發時他們在做什麼。但一碼歸一碼,因為距離門口較近,從外面都能看到尸,黑夫便讓人用草席蓋住了

怒掀開草席,蓬松的烏發下,一張俏臉了出來,只是有些痛苦扭曲。

黑夫暗暗腹誹:“在鄉里中比較的話,的確漂亮的,難怪里監門會與其通……”

怒再往下掀開,卻見一把刀的背部,深深扎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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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方才對男尸的鑒定記錄,怒又確地描述了尸的特征和致命傷位置、形狀,甚至查看了頭發,是否有瘀等!這是要查明,死前有沒有再侵犯。

看著怒看上去似有點猥瑣,實則十分鄭重的作,黑夫便猛地回想起,自己看過的一些古代斷案影視。兒判案,發現死者表面沒有異狀,看起來排除了他殺可能。忽然這個邊什麼人提醒他去檢驗尸頭發里會不會有釘子,一查之下果然有,然后順利找到兇手……

這種事在秦國是不可能出現的,《封診式》的條例里,就已經清清楚楚地寫明了,頭發和會,是驗尸的重中之重!

等做完勘驗尸和記錄的工作后,怒接過一塊布,手,忽然問黑夫道:“以黑夫亭長看來,兇犯是如何行兇的?”

黑夫早就思考很久了,立刻應道:“兇犯應是先打開了側室的窗戶,發現室正在親熱,于是便乘其不備,翻窗而,揮著短刀,刺向二人。”

“當時或是男子在上,子在下。男子聞聲后,轉用右臂擋住了第一刀,他的滴在了上,子便驚慌下榻,這時候男子仰著子向后退去,想要去拿榻旁的兵刃……”

他之所以這麼判斷,是因為榻前的矮案上,有一副劍鞘,里面的劍卻不翼而飛,那或許是男子的武,而且被拿走的,可能還不止這一件品。

“結果男子被兇犯橫起一刀,割斷了嚨。接著,兇犯又跳下榻,去追想要逃往正室門口的子,在距離門邊五步的位置追上,一刀背心,子倒地而亡……”

“說的好!與我想的分毫不差!”

怒有些欣賞地看著黑夫,問他:“你學過令史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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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夫搖了搖頭:“我出士伍,地位卑微,沒有機會進學室,不知何為令史之。只是據令史記錄的尸特征、現場痕跡,推斷而出。”

“竟然是無師自通?了不起,更了不起的是,你居然能用繩索阻止外人進,還將尸用白線圈起來,我做了這麼多年令史,勘驗了無數尸,如此簡單的事,怎麼就沒想到呢?”

怒嗟嘆良久,說自己一定要把今天看到的事告訴獄掾,這種好的法子,一定要為安陸縣獄曹的通例,甚至可以上報給南郡、咸

接下來,怒就要將這里的證、兇統統收集起來,送往縣城。因為里正去尋找死去子的丈夫,目前的第一嫌疑人獵戶,一時半會回不來,兩不可久留原地,制造恐慌,們也要被用木板抬走,送到鄉里去。

怒和黑夫在這據痕跡斷案相談甚歡,卻不防游徼叔武走進來,看見黑夫還在,便皺眉道:“黑夫亭長,你為何還沒走?”

怒立刻接話道:“游徼,黑夫亭長只是在協助我查案。”

叔武卻老不高興,他方才和鄉亭亭長在外面詢問里人關于男死者生前的關系、恩仇,一時不開。卻不防這黑夫倒是順桿爬,與縣里來的令史相談甚歡,好似他才是負責此事的之,而自己是給他打下手的亭卒似的……

上次的盲山里一案,叔武就覺得是自己給黑夫送了一份功勞,風頭全被湖亭搶了,如今這案子不歸黑夫管,難道他還想一手不

叔武已經篤定,這案子,肯定是那獵戶干的,那人回家見到妻子和別的男人通,一怒之下就殺了夫**,而后亡命而逃。

他認為,這案子清晰明了,只需要發出布告,四下搜捕,拿獲兇犯并不難,這種輕松的事,最好留著自己辦,可不能再被旁人分走了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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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叔武便板著臉道:“黑夫亭長,這柳樹里是鄉亭轄區,可不歸你的湖亭管!既然你已將知道的都告知令史了,也不必久留,還是速速回亭部去吧!你上沒有公務,若是半日不歸,那便是職了!”

令史只是百石吏,而游徼的俸祿是百五十石,是在場眾人里職最大的,此案理應由他主管,而秦國的確對越俎代庖的行為明文止。

所以雖然看出叔武趕人的意圖,但黑夫也沒強辯什麼,朝怒拱了拱手道:“若是令史有什麼需要詢問的地方,大可隨時讓人傳喚我。”

說完,他便告辭出門了。

外頭燦爛,一掃屋的死亡霾,圍觀的人群已經陸續被喝散,只留下一些需要詢問的證人。

黑夫繞過他們,準備去牽自己的馬,可在路過門邊水時,他一眼掃過去,好像看到了什麼,立刻便停了下來。

邊的草葉子上,沾染著一抹跡,黑夫彎下腰,在草叢里找了找后,撿起了一樣東西……

“令史,快來看,這是什麼?”

黑夫大喊一聲,怒立刻就出來了,也瞧見了黑夫手里的東西。

什是木制的,有兩只手指寬,長三寸左右,上面有一些故意切割出來的齒狀凹槽……

它似是被無意甩出,又像是被故意丟棄……

“荊券。”

怒立刻就辨認出來了,面愈發凝重:“是商賈貿易用的荊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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