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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 第75章 義我所欲也

(下午有事,16點那章先發了)

“亭長,黑夫亭長!”

臘月二十日,下市時分(15點到17點),安陸縣夕市,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新鮮出爐的上造黑夫頭頂土紅的包巾,大步走在前面。

在他后,質虛弱的朝里公士去疾在追不舍,一邊走,還一邊大聲喊著黑夫的名。

黑夫卻不想停,直到被前方穿巷而過的一群人擋住去路,才不得已止住步伐。

去疾乘機竄到他面前,攔住去路,氣吁吁,然后他就朝黑夫深深作揖,說道:“去疾多謝亭長借錢,解我燃眉之急,但這左半邊契券,亭長卻是忘在我這了……”

說著,他就雙手將一份寫了篆字的借據契券雙手奉上!

原來,就在方才,去疾因為無法繳清那三甲合計4032錢的罰款,被縣獄令吏帶到縣司空署,準備讓他簽署文書,為府做一年多勞役。

去疾正要簽字,卻不料,那一日親手逮捕了他的湖亭長黑夫,卻突然來到,說愿意借錢給去疾,讓他立刻繳納欠款,免除勞役。

黑夫還當場請幾個小吏作證,和去疾簽了一份借債契券,黑夫持左券,去疾持右券,可就在他們出寺時,黑夫卻將左券也塞到了去疾手中,然后就大步離去……

去疾哪能不知道黑夫的意思?但他是個實誠人,做不出這樣的事,于是就追了黑夫一路,如今終于追上,非要將契券的左半邊還給黑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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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疾發自心地說道:“亭長之意我明白,但我也是有廉恥之人,犯法當貲(zī),天經地義,豈能讓亭長拿著捕盜的賞錢替我抵罪?亭長放心,我家雖然不富裕,但三五年,攢夠四千多錢償還,絕無問題!”

黑夫哭笑不得,這去疾雖然看上去病怏怏的,卻是個倔脾氣,送他的錢竟然堅決不要!也罷也罷,看來這的確是個好人,也不枉自己幫了他一次。

于是黑夫將去疾的手又推了回去,誠懇地說道:“去疾,我想替你錢,是由于此事完全因我而起。你目睹盜墓賊作案,卻畏懼里吏、賊人合伙報復,這是人之常,并不恥。所以你才投了匿名信,這是無可奈何之舉。你本并無過錯,只是律令不允許,也無法減免罪責。”

他道:“我只是斗食吏,人微言輕,改變不了獄掾的判決,更改變不了律令條款,只能從改變自己做起。于是就自作主張,想出錢讓你免災,之所以當眾聲明這錢是借你的,也是為了避免麻煩。這四千錢,就當是你應得的舉報賞賜,切勿再推辭!”

一個公務員出錢替罪犯消災是一回事,借錢給他人是另一回事,黑夫也是鉆了法律的空子。

不料,聽聞此言后,去疾更是不已,他再拜說道:“黑夫亭長不僅是位勇夫,是一位干吏,還是一位義士!義士之財,我豈能白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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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又要將那契券往黑夫手里塞。

黑夫也有些煩了,想一把推開他,又怕把這病秧子弄傷了,心一橫,索一把拿過那左半邊契券,走到一旁看熱鬧的食肆店主面前,對那店主道:“店主人,借個火!”

而后,在去疾驚訝的目中,在店主人的詫異中,在集市眾目睽睽之下,黑夫便徑自拿起了食肆灶臺上的一柴火,將手里的木質契券點著……

眼看赤黃的火焰慢慢爬上契券,火舌吞噬著上面黑的字跡,去疾頓時大急:“黑夫亭長,你這是做什麼?”

這可是四千錢的借據啊,說燒就燒?這黑夫亭長,一點都不在乎?

黑夫卻哈哈大笑起來,他將燃燒的契券高高舉起,讓去疾病夠不到,待其全部著火,都快燒到他指頭時,才扔到地上。

去疾忙不迭地撲過來搶救,卻來不及了,那契券表面幾乎化作了黑炭,字跡什麼都看不清,已是毀了。

“去疾,自此之后,你我兩不相欠!告辭了!”

言罷,黑夫便對著去疾一拱手,穿過看熱鬧的人群,揚長而去!

去疾只能呆呆地看著那燒焦炭的左契,半響后,才朝著黑夫遠去的方向下拜稽首!

“黑夫亭長大恩,去疾此生不忘!”

這時候不止是食肆周邊的食客,半個集市的人都被吸引過來了,對著跪地稽首的去疾指點不已,議論紛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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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生,方才到底出了什麼事?”有人好奇地問道。

去疾將那燒得面目全非的左契拾起,小心翼翼地塞進懷中,這才起,撣了撣上的灰土,對周圍的眾人大聲說道:“好教二三子知曉,就在方才,湖亭亭長黑夫,他做了一件義舉!”

……

市井之中發生的事,總是傳得飛快,到舂時時分(17點——19點),夕市結束時,伴隨著趕集的人陸續回到家中,湖亭長黑夫的義舉,已經傳遍了半個安陸縣城。

黑夫,這個名在幾個月前,曾因力擒三賊,空手奪刃在安陸縣小有名聲。現如今,正當縣中百姓差不多快把那位“勇士”的事跡忘掉時,他卻以新的份,新的故事出現在大家面前!

大家都在說,他只城,法律答問二十道全對,震驚寺!

他赤幘赴任,從一封匿名信里見微知著,順藤瓜,發現了一樁大案!

他率眾夜奔,在幽暗恐怖的墓旁,將一伙正在作案的盜墓賊人贓俱獲!

他守株待兔,冒著寒風等待,等來了監守自盜的里監門,為安陸縣出去了一只碩鼠。

現如今,他又用自己得來的賞錢,幫助那位匿名舉報卻罰的公士去疾,償清了罰款……

“真是一位慷慨好義的好亭長啊!”

聽聞黑夫事跡的人,不管知不知道他的,無不翹起大拇指稱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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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國之世,最為崇尚義士、義行。孔曰仁,孟曰取義,正如孟軻所言,“生,亦我所也;義,亦我所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

非但儒家如此推崇義,連不崇儒的秦國也深此風氣影響。那些為義氣而甘愿一死的志士,他們的聲名皆能被久久傳頌,這就是時代的風尚。

于是乎,從這一天起,黑夫之名,在安陸縣人腦海中,算是留下了永不磨滅的印象……

等到夜以后,黑夫這“慷慨好義”的名聲,更傳到了安陸縣幾位吏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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