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夢華錄》:“十一月冬至,京師最重此節,雖至貧者,一年之間,積累假借,至此日更易新,備辦飲食,祀先祖。放關撲,慶祝往來,一如年節。”相對於史記中文縐縐的記載,民間俗語更為簡單直白:一句冬至大過年,就已將冬至節在眾人心中的重視程度說明的淋漓儘致。
而今年這個冬至,對於在赫濟格城下的明朝大軍倍有不同的意義。不知是不是湊巧,來自朝廷的大批的封賞在這一天不期而至。順城霸道無倫的完一戰震全國,這一戰固然有朱常算無策,但是三大營的超強戰力也不容忽視。近乎完的表現讓一向視財如命的萬曆皇帝難得的大方了一把,舉營上下按功封賞,就連餵馬的小兵都有一兩銀子可拿,酒羊羔什麼的更不必說,更有聖旨溫言,表明等大捷返京之時,還有更大恩旨下來。
眾軍兵了皇恩沐浴,一個個眼底都快放出了。在三大營當兵的這些人都是孫承宗張榜擇選出來的貧寒之家子弟。看著手中黃綾小袋子,好多的眾軍兵幾乎是用虔誠的態度慎而重之的放懷中,估計拿回去供起來當傳家寶的人也是大有人在。
著帳中絡繹不絕送進來的諸般賞賜,烏雅興的看了這件看那件,稀罕的了不得。朱常臉上雖然帶著笑,可是眼底那一無奈之卻是遮也遮不住。這個發現冇有逃得過進帳來請他參加慶功大會的孫承宗的眼,不由得臉上喜斂去了幾分,添上了幾分憂慮。
朱常看到他來,微笑道:“老師,那位李大人送走了?”
李春朝是這次奉旨前來封賞的特使,也是新任遼東的巡。
孫承宗笑道:“回殿下,已經派人送走了。他聽說殿下不適,一再囑咐我向您問好。”頓了一頓,接著道:“他走時的時候,有一事鄭重的拜托我……”其實隻有孫承宗自已知道,這位李大人走的時候臉頗為難看。據說這位李大人近來頗萬曆恩寵,順水帆船混得風生水起,萬料不到太子居然連見都不肯見他。
朱常嗬嗬一笑,他如果冇有記錯,這位李大人因為葉赫潛逃一事彈劾自已的時候可是非常的不餘力,如今又是這般臉,對於這種拍馬逢迎的人朱常自然不會放在心上,不置可否的哼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不必說了,我知道他想說什麼!”垂下眼瞼的朱常笑得有些冷,語氣全是嘲諷:“事不關已誰焦急?眼下他是遼東巡,自然恨不得這些外敵強虜全部死纔好。這是看著我在赫濟格城按兵不,他自然就坐不住了要催上一催了。”
看來殿下心裡都清楚,這也是不見這位遼東巡的真正原因所在吧?心如明鏡的孫承宗已經看出朱常此時心真正想法,心裡悄悄歎了口氣,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開口:“攻城事宜都已準備好,就等殿下一聲令下。如今了皇封,軍兵士氣空前高漲,一心都想立功獎,此刻確實是一鼓作氣拿下赫濟格城的好時機,天時人和咱們都占了,再多遷延反而不好。”
帳陷一片難言沉默,很久都冇有人說話,到底還是朱常打破了沉默:“明日往赫濟格城投書,隻要那林孛羅可以開城降,我可以放他們回去。”
孫承宗猛得抬頭,驚訝道:“殿下……”
彷彿定了主意,朱常堅定的一揮手:“按我說的做吧,熊大哥已將葉赫古城洗劫殺戮一空,就算放了他們回去也是元氣大傷,能夠自保不被其他部落吞掉就已是不錯,咱們何必又斬儘殺絕?”
這位殿下口不對心,到底他是為了誰做出這個決定大家彼此心裡有數,孫承宗覺得有些不妥,剛想要再勸幾句,看到朱常一臉黯然憔悴模樣後忽然有些不忍心,不由得歎了口氣:“希那林孛羅不要辜負殿下這番苦心。”
知道瞞得過彆人,卻瞞不過孫承宗,朱常苦笑道:“苦心不苦心就算了,說白了我就是求個良心平安。給他們一個機會,也給我一個機會,至於結果,卻不是我能預料和左右了。”
與帳沉悶氣氛相比,帳外一片歡天喜地。一場慶功宴是要多熱鬨就有多熱鬨,酒香香攪在一,猜拳鬥酒之聲喧囂不絕。老遠就聽得劉大嗓門吵吵個不停:“兄弟們,跟著咱們太子殿下有吃有酒喝,現在就連皇上眼裡都咱們這一號人了。大傢夥來日攻城,一定多砍幾個真狗的腦殼,給太子殿下長長臉!”
佇立夜風中的孫承宗長長了歎了口氣,帶著幾個親兵準備巡營的時候,就見麻貴一臉酡紅的迎頭走了過來。論起職品階甚至年紀,麻貴都比孫承宗高出不止一截來,可是二人自打一起共事,便覺得合拍無比,二人早就了莫逆好友。
看了一眼孫承宗,麻貴已經知道他的意思,大笑道:“不敢勞孫大人手,我已經巡完營了。一切安好,現在你老實的去陪老哥喝幾杯罷。”對於麻貴的盛意拳拳,完全冇有心的孫承宗興致缺缺,“……不知道熊廷弼現在走到那裡了?”
提起這個事,麻貴已有的幾分醉意瞬間消了不,眼神變得嚴肅起來:“哎,我一直想不,咱們殿下命他帶了五萬人馬去那裡了?”看了孫承宗一眼,低笑道:“你若是知道,可不許瞞著老哥哥我啊。”
看著他一臉的挪揄促俠,孫承宗心裡一腔鬱悶倒消了不,忍不住手在他肩上捶了一下,笑道:“咱們殿下行事,一向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以前我或許還能猜出幾分,可是現在麼……”口氣變得有些概,也有些敬畏:“不是我不想猜,隻是猜也猜不出來,如之奈何?”
麻貴心有慼慼的點點頭:“也是,咱們也冇必要這樣的心,隻管唯命是從就冇有錯。其實這次明麵上熊兄弟雖然了罰,可是瞞不了你我,想來這次讓他領兵出去,必定有新任務在上,真的好生羨慕死人了。”
這一句話讓二人大生知已之,不約而同的心有靈犀深對視一眼,於是瞬間各自起了一詭異的皮疙瘩。
麻貴哈哈大笑:“是我說錯話,走,罰我三杯去。”
孫承宗搖手道:“罷咧,彆喝酒了,咱們還是準備下要怎麼攻城的事吧。”
麻貴眼睛變亮,一顆心怦怦直跳:“殿下終於鬆口了?咱們大夥可等了好一陣子了!”
抬頭看了看漆黑一片的天,孫承宗歎了口氣:“鬆口是鬆口了,我倒盼著這一天不要那麼快到來,他心裡難著呢。”這句話音調很低,但在中的麻貴既冇聽清更冇聽得懂,因為此刻在他的心裡已經在想著怎麼樣排兵佈陣,要怎麼能漂亮乾脆的拿下這一陣。
第二天清晨,明軍大營戰鼓如雷,隨著箭如飛蝗,已同驚弓之鳥的赫濟格城頭的守兵嚇了一跳,以為明軍終於要攻城了。隨後卻發現上來的箭全是冇有頭的,上邊還綁有書信,連忙取了送往城主府。
上來的信不止一封,看到信的人也不止一個,困於城的海西真軍兵們歡喜的很。信上寫得很明白,隻要那林孛羅開城門投降,他們隻要放下手中兵就可以回葉赫那拉河與親人團聚,這對於已經於風聲鶴唳,張得快要絃斷弓折的海西真眾兵來說,不啻天神賜下綸音,眼下隻看大汗怎麼決定了。
這封信無庸置疑的是善意的,當然誰也都知道,拒絕這封信的後果將是什麼。
與歡喜雀躍的眾軍相比,看到這封信後的那林孛羅的臉瞬間變得鐵青,他知道朱常在對自已釋放最後的善意,當然也知道這一切並不是為了自已,而是因為自已的兄弟。耳邊再度響起了葉赫苦勸自已不要出兵的那句話:大明有朱常,你不是他的對手……
那林孛羅長長歎了一口氣,事到如今,發生的事實已經證明瞭兄弟的話是正確的,自已真的不是那個年的對手……想到這裡,那林孛羅一陣莫名灰心,強行下心頭濃濃的不甘和屈辱,心煩意的起走到窗邊,隻見院幾個護衛親兵正在頭私語,側耳聽了幾句,不外乎都是回家、想念親人之類的話,那林孛羅歎了口氣,心中升起一種大勢已去的無力之。
軍心已散,再戰也是無益,既然如此,接這個建議是眼下唯一最好的辦法。
儘管心裡還有些猶豫,但那林孛羅的手不知不覺已經按在了桌上那封書信上,手背下不斷扭曲崩起的青筋說明將他的收事表無疑。就在這個時候,忽然門外傳來一陣輕微,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傳來,被打斷思路的那林孛羅冇好氣的喝道:“什麼事,這麼吵?”
一個親兵忐忑不安的推門進來:“大汗,咱們部落有信使來了。”
那林孛羅一聽便是一怔,不知為什麼心頭忽然一陣狂跳,沉聲道:“快他進來。”
等人進來以後,那林孛羅的臉瞬間沉重無比,進來的人一都是,已是奄奄一息。那林孛羅認得此人正是自已帳下一員勇將,名阿達虎,這次出征他有事冇有隨行,那林孛羅便留他守護葉赫古城。
見到那林孛羅,阿達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伏倒在地,抱著那林孛羅的放聲大哭,可是剛哭了一聲就暈了過去。
那林孛羅心已經快要跳出腔子,眼睛已經狠狠的瞪大,莫名的心悸讓他呼吸已經開始變得重,狂吼道:“快!拿水來,找軍醫來,不管用什麼法子,讓他開口說話,我有話要問他!”不知道自已在怕什麼,他隻知道自已快要窒息的發瘋。
一陣手忙腳忙後,阿達虎終於醒了過來。在看到那林孛羅近乎猙獰的臉後,阿達虎忽然嚎了起來……真的是嚎,慘痛無比的嚎。那林孛羅眼角都已瞪裂,一把提起他的領,惡聲惡氣道:“快說!是不是葉赫古城了什麼事了?否則你怎麼會到這裡來?”
目呆滯的阿達虎一行淚一行鼻涕道:“汗王,咱們冇有家了,咱們的葉赫古城已經被人全部踏平,部落中男子全被屠殺,牲口糧草全被搶,隻剩老弱婦孺在草原上日夜哭泣,葉赫那拉河的水都變紅,咱們葉赫部完啦……”
“什麼?”簡直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那林孛羅眼睛瞬間變紅,如同一隻暴怒的野,渾崩起,狠狠的吡起了牙,暴吼道:“快說,是誰乾的?”
等從阿達虎裡崩出明軍兩個字的時候,那林孛羅已經心肺俱裂,抓住阿達虎的手無力的放鬆,表全是不控製的猙獰:“確定是他們乾的?”在看到倒在地上的阿達虎恨恨點頭後,那林孛羅的眼眸已經完全被怒火燒妖邪的紅。
“大明絕對不是砧上魚,野心和**隻會讓你變得狠絕無嗜好殺,更何況……”
“大哥,你真的有信心,可以敵過他麼?你有麼?”
“大哥,聽我一句勸,現在收手還來及,不到等到事到臨頭不可收拾時,到時再後悔就已太晚。”
“若不想將阿瑪一生心付諸流水,那就此退兵吧。我可對天神發誓,隻要退兵,無論是誰想對你或是海西真不利,他都得從我上過去。”
頭一甜,眼前發黑,扶著桌沿高大的形猛得晃了一晃差點跌倒,勉強站穩後的那林孛羅朝天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悲吼,聲音痛楚的難以形容,再轉眼睛已經死死盯在桌上那封信上,那林孛羅慢慢走上前,緩緩的拿起那封信,角帶著無比諷刺的笑再一次認真的看了一遍,忽然一張,一口鮮直噴而出,雪白的信紙上瞬間一片紅的詭異!
“今天我那林孛羅對薩滿天神起誓,對草原上山川神靈起誓,就算戰到我族隻剩最後一人,也要與你……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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