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相當不好的鬱悶天氣裡聽到這個好訊息,在心裡那點無由鬱悶不翼而飛,衝著沈惟敬燦然一笑,“先坐罷,仔細說個清楚。”
他這一笑就開春乍破的春水,原本臉上僵的表瞬間變得生起來。沈惟敬有些寵若驚,收攝心神坐了下來之後,冇有急著說話,整理了一下思路方纔開口:“承蒙太子看得起,自從和莫大爺還有魏公公到了濠境之後,羅迪亞已將下銀兩和船隻儘皆付乾淨,眼下魏公公已在濠境會同福建巡開始著手召集人夫,準備造船事宜。”
“造船之事曠日持久,慢工出細活,急是急不得的。萬事開頭難,既然開始了那就很好。”不知為什麼,低著頭的沈惟敬有種莫名覺,這位殿下上雖然說著不急,有心人還是可以聽得出對方口氣中流出的那一淡淡的憾,正在心裡琢磨的時候,就聽太子嘉獎道:“這次的差事,你們做的不錯。”
回過神的沈惟敬謙遜道:“不敢當殿下誇獎,全是魏公公機智權謀,草民隻是從旁輔助。”聽到他自稱草民,朱常微笑著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深深淺淺的大有深意。
這時進來送茶的王安,在聽到魏朝兩個字的時候,臉已經變得有些說不出來的古怪。其實他剛剛在殿外已經迫不及待打開了沈惟敬送來的那個布包,然後他就明白送他東西的這個人是誰了……說起那東西也算稀罕,是一麵小小的鏡子,照人如水般清析無比。
做為大明萬曆朝司禮監秉筆大太監黃錦公公的唯一在傳小弟子,論眼見識來講王安已是有人及,當然識得這是來自海外佛朗機人的手筆,在大明有個很上道的名字西洋鏡。在時下明人眼中,這西洋鏡一直是極為稀罕的東西,傳說中得一麵可值千金,還是有錢冇買的那種。西洋鏡在大明皇宮同樣的不遑多見,以王安多年當差的經驗,僅知的也就在儲秀宮鄭貴妃那裡有這麼一麵。
雖然自已手上這麵就比小孩的手掌心大不了多,但是勝在小巧玲瓏可,拿到手就讓人捨不得放下,王安從心裡往外喜歡的。可是隨後在看到鏡子背麵的時候,好心瞬間直落千丈……鏡子背後刻著一個人象,隻是寥寥幾筆卻勾勒得生傳神,上邊一個活生生魏朝正得意洋洋的衝著他笑!
笑,笑你妹啊!瞬間心極度不好的王安有種想砸了他的衝。
“這次去濠境,我要你辦的那件事,可曾辦好?”低頭啜了口茶,朱常再次開了口。王安站在一旁伺候,一心在盤算著找個機會出宮一趟,去琉璃廠找個高手匠人把這個討厭的頭象磨了去纔好。
“回殿下,基本都已經辦妥,不過……”說到這裡,沈惟敬卻住了口,似乎有些猶豫。朱常會意,對王安道:“你先下去罷,冇我的話,不準人隨便進來打擾。”轉頭對他笑道:“可以了,有話儘管說。”
沈惟敬不敢怠慢:“草民這次回來,就是因為這個事回來的。濠境接清楚之後羅迪亞乘船返國前,我私下裡找他將殿下的意思,給他複述了一遍。”
朱常不的聲的聽著,拿著茶杯的手紋不,隻是微抬起的眼底帶著幾分興的探究:“哦,他怎麼說?”
沈惟敬搖搖頭道:“他倒也冇有說什麼,看著有些興致缺缺,隻說是等他回國後再給訊息。”
朱常唔了一聲,如蝶翅般眼睫撲閃幾下,抬眸笑道:“茲事大,他雖然是西班牙皇族中人,卻不是親王,隻是一個伯爵。這事他是做不了主,必須要等他回去問過腓力二世大帝纔會有定斷,也是理之中。”他雖然不在現場,卻能猜個**不離十,娓娓道來宛如親見。
沈惟敬驚訝之餘肅然起敬,不知不覺間又多添了幾分恭敬:“殿下說的是,一切確實都如您所料。”
朱常似笑非笑的眼在他上轉了一圈,“你這次回來,是他已經有了回信麼?”
沈惟敬嗬嗬一笑,手從旁拿過一個長長的盒子,打開蓋子取出一雙手呈了上去:“殿下請看。”
這是一麵長長的橢圓形鏡子,通用黃金裝飾,鑲有各寶石,做纏枝花紋,鏡麵清煜煜,如寒月臨凡,將朱常一張臉照得纖毫可見。沈惟敬很努力很努力的想從太子殿下的臉上找出一歡喜驚歎的表,事實證明,他錯的離譜,後者冇有半點驚訝,好象放在他眼前的隻一個常見的普通之極的事,完冇有半點稀罕的意思。
“這還真是西洋鏡。”看了一眼這個東西,朱常心裡嗬嗬笑了一聲。
其實玻璃這個東西早在大明朝幾百年之前早就有了,隻不過那時的玻璃是鉛鋇玻璃,因為材料和工藝的問題導致玻璃雜質較多,燒出來都是半明的東西,隻能用來做琉璃瓦使用。而做鏡子需要用明無暇的純度極高的玻璃,則是由歐洲人也就是明人統稱的佛朗機人最先製作出來的。
朱常不稀罕那是因為他是二世為人,這種東西在他眼裡自然冇什麼稀奇。但是這個不妨礙他明白一點,在這個時代,想要擁有這樣一麵亮徹的玻璃鏡子是何等的珍貴!彆說飄洋過海重洋萬裡的來到大明朝,即便是在歐洲上層貴族擁有這樣一麵的鏡子,也是當仁不讓可以拿來炫富賣貴的不二資本。
不過朱常還是高興,當然不是因為這個鏡子,而是送他鏡子的這個人。
能夠拿出這樣禮,已經不是羅迪亞能夠做的到,朱常瞇起了眼睛:“羅迪亞是拿不出這種金貴的東西的,看來這是腓力二世送來的禮了。”
“殿下明見萬裡,據羅迪亞說,此確實是腓力二世的送給殿下的禮。”
“禮下於人,必有所求,腓力二世有什麼話要對我講?”朱常澄如秋水的眼神如電一閃,落到了已經完全跟不上他節奏的沈惟敬臉上:“他對我的提出的問題是如何答覆的?”
冇等沈惟敬回答,朱常忽然笑了:“腓力二世野心,想必是對我的提議了心。”
沈惟敬吸了口氣,他走南闖北見過多人,就冇見過象太子這樣多智近乎妖的人!已經心服口服的他不敢有半分怠慢,放低聲音:“回殿下,羅迪亞伯爵帶來腓力二世的話,他們對於殿下提議進攻日本很興趣,隻是對於條件想要修改一下。”
“哦?”朱常頗為意外的抬起頭來,臉頗為意外:“我隻是用下他們在濠境的船隊,彆的一概不用,不他們自一兵一卒,就可以平分日本的石見銀山,這麼大的利潤,這樣的條件還不滿足,這胃口難免開得太大!”
看著朱常沉下的臉,沈惟敬莫名有些惶急,連忙擺手道:“殿下稍安勿燥,還有下要說。羅迪亞的意思是如果可以,他們另外有一種想要換的東西。如果殿下可以用它來換的話,他們不要一分一毫石見銀山,就算殿下要求他們發兵相助也是可以。”
看著沈惟敬因為激變得正在發的眼神,朱常長出一口氣,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他已經明白那位西班牙腓力二世如此迫切的想要什麼了!看來自已那在慈慶宮召見羅迪亞刻意的那番賣弄,已經通他的回國轉述深深的震撼到了那位雄才大略的一代君主,寧可不分一半的銀山,甚至甘願出軍隊,這近乎討好的舉,就是為了得到燧火槍而已。
良久無人作聲,沈惟敬有些詫異的抬起頭一看,發現朱常低垂著頭,正在悵然出神。與上次花園中初見相比,這一次近距離看下來,發現這位在大明朝人人稱頌的太子殿下,褪去了頭上那道炫目的環,緻的臉上有些脆弱,有些稚氣,讓人隻想去疼惜去嗬護,卻不忍加諸一一毫的傷害。
“你即刻去濠境,告訴羅迪亞,這個易我做了!讓他們準備好所有艦船以示誠意罷。”
居然這麼痛快?沈惟敬再度驚訝的瞪大眼。雖然不知道這個燧火槍是什麼東西,但通過觀察羅迪亞和自已鄭重其事說起這件事時,那一臉的嚴肅和之極的表,以沈惟敬的聰明機智,當即斷定此必定是非同小同。
萬冇想到太子居然在片刻之間就已做出了決定,這讓他在短時間有些不能適從。但事已至此,沈惟敬除了敬服自然冇有彆的說法,連連點頭應了。轉要走的時候,就聽朱常低聲囑咐道:“此事絕之至,切不可走風聲。今天這些慶出得我口得你耳,再不能讓第三人知道。至於羅迪亞那邊,也要如此待,你和他說這是我的意思,若是有個風吹草,那麼先前所有易就此作廢。”
對於太子如此重而視之的殷殷囑咐,沈惟敬深肩上責任重大,手抹去額頭上滲出的汗,什麼話也冇有說,拜彆行禮轉便走。看他離開時步伐如風,甚是乾脆利落。
“王安!”聽到殿下召喚,一直守在門外照鏡子的王安連忙跑進來。見太子彎腰在窗下書案上寫了一道諭旨,隨手遞給他:“送去閣,著吏部即日發誥,擢升沈惟敬為吏部考功司從五品員外郎罷。”看著王安掩飾不住的驚詫眼神,朱常表現淡然平常,這個決定是他早就定好的,沈惟敬今天的表現讓他堅定了自已的決定是正確的。當然他也看到了這個任命就連王安都如此驚訝,可想而知這個訊息傳開後,明日朝中百將是何等的反應了,但朱常完全不在意,他相信在不久的將來,自已選的這些人放出的采,足以讓那些說三道四的人統統閉。
做完這一切,朱常長出了一口氣,推窗遠眺,眼見落葉飄飄一地金黃,耳聽秋風颯颯恍如風濤,心神卻早就飛到千裡之外的濠境,不得不說那個腓力二世果然是個有眼的,一半石見銀山雖然可以讓任何人容眼紅,但和一個可以改變曆史的燧火槍相比起來,確實稱得上微不足道。
至於自已答應將燧火槍換的事,朱常冇有毫力。在他看來,任何事都有利弊兩麵,若是在某些人看來,自已將燧火槍外泄,就是一個授柄於人的下下之策,可是朱常完全不在意這個,如果一個燧火槍,可以除那個在他心頭的大患,這個利就遠遠的大過於弊,何樂而不為?
更何況燧火槍傳到歐洲,必定會改變歐洲眼下格局,西班牙已經一枝獨秀,而英格蘭剛剛崛起,強大的奧斯曼虎視眈眈,幾乎可以預見的是,從此歐洲再也不會消停。想到這裡,朱常臉上的笑容越發明朗。
可惜他的笑容冇有維持多久,隨著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殿門大開,氣籲籲的王安帶著一臉相當難看的闖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