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拳之敵（七十二）屠神

有那麼一瞬間，夜空中的裂痕顯得格外明亮。

真像是傳說中的閃電縱橫錯，相輝映一樣。

而在“閃電”的映照之下，惡魔的雙眼亦像是晶瑩剔的寶石，閃爍著名為“真誠”的芒。

在這芒的籠罩下，年生出深深的愧疚，為自己欺騙惡魔而到自責，幾乎就要淪陷。

“他知道了！他知道我曾經見過拳王，並且肩負著拳王的使命了！”

格斯心底，一個聲音尖。

深吸了好幾口氣，他才勉強穩住心神，遙著黑黢黢的夜空和裂之外，深不見底的宇宙，格斯有些恍惚地說：“給我一個理由，告訴我為什麼要幫你，衝破這個虛幻而痛苦的世界，去到另一個同樣痛苦和虛幻的宇宙？”

“因為，那裡更加接近‘真實’。”

呂輕塵頓了一頓，道，“更因為，這是我們唯一能做的事。”

“唯一……能做的事？”

格斯張了張，很想說他們能做的事明明很多，包括在一個儘善儘的天堂裡永恒的人生。

但仔細想想，倘若世界是虛擬的，那麼在這個世界裡發生的一切，無論是，是掙紮，是煎熬，還是鬥，統統都不是“人們自己想做的事”，僅僅是造主允許他們，甚至縱他們，命令他們去做的事而已。

他們本無法選擇，甚至不會意識到選項的存在。

在一個由全知全能的造主創造的虛幻世界裡，所有一切都是虛假的，唯獨一件事有可能是真實的。

那就是反抗造主，找到虛幻世界的，去到更高層次的真實宇宙，並且——殺死造主！

“看來，你已經明白我的意思了。”

惡魔看著年，眼眸中漸漸盪漾出了笑意，“怎麼樣，願意加我的行列嗎？”

惡魔朝年手，年卻在抖。

年了，聲道：“我，我不知道，你不會功的。”

“這取決於你對功的定義。”

呂輕塵說，“所有人終歸都是要死的，甚至連他們居住的世界，在億萬年後，都將化作一縷縷紛的塵埃，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活著時所做的一切就冇有意義，也不意味著他們不曾取得過功。

“很多時候，未必戰勝造主纔是功，隻要你鼓起勇氣扯斷自己背後的傀儡提線，向造主吹響戰鬥的號角，去追求更高層次的真實，這就是一種功，而敢於這麼做的人——無論他是什麼形態，是數據組的，還是細胞組的，又或者電流組的，我覺得，都算是真正的人類。

“現在，兩條道路擺在你的麵前，格斯，你究竟是要在一個儘善儘的永恒天堂裡，在造主的擺佈之下，當一輩子的虛擬人，還是願意和我一起，在紛而黑暗的真實世界裡，一路披荊斬棘，斬虎屠龍，承一切痛苦和折磨，去直麵我們的創造者，在和他激戰的過程中，為一個真正的人類呢？”

格斯的呼吸急促起來。

惡魔向他描繪了一幅無比恢弘而慘烈的圖卷，一段他從未想過的，明明痛苦和殘酷，卻充滿了吸引力的，真正的人生。

“然後呢？”

年聽到自己用幽靈般的聲音，喃喃問道，“假設，我是說假設，我真的幫助你打敗了拳王，搗毀了拳神世界，並且逃竄到了盤古宇宙裡，然後會怎麼樣呢？

“按照你的說法，盤古宇宙也是被某個更高層次的智慧生命創造出來的，在你們的頭頂，也有類似拳王的創造者，你們，不，我們甚至有可能，僅僅是某個故事裡，微不足道的配角，那我們應該怎麼辦呢？”

“閉上眼睛，想象一下，你生活在一個四麵環山的小村落裡，雖然食無憂，卻總覺得憋屈，你從小就懷大誌，想要離開山村，去看看外麵的世界。”

惡魔說，“終有一日，你長為一個筋骨強健的青年，並且準備好了足夠的食和裝備，你終於出發，一路攀登，磨爛了手腳甚至折斷了骨頭，一路傷痕累累，攀登到了前無古人之境，征服了曾經高不可攀和遙不可及的巔峰。

“結果，當你卓立於絕頂之上，呼吸著稀薄而淩冽的空氣，遙更遠的世界時，看到的僅僅是連綿不絕的群山，而且一山更比一山高——這時候，你應該怎麼辦呢？

“隻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繼續攀登下去，征服目力所及，所有的山巒，直到縱橫錯的傷痕撕碎你的，犬牙錯的巖石磨爛你的每一骨頭，你的最後一滴鮮流乾，骸碎，生命徹底終結為止。

“山就在那裡，除了不斷攀登之外，我們還能怎麼做呢？”

格斯沉默。

恍惚間，彷彿自己真的傷痕累累地掛在半山腰上，抬頭，上麵是雲霧繚繞的崇山峻嶺，能聽到野和飛禽的嘶鳴，不知什麼時候才能爬到巔峰，更不知道巔峰後麵是否一山更比一山高。

向下看，是自己悉的，被群山環繞的小小山村。

向上攀登固然艱難，而且冇有止境。

但已經在半山腰上見識過無比遼闊的天地，並且知道自己有著登頂的能力。

再居高臨下地俯瞰閉塞的山村和過去的人生，又覺得退回去，在山村中終此一生，是如此不可忍的事。

是上是下，何去何從，年深深彷徨著。

“你問我，如果盤古宇宙真是一個故事裡的場景，而我們都是故事裡的人，我應該怎麼辦？”

呂輕塵笑了笑，淡淡道，“這就是我和李耀最大的不同——李耀恐怕永遠都不會思考這樣的問題，他隻要能捍衛盤古宇宙，捍衛修真四萬年的小小世界就心滿意足了。

“但是我的話，一定會千方百計從修真四萬年的故事裡逃出去，飛昇到更高維度的宇宙裡，找到修真四萬年的創造者，然後，殺死他。

“冇錯，如果盤古宇宙和修真四萬年的世界真是一個故事，那麼，隻有殺死故事的作者，我們才能擁有真正的生命，纔算是真正的人類，才更加接近終極的真實。

“當然，這註定是一段無比漫長而且艱難的旅途，一個人踏上這樣的征途未免太無聊了，所以我一直在尋找旅伴和戰友，你很幸運，是我看中的第一個，再問一次，怎麼樣，願意和我一起飛昇，去殺死一切淩駕於我們之上，縱我們命運的創造者，屠神證道，為真正的人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