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關高山聳峙, 山隘間流著狂風,蘇崇遠攏了滿懷涼風,一帳門便進去了。
大帳之中,太虛劍府的鶴子資曆最高, 坐在最上首, 其餘宗門的長老分左右二列正襟危坐,魔域的三位魔君則以右為尊, 坐在右列的前三個, 往後數纔是正道宗門的人。
蘇崇遠一進去, 便有或明或暗的視線投到他上,這些個長老們,哪怕不是太虛劍府的長老, 也看出今日戰場上氣氛的不對勁。
蘇崇遠朝眾人抱了一下拳,挨著靈一門長老坐下,崇遠真君在修真界的口碑向來不錯, 那些長老們也不好再盯著看,紛紛收回視線。
幾個弟子進門給眾人奉茶, 然後垂頭出去。
裂空魔君看著細白茶碗裡漂浮打旋的茶葉,聞到一彆樣的香味, 他把茶碗舉起來, 然後仰頭牛飲, 一滴不剩,喝完了還覺得有些怪,這水像是普通的水, 又像是有一馨香——魔域冇有茶葉可堪做些風雅之事,裂空魔君自小生在魔域,他不認識茶葉, 也冇喝過茶水。
修真界正道的宗主長老們養尊優日久,哪一個一日不飲茶?他們都冇見過這種牛飲之姿。
凰遊也是魔域土生土長的魔,他照樣冇見過茶,不過他眼觀四麵耳聽八方,知道這水在修真界的規矩中需要慢飲。雲棠則認識茶葉,不隻認識,而且自小耳濡目染也知道茶道,知道正確的品茶姿勢,卻也不覺得裂空魔君這樣做就是錯了或者丟臉。
雲棠和凰遊不約而同將手邊自己的茶盞推給裂空魔君,裂空也毫不客氣,他胃口大,舉碗抬起來全部喝。
雲棠和凰遊安然而坐。
在場的長老們不約而同都想到魔域果然是魔域,他們有著和修真界不同的風俗、習慣,而且這三位魔君非常自信,並不認為他們是異端,想融修真界。
這就是魔的思考方式 。
鶴子率先打破僵局:“戰事綿延已久,還未來得及置辦好,茶淡飯地怠慢了幾位。”
凰遊麪皮白淨,含笑開口:“宗主多慮,無論是修真界還是魔域,都該以正事為先,樂為後。”
雲棠豎著耳朵聽他們講話,雖然都是些套話,但也得聽聽,指不定哪天給燕霽順時就能用上。雖然,大概率這麼和燕霽說話,燕霽會冷笑著讓好好說話。
雲棠歎惋,燕霽有時候不吃那套,想當初的眼睛裡盛著三十分的忠誠二十分的可靠四十分的依賴十分的老實不也被燕霽懟了讓閉?
男人的心,海底的針。
鶴子也隻寒暄一句,立即進正題:“如今青山關分為五塊戰場,分彆由靈一門、無量山佛門等鎮守管轄,但是戰況不佳,魔域的魔人源源不絕,不怕疼不怕死,還輒狂化,其餘的魔也驍勇善戰……”他歎息一聲,“同樣修為的魔,比我們同修為的弟子要強。”
其餘長老們也沉默,臉帶凝思。
他們舉宗之力培養的弟子,多天才靈寶地往上砸,在這一戰中死傷過半。長老們除了心痛,也會沉思究竟是哪兒出了錯,他們的資源比魔域富,環境也比魔域要好,為何弟子們差距如此之大?
凰遊笑道:“魔域百人活一,這等修煉方式,便是讓宗主效仿,宗主宅心仁厚,也會心疼座下弟子,不願用此法。魔域的人而,修真界的弟子們個個潛力巨大,本不該被如此比較。”
要是用魔域的方法去訓練修真界的子弟,幾個爹媽敢把兒送去宗門?人若有選擇,誰會願意過魔域那樣的生活?
鶴子知道是這個道理,他歎息一聲:“如今我們隻能在此同魔域的魔消耗拉鋸,魔域擅長進攻,我們隻能防守……戰況,等各方戰場主帥來報。”
這次彙報戰況,是為了結合現有的魔君支援力度來製定戰。
雲棠聽見消耗拉鋸四字,知道和燕霽那日所料不差。微微蹙眉,隻等一會兒聽了戰況再說。
青山關戰場分東南西北中五大戰場,除開剛纔被裂空雲棠攪合了的中戰場,還有其餘四個戰場的主帥也時間來此。
東部戰場的主帥原本是玄容真君,玄容真君原本隻用對抗東部戰場的魔君,但是因為資質是完劍修,被藍稚子魔君看上,掌管中部戰場的藍稚子魔君跑去打玄容真君,玄容真君接連和兩位魔君過招,重傷。
現在的主帥臨時換了宮無涯。
宮無涯仍然是那桀驁的樣子,他接到鶴子傳召,帶著他的一個弟子和玄容真君的弟子譚明來此彙報戰況。
宮無涯一氣,連臉上都掛了彩,他朝鶴子行禮:“宗主。”
繼而視線忽然瞥到一個不應存在這裡的人——黑烏髮,眼似煙霞,不是雲棠還能是誰
蘇非煙的影響,宮無涯對雲棠也在意,他失聲道:“雲棠?”
譚明也發現了雲棠,他驀然睜大雙眼,毫無準備的況下忽然被雷擊中了四肢一般,喜意和不可置信從心裡催發出來,他的嚨像被堵住,又用了大力氣般嘶啞著聲音,不顧這裡還有諸位大能在場,道:“雲師妹……”
譚明眼睛發紅,青山關戰場日日都在死人,譚明衝在最前線。
譚明嫉惡如仇,他恨蘇非煙,恨藍師兄早死,可是門規不能置蘇非煙,哪怕師尊不再讓蘇非煙踏春水峰,他心裡的恨也冇消除。
無數次,譚明從夢中醒來,都想提著自己的佩劍,闖碧天峰,將長劍.蘇非煙的膛,把的心剖開,看看裡麵有冇有愧疚悔悟,到底是怎麼做到藍師兄死了,其餘的弟子也被害死、害得叛逃出宗門,還每日言笑晏晏,繼續用溫和的笑意去迎合彆的弟子,重塑的名聲。
可惜,譚明冇辦法那麼做。
門規冰冷死寂,像是高舉寶劍的巨人,它的劍不知道落往何方,它冇有保護到死去的弟子,反而保護了一個麵甜心苦之輩。
冇有直接殺那些弟子,不是故意的,可是因為的一己之私,那麼多弟子死去……憑什麼不償命?
藍做不到原諒蘇非煙,他苦悶,在青山關戰場衝在最前,發泄自己的力。他以為自己會死,冇想到,今天看見了雲棠。
看見雲棠,就好像看見當初雲棠在春水峰、藍師兄也在春水峰,一切都還冇變。
譚明不由自主,朝雲棠走近一步:“雲師妹。”
這一刻,他好像忽視了滿座大能,忽視雲棠上的一魔氣。
凰遊挑眉,不由朝雲棠側目,十獄君在修真界的生活這麼多姿多彩?事好像複雜,凰遊下,冇阻止譚明。
四周坐下的長老們也不由看向譚明,太虛劍府的長老們知道,彆的宗門的長老們……修真界各個大能之間也算彼此認識,以玄容真君的天資修為,仰慕者眾,再加上譚明這段時間在青山關戰場表現非常好,諸位長老們也認識他。
這麼說來,他們倒是也知道,玄容真君座下有一徒,名喚雲棠,居然和那位十獄君同名同姓。那個雲棠的徒弟,不隻是玄容真君的高徒,也是雲河真人的。
雲河常常自誇門楣,雖然到了他,他隻混了普通元嬰,但是也算廣好友。
這些長老們都知道雲河的雲棠之前落下過魔域,後麵運氣好找了回來,雖然雲河還收了一個養,但所有人都在心中想,凡事失而複得最為珍貴,雲河也算有造化,上天圓了他骨團聚。
怎麼現在看起來,這個骨團聚……不隻不溫馨,好似還有其餘齟齬在裡邊?
眾位長老們下意識看向雲河,雲河也是元嬰修為,進了這帳門商討機要。
他們見雲河臉蒼白,其中夾雜著尷尬,似乎蒼老許多,眼神都呈灰,裡麵什麼複雜無的緒都有,獨獨不像是和見麵的慈父形象,甚至於剛纔出言的譚明,都雙眼通紅,激喜悅之溢於言表。
一個父親見到兒,還不如師兄見到師妹那般親熱?眾位長老們在心裡暗暗揣測。
卻說宮無涯雖然之前對雲棠冇什麼好,他之前蘇非煙影響,不喜歡修為低下還不努力的雲棠,但後麵雲棠在山門口那一戰,倒也令宮無涯刮目相看。
宮無涯雖對雲棠出現在此有些驚訝,但也冇再多言。
譚明雙目泛紅,對著雲棠,鶴子不知雲棠如今到底是怎麼想的,生怕譚明唐突,得罪了,趕出言:“譚明,退下,這位是魔域十獄君,不得放肆。”
十獄君?
譚明聽到這個似曾相識的名字,在宗門時,獻魔人說過魔域十大魔君中有一個就是十獄君,而且十獄君混得貓嫌狗憎,是追殺榜第一名。
十獄君這個名字讓譚明稍稍清醒了一點,但還是雙目發熱,盯著雲棠。
這個人就是雲棠,他不會認錯。
鶴子還想喝斥譚明下去,雲棠起,朝鶴子抱拳:“宗主,這位譚師兄的確是本君故人,請宗主莫要責備。”
承認了,周圍的長老們暗暗想。
之前他們再如何覺得十獄君就是玄容真君的徒弟,但也是猜測,現在,卻算是十獄君親口承認確實有過那麼一段過往。
那麼……一些長老們暗暗打量雲河,以茶杯掩麵。這位十獄君之前在外麵便看到了雲河和他妻子,未曾和他們說過一句話,未曾承認過往,現在反而迴護一個不如爹孃親的師兄。
說起來也奇怪,怎麼雲河見到他的兒,招呼都不打?不能打還是不敢打?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才導致瞭如此?
雲河也不是冇發現彆人的打量,他閉上眼……他何嘗不想和雲棠打招呼,隻是他們的關係已經那樣,他怎麼能打招呼?湊上前去得人奚落嗎?
雲棠從座椅上站起來,轉對著譚明。
上的黑袍寬大,自帶蕭颯仙姿,或許是因為重新回覆了修為,的眼睛比在宗門時更亮,更堅定,是煙霞,也是月。
和譚明對雲棠的覺一樣,雲棠念藍師兄,也記得之前在金山中,幾位師兄對的竭力維護。
對譚明道:“師兄,好久不見。”
一句簡單的招呼,讓譚明本抑住的緒又奔騰四散開來。
這些日子春水峰上一直氣氛抑,藍死,雲棠走,蘇非煙被趕走……春水峰支離破碎,玄容真君儘力向以前那樣教導幾位剩下的弟子。
可是傷痕已經留下,哪裡能輕易平?
雲棠一句話,此刻不冷冽,也不疏離,仍像當初說要一起學劍那般……譚明嗓音沙啞:“好久不見,師妹。”
雲棠也有無限,但收斂緒的本領非常強,現在當以青山關戰場為重。
雲棠道:“師兄,下去再聚……”
譚明等不及了,他生怕雲棠也消失,生怕擔心回太虛劍府繼續被嫌棄、辱罵,從而不回去。現在青山關戰場多危險,如果雲棠再出了什麼三長兩短,那可如何是好?
這一刻,譚明記不得雲棠是什麼十獄君,隻是他師妹。
譚明道:“師妹,和我們回去吧,之前一直針對你、想殺你的蘇非煙已經不能進春水峰,冇人會再害你。你爹孃……他們嫌你修為低天賦差,你不喜歡就不要回碧天峰了,一直待在春水峰,我們一起練劍,還有宋師兄他們……”
譚明言辭懇切,真意切。
而其餘長老聽到雲河和他妻子嫌棄雲棠修為低天賦差,頗覺迷幻。
是他們聽錯了?雲棠,這個十獄君,修為低、天賦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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