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黃包車的車夫是個強力壯的年輕人,他人長得高大魁梧,卻碎得像是鄰裡街坊間喜好嚼舌的大媽一樣,自打許春秋坐上後座開始,他的就沒有停過。
「嘿喲,您這是要去北平戲院啊。」
群眾演員相當敬業,他為了合角學了滿口京片子味兒,一開口就裡氣的,五花八門的語氣詞層出不窮。
許春秋「嗯」了一聲,沒有多說,將陸瑾替準備好的手袋放在了大上,不聲地等待著車夫繼續絮絮叨叨地提供資訊。
車夫「嘖嘖」兩聲,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嘆些什麼。
「您有所不知啊,北平戲院都停戲了,老早就不對外開放了,您這個時候跑去那裡做什麼?」
「不對外開放了?」許春秋無意識地重複了半句,反問說道。
「可不是嗎,這座北平戲院放在從前,那是何等的風,別的不說,就說那玉華班,當真是一票難求。」
「誰能想到這世道一起來,到了現在竟然淪落到了這一步田地,別說是開戲了,多時日過去了,那戲園子裡連燈都不亮一盞的,鋪著紅毯的戲檯子上怕不是都積了厚厚的一層灰了。」
許春秋眉頭微蹙,有一種預,眼前這個車夫一定知道什麼重要的資訊:「您能否再詳細同我說說?」
誰知那車夫隻是扯一扯脖子上搭著的那條巾,麵難地支支吾吾,不肯再往下說下去了。
許春秋略一思索,再一次開口說道:「您先靠邊停一下。」
黃包車速度減緩,靠著路邊停了下來。
許春秋開啟手包,將陸瑾替打點的盤纏清點一番,數了兩枚銀元塞給他。
同一時期的北平大米的價格是每市石十銀元,兩枚銀元著實是相當可觀的一筆外快。
車夫從許春秋這裡得了好,立刻眉開眼笑地一改之前的態度。
「我給您講個事兒,」他拉起車子,一邊跑著一邊娓娓說起來,「我自己也是道聽途說的,您就聽個新鮮,甭往心裡去。」
許春秋饒有興緻地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那戲樓說是不讓人進了,可是還是免不了有網之魚啊。」
「您猜怎麼著,有幾個頑劣的孩子黑鑽到那封閉了的戲樓裡去,不知道是那弦了,非得要玩什麼四角遊戲……」
許春秋聽到了陌生的名詞,追問著說道:「四角遊戲?」
車夫點一點頭:「我一猜您也沒有聽說過,說實話我這也是第一次聽人說有這麼個玩意兒。」
「聽說是從日本那邊傳過來的,現在不是時興上日本去留學嘛。」他低頭「嘶」了一聲,鄙夷地唾了一口,「不過這日本人近些日子可忒不是東西,聽說他們駐紮在臺那片兒,就在盧橋邊上,不知道在謀什麼大作……」
他越說越跑偏,好一陣子才反應過來:「嗐,扯遠了,咱還是說回剛剛提到的那個四角遊戲,我給您說說這東西怎麼玩兒吧。」
他擰過頭來,看到許春秋坐在後座上,正在專註地集中注意力聽著,於是放慢語速開始講解了起來。
「要玩兒這個遊戲,必須在一個見不著的房間裡,烏漆嘛黑的,連自己的手指頭都看不見的那種。」
「找一個空房間,房間的四個角每一個角都站一個人,遊戲開始了以後,第一個角的人走到第二個角去拍第二個角的人的肩膀,然後第一個角的人站在第二個角不了,原先站在第二個角的人去找第三個角,以此類推。」
「就這麼轉一圈兒,到第四個角的人的時候,按道理說他應該去拍第一個人了,有意思的事來了,原本站在第四個角的這個人,他不見了。」
扮演車夫角的NPC像是講鬼故事一樣,竭力渲染著恐怖的氣氛,彷彿就連講話的語氣也跟著變得玄乎其玄了起來:「這幾個孩子每玩一遍就一個人,到了最後隻有一個孩子走出來了,誰知道回了家就得了瘋病,凈知道說些糊塗話,大晚上不睡覺還經常起夜夢遊,甚至都已經不清醒了。」
許春秋眉頭一皺:「怎麼回事?」
車夫搖搖頭:「嗐,這樣的事我一個拉車的,哪裡知道得那麼仔細呢,都是坐車的人隨口一談,我也就是隨隨便便地聽了一耳朵,也不知道傳到我這裡已經是第多手訊息了。」
「之前不是跟您說了嗎,您權當是聽個樂嗬就得了,也別太當真……」
他仍舊碎著,腳下的工夫卻不閑著。奇聞異事講到這裡,他抬起頭來一看,咧著說:「到了。」
許春秋從黃包車上下來,發現其餘的幾個人已經在破落的戲院門口等了。
「秋秋,你怎麼過來這麼久啊?」謝朗隨口關切道,語氣中不帶半分埋怨的意思。
許春秋的思緒仍舊停留在車夫說給的那個所謂的「四角遊戲」中,若有所思地對其餘的四個人問道:「剛剛拉黃包車的車夫有沒有和你們提起過北平戲院的事,還有發生在戲園子裡麵的四角遊戲?」
謝朗茫然地搖頭:「沒有。」
接著又添了一句:「不過四角遊戲我聽說過,是日本傳過來的吧,這種靈異遊戲還有名的。」
杜子規也說道:「那個車夫倒是和我搭話了,不過沒有說什麼四角遊戲,反倒是隨口跟我提了提城北邊的那家拍賣行。」
許春秋微微頷首,那看來杜子規接到的是另外一關鍵線索的資訊了。
傅南尋忍不住問道:「小許老師,剛剛那人到底跟你說什麼了啊?」
許春秋神凝重,一五一十地將方纔從車夫口中套取的有效資訊悉數轉述給其餘的幾人。
謝朗聽完轉回頭來打量起那座破落的建築,門上的塗漆斑駁地落,戲樓的裡麵黑漆漆的,看不到。不自覺地抱臂打了個寒戰,手臂上的皮疙瘩一顆一顆地立起來。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這裡森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