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一定要二選一嗎與此同時,傅家樓。
「不對不對,還是不對!」琴的老先生指著傅南尋吹鬍子瞪眼,「你這快弓拉得什麼啊,含含糊糊的,聲音又乾又癟。」
傅南尋是第一次知道「乾」和「癟」這樣的形容詞原來也可以用來形容聲音,他停下手上的作,隨手放下琴弓。
「你是我打小看著長大的,怎麼到了現在走偏了呢,你的心到底在不在這個上頭啊!」
老先生一甩袖子,背著手走了。
傅南尋放下琴,也不知道在想什麼,眼神直愣愣的發著呆。戲園子裡鏗鏗鏘鏘的鑼鼓聲和咿咿呀呀的練嗓的聲音雜在一起,紅牆碧瓦的圈起來,和他之前長期在攝像機和鎂燈之下的生活像是全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南尋,南尋?」旁邊一個和他年紀相仿的琴師提了個兜子從外麵回來,「我剛剛出去買了水,你喝點什麼啊?」
他敞開塑料袋,裡麵是包裝花裡胡哨的飲料。
傅南尋的思緒被他的聲音拉回來,他慢了半拍的恍惚了一下,然後說道:「……水就行,謝謝。」
他接過水來,礦泉水瓶子上的包裝還印著他的臉,是之前簽下的廣告還沒有到期。
包裝上的自己舉著麥克風,雙眼含著笑。
舞臺上的那些日子,恍如隔日。
傅南尋有些煩躁的把礦泉水瓶上的包裝撕下來,胡的攥一團在手裡,然後握著禿禿的瓶猛地仰頭灌下去,嚨。
……
黑的邁赫停穩,於書引著許春秋上了二樓,傅老爺子正在包廂裡等。
「快坐。」
服務生替拉開椅子,然後飛快的關門退出去,把空間單獨留給他們兩個人。
傅老爺子用熱水燙了壺,接著懸壺高沖,滾開的水衝進來,蜷的茶葉轉著舒展開來。
「我最近又得了一餅好茶,冰島普洱,所以就讓小於把你找過來陪我喝喝茶。」
他用甌蓋輕輕颳去漂浮的白沫,接著把茶水依次巡迴注並列的茶杯,推給對麵。
許春秋無聲的接過來嗅了嗅,等待著他的後文。
「我聽小於說,他是在城南那邊接到你的。」
東南方向下風下水,因此城南邊的房價低,不混不下去的劇團都茍延殘的勉強存活在那一片。
許春秋點點頭:「今天錄完節目,我沒忍心看和我一起錄製的那個嘉賓穿著長衫去公,就捎帶著送他回去了,他帶我進去他們劇團的院子裡看了看。」
「怎麼樣?」
「條件不太樂觀,」許春秋垂頭淺淺的抿了一口,接著由衷的說道,「和傅家樓一比差遠了,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可是傅老爺子卻嘆了一口氣。
「自從南尋回家以後,總有人不知道順著什麼門路找到戲樓裡來,吵著嚷著要見他,不讓進就在門口撒潑,好聲好氣的怎麼說都不走。」
年輕的孩子們舉著傅南尋的手幅,氣勢洶洶的找上來大罵傅家樓斷了們哥哥在演藝圈的路,說一句頂十句,再說就隻是哭,都是年輕姑娘也沒有辦法手趕,簡直就像是粘上了什麼狗皮膏藥一樣。
「我就不明白了,都是演戲,怎麼在攝像機前就比戲檯子上金貴了?」傅老爺子啜了一口茶,氣卻有些不大順,「他現在人是回來了,魂兒卻跟丟了似的。」
「娛樂圈到底是個什麼染缸,把他的氣神兒都給洗沒了。」
「那您考慮過讓他回去嗎?」許春秋冷不丁的問道。
「回去,回哪兒去?」傅老爺子覺得這話問的好笑,「他的就紮在戲園子裡。」
可是他的枝葉卻一路向生長,見過許許多多的風景。
許春秋太懂得那種從人聲鼎沸走到藉藉無名的覺了,紅遍九城的角兒突然沒了聲息,了個無人知曉的廢,那一瞬間的落差就像是心口上破了個窟窿。
你隻要嘗試過飛,日後走路便也會仰星空,因為那是你曾經到過,並且會去的地方。他或許隻是太懷念站在鏡頭中央,站在舞臺上的覺了。
半晌,許春秋終於開口:「娛樂圈和梨園行,一定要二選一嗎?」
傅老爺子舉杯的手聞聲微微的了一下,白瓷杯在虎口溜了一圈,他想起幾年前傅南尋離開家的時候,撕心裂肺的吼的也是這樣一句話,接著他「咣」的一聲撞上了家門,拖著行李做聚燈下的豆去了。
「浮躁,」他眉頭一皺,聲音沉下來,「既然選擇了梨園行,就必須耐得住曲高和寡,必須守得住無人問津的寂寞。」
可是許春秋卻說:「京戲不會一直這樣困頓下去的,曲高和寡隻是現狀,總有一天會有一個突破口開啟局麵的。」
傅老爺子沉默片刻,突然笑了,那笑容壑遍佈,顯得蒼老又無奈:「時代變了,有很多人,他們或許一輩子都不會喜歡上京戲了。」
向榮這麼說,傅老爺子這麼說,圈裡圈外人都這麼說,可是許春秋卻偏偏不信這個邪。
「《歸園田居》最終集收的累積播放量是十五億。」
傅老爺子向他投來疑的目,可是許春秋仍然是自顧自的說著,答非所問。
「《如琢如磨》傅家樓篇單集播放超過三億,幾倍於同期節目。」
「年晚會《武家坡》節目回放在三天之播放突破千萬,在燕京衛視的全部年節目中位列第三。」
語氣平淡的報出來這一條條漂亮的資料,好像在說,看,其實也沒有你想得那麼糟糕,有這麼多的人,他們都在關注著京戲。
可是傅老爺子卻聽不下去了。
「你真的覺得這是因為大家開始接納這門藝了嗎?」他打斷了許春秋的話,「你心裡其實比任何人都清楚吧。」
是的,當然清楚。
錄製《請給我一首歌的時間》時候的經歷還歷歷在目,如果一切真的都如所說的那樣,和唱了同一段戲文的杜子規又為什麼會挑戰失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