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戲許春秋一番賣藝下來,估著吉他盒裡的錢差不多也就足夠買這些天的柴米油鹽了,一行人又拖著跟拍的工作人員進了小賣部,老闆娘一張笑臉迎上來,殷勤得一塌糊塗的。
「錢?」一瓶醬油一瓶生的往許春秋的懷裡塞,一邊塞還一邊說,「不要錢的噻。」
「給丫頭好好補補嗓,不收你們的錢噻。」
談笑到底還是過意不去,從吉他盒裡了錢出來,估著差不多就往人家的櫃檯上一撂,拔就跑,不像是著急付錢的,反倒像是吃了霸王餐沒給錢讓老闆追著跑的。
「這下我算是明白你大早上的出去吊嗓是為什麼了。」談笑一邊走著,一邊慨著,「這功夫,沒有十年的功底下不來吧?」
許春秋卻抓錯了重點,「我早起是不是靜太大,吵到談笑姐了?」
「沒有沒有,」趕忙回答道,還額外加了一句,「這回我算是佩服你了,你說咱們這趟要是沒有你,得吃多苦頭啊!」
觀眾們看這種型別的真人秀,為的就是想要看明星吃苦頭,卻不料許春秋全程帶飛,苦頭沒吃著,反倒整個團隊都過得滋滋潤潤,簡直要比度假還舒服。
可是跟拍導演非但沒有因此皺眉頭,反而還樂得開了花,捧著機反覆回看著方纔許春秋在鏡頭裡的表現,跟捂了什麼罕見的寶貝似的。
種田型別的綜藝總是大同小異,衝突總是那點衝突,煽總是那點煽,觀眾們早就看膩了,有的把戲甚至還不等後麵的劇線進展下去,就讓人猜出來了後續的發展。
而許春秋就像是這節目裡最大的變數一樣,這個「變數」是褒義的,打破了種田綜藝裡明星總是廢人設的定式,能拾柴能生火能做飯,生存技能一口氣點滿。
是這個還不夠,導演低頭掰著手指盤算著,做飯生火可以剪一期正片,撂地賣藝又可以再來一期,原先設計好的劇本早就不知道被忘到什麼犄角旮旯去了。
許春秋的那一段漂亮的京戲有起伏有點,簡直已經可以想象到時候節目播出了以後《歸園田居》盤踞在熱搜榜單上,久久不下的盛況了。
當初邀請了許春秋作為嘉賓參加,實在是再英明不過的選擇了,導演樂顛顛的想。
「知道你是做團的,以後要寫歌就儘管來找我。」談笑說這話不是客套,是真的樂意為許春秋寫歌。
這孩子能清晨五點半起來吊嗓,能把京戲唱得這樣出神化,而且還燒得一手好菜,不對這不重要,總之這孩子一看就是個可造之材,假以時日必定大勢。
好的音樂,都是歌手與製作人相互就的,談笑願意朝搭一把手,兩個人相互攙扶著一把,在華語樂壇裡颳起一陣腥風雨。
傅南尋投向許春秋的視線則是變得有些複雜了。
他生在梨園世家,還不會走路呢就被抱在膝上細細的教。小的時候不懂事,他隻覺得京戲裡的那些咿咿呀呀的聲音冗長而無趣,尖著嗓子像是指甲刮過黑板似的刺耳難聽,那戲裡的詞也是,溫吞吞文縐縐,讓人總是聽不明白。
他當初拋下京戲斷得一乾而脆,學了那麼多年的東西,都融骨裡了,說不要就不要了。
可是現在站在村落裡的街角巷口,他退後半步站在許春秋的後,看著娉娉婷婷、裊裊娜娜,撚起蔥白似的手指,好像看到了年時候那個路還沒學會走利落就被套上青長衫推上戲檯子的自己。
得吃多苦頭才能練就這麼一本領啊,傅南尋悄悄地從後麵看著許春秋,不覺得有多,隻覺得牙酸。埋藏記憶裡的那些幾乎要被忘卻的疼痛冒了頭,是回憶起來都人渾發起冷汗來。
撕也疼,吊嗓也疼,紮馬步、翻跟頭,越想越覺得疼,嗓子裡好像還翻上來點鐵鏽味兒,嚨腫起來,吞嚥一下口水都疼得讓人鎖了眉頭。這麼一個細皮的小姑娘,又是這麼捱過來的呢?
他聽著許春秋的「海島冰初轉騰」,慢慢的、後知後覺的,終於咂出了點味道來。他在京戲世家白長了二十年,在老藝家多年如一日的熏陶下,他都沒有聽懂那些咿咿呀呀的戲文中含蓄又張揚的,如今他竟然在一個年紀比自己還輕幾歲的小姑娘上看到了。
點翠的頭麵、刺繡的戲服、艷紅的胭脂,那些華麗的妝點一併湊齊在戲臺上昏黃的燈下,可是他隻覺得呆板乏味,一點都不覺得。可是今時今日,沒有戲服沒有妝,許春秋就那麼素著站在那裡,卻讓傅南尋約約的到了那其中的韻味。
戲文裡的字字句句他仍然是聽不懂,連蒙帶猜的側耳聽了半天,他聽懂的恐怕還不及這村子裡一個連書都沒有念過幾年的村婦多,可是他卻覺得自己好像是懂了。
那聲音好像夾雜著楊貴妃的魂兒,一出《貴妃醉酒》,唱得他終於了戲。
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
多麼可笑,他放手了,割捨了,跟家裡鬧翻了天。
多年過去了,他終於食髓知味,隻可惜這一天來得太晚了。
……
之後的幾天,傅南尋的神總是有些恍惚,許春秋和張森番問了好幾次也不肯說,隻有談笑猜中了他的心思,八是讓許春秋的那段《貴妃醉酒》勾去了魂,到了現在都還沒有醒過來呢。
生活的節奏一慢下來,日子便不自覺的過得很快,一個恍惚的功夫,竟然已經到了離別時分。
談笑抱著許春秋哭得眼睛腫得像桃子一樣,許春秋和張森握手道別,末了又轉向傅南尋。
大大方方的手出來,沒想到對方一個一米八幾的大男孩竟然忸怩了起來。
「我特別喜歡你的戲。」
傅南尋其實想說的遠比這句話要多得多,可是千言萬語到了邊,就隻剩下了這麼一句不明不白的話。
「那就我在這多謝您捧場了。」
許春秋彎起眼睛,也不問為何,抱拳作了個揖。
就此別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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