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清幽，小屋寂靜。

寧清夜眼中帶著幾分戒備，但更多的是疑，抿了抿緩解嚨的不適，才虛弱開口

「你怎麼沒走？」

許不令修補著窗戶，隨意道「方纔走出不遠，便瞧見你倒在地上。天氣這麼冷，捱到明天早上肯定得凍傷，便把你抱過來了……這間院子應該沒人住，生火怕房東跑過來，也沒柴火……」

聲音平緩，富有磁，便如同和多年未見的老友談一般，不帶半點尋常富家子的倨傲。

寧清夜閉目凝神片刻，臉逐漸恢復，氣順了許，頭腦才逐漸清明。偏頭看著自言自語的許不令，沉默半晌

「為什麼要救我？」

許不令眨了眨眼睛，略顯好笑「遇見人快要死了，總不能放著不管，嗯……方纔你說我是個好人不殺人，我覺得你應該是個俠，講道義哪種……」

寧清夜艱難坐起，握著上茸茸的狐裘，還是有幾分戒備

「你報抓我可是大功一件……救我的話，緝偵司的索命無常，定然會找你的麻煩……」

許不令聽見這話，搖頭笑了下

「我是肅王許悠的嫡長子，你膽大包天把我擄走，我回頭不找緝偵司麻煩就是好的，能有什麼麻煩？」

寧清夜一愣，纔想起許不令的份有多超然，一個緝偵司哪裡敢找異姓王許家的麻煩。想了想

「許老將軍的威名我早有聽聞，今日是迫不得已，得罪公子了……我寧清夜，欠你一份人，日後必會報答……」

許不令搖了搖頭，從腰上取下酒葫蘆，遞給寧清夜

「殺等同造反，我救你是不想看著人活活凍死，你要是反賊的話，就和我撇清關係，當今晚上的事兒沒發生過。」

寧清夜接過酒葫蘆，微微頷首「我刺殺張翔隻是為了報私仇，十年前張翔害死了我娘，江湖人有仇報仇，有恩報恩，不是造反……」說著拿起酒壺，湊到微微發白的纖薄邊上抿了一口，斷玉燒很烈，虛弱的況下喝難免有些不了，憋了半天才緩過氣。

許不令勾了勾角「姑娘長的真漂亮。」

「……」

或許是沒見過這麼直男的妹手段，寧清夜眉梢輕挑帶著幾分莫名。換做往日，定然還以，不過對方有恩與，此時也隻是抿一笑，岔開了話題

「你許不令？」

「是啊，姑娘聽說過我的名字？」

寧清夜回想了下，輕輕點頭「以前倒是聽江湖上的高人，說西涼那邊出了個天才，好像是什麼『龍筋虎骨麒麟勁』，百年難遇的習武奇才……武當山一位老道長還跑過去想收徒，隻可惜那人地位太高，瞧不上混江湖的，把老道長攆了出去……說的就是你吧？」

許不令點了點頭，以前的他目中無人，確實把不江湖大佬攆出了門。

「那時候年紀小不懂事，若是現在那些江湖前輩再登門……」

「你會拜師？」

「會給點路費，讓他們走的不是那麼尷尬。」

「……」

寧清夜眨了眨眼睛，言又止，最終隻是搖頭一笑。氣質天生清冷，這一笑，到真有幾分雪蓮初放的冷艷之。

寧清夜稍微緩了片刻，力氣恢復了大半，將狐裘掀開在木板床邊坐下，撿起了地上的長劍，看向站在旁邊的許不令

「你中毒了？」

許不令點了點頭，有些無奈「姑娘好眼力。」

寧清夜琢磨了下，忽然出手，抓住了許不令的手腕，稍微了下。

許不令倒也沒反抗，隻是麵帶輕笑。

寧清夜號脈覺了片刻，眉宇之間便出幾分慎重，仔細重新打量幾眼

「上次在孫家鋪子，我見你氣虛浮，又長年喝烈酒，便有所猜測，沒想到真中的是『鎖龍盅』……」

許不令收回手「姑娘有解毒的法子？」

寧清夜搖了搖頭「鎖龍蠱這種奇毒，中者武藝十不存一，一旦強行氣非死即殘，老實躺著也大多活不過三年，沒聽說過化解的法子……你能行自如，以前的武藝恐怕很高。」

許不令笑容親和「以前也就比姑娘差一點，也算是大俠，現在和廢人區別不大了。」

武人沒了一本事，等同於豪紳傾家產，這種打擊沒幾個江湖人得了。

寧清夜眼中顯出幾分唏噓，往旁邊移了許，拍了拍床板示意許不令坐下

「平時很難吧？聽說中了鎖龍蠱會日夜萬蟻噬心之苦，生不如死。」

許不令在床邊和寧清夜並排而坐「喝烈酒能暫時下蠱毒，其實也沒啥。」

「是誰害的你？」

「嗯……」

許不令蹙眉想了想，輕輕搖頭

「不知道，正在暗中追查。若是江湖人報仇還好說，若是……」

許不令說道這裡便停下了話語，看了看皇宮的方向，幽幽嘆了口氣。

若是如他所想，是皇帝為了讓肅王一脈絕後或者削藩在背後的手腳，他可能沒命活著走出長安城了。

寧清夜覺到了許不令緒中的那抹擔憂，猶豫稍許

「你家室這麼好，解毒應當不問題，病由心生，放寬心說不定能多活兩天。」

顯然，寧清夜平時不怎麼會安人。

許不令點頭輕笑，目轉向二人之間的青鋒長劍。

劍長三尺二，劍柄纏繞青繩，劍鞘當是新配得，有點不合適。

許不令以前好武癡，對兵的瞭解遠比詩書多，打量幾眼後拿起長劍，手指輕彈劍出三寸，在火摺子的微下顯出一道寒芒。

許不令手指在劍鋒之上挲而過

「好劍……這是傷春？」

寧清夜瞧著細長劍刃，雙眸中出幾分傷

「我孃的劍，十年前死在張翔手上，劍被朝廷拿走了，今天才搶回來。」

許不令把劍收回劍鞘，想了想，卻也無話可說。

寧清夜明顯話，而許不令同樣話不多，屋子裡就這樣安靜下來。

寧清夜抬起手，勾了勾耳畔的髮，又拿著酒葫蘆小口抿著驅寒解，或許是覺得現在的氣氛有點古怪，卻又不知和這位位高權重的親王之子流。

折騰半晚，時間已經到了淩晨。

許不令沒有久留，拿起酒葫蘆站起了「先告辭了，林軍為了找我，很快就會搜城。我給林軍打個招呼，就說你已經潛逃出城，這幾天就在這裡休息吧。」

方纔昏迷的時候沒禍害寧清夜，寧清夜自然是信這話的，猶豫許，輕聲詢問

「為什麼幫我？」

「之心，人皆有之，男人嘛，都這德行。」

許不令隨口說了一句，便出去關上了房門。

寧清夜愣了下，許才反應過來，清冷麵容顯出幾分惱火，若有若無訓了聲「登徒子」後，便躺下了。

隻是很快，便發現旁還放著茸茸的狐裘，想起許不令中毒虛寒的事，又連忙坐起來，重傷腳步不穩，踉蹌走到門口「誒~等等……」

開啟房門，外麵風雪瀟瀟，落葉之上的雪麵，隻剩下一串腳印，哪裡還有半個人影。

寧清夜眨了眨眼睛，抱著華的狐裘站了一會兒，最終也隻是搖頭笑了下，或許是覺得這小王爺涉世不深，有點太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