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 晴，吉，宜……給老子拼命吃！

寅時剛過, 孟就在黑暗中準時醒來。

他盯著房頂看了會兒, 突然意識到今天是大年三十，立刻一骨碌爬了起來。

遠有在, 空中啟明星的亮已經開始黯淡，本年度的最后一日即將開啟。

今天鎮上的人醒的似乎格外早, 天還沒亮, 他竟已經能約聽到外頭誰家小孩子大聲笑鬧。

孟飛快地收拾好床鋪, 踩著鞋子跑去老黃歷那里確認, 見上面確實只剩孤零零一頁時，忍不住用力握了下拳頭。

是大年三十沒錯啦！

他曾輾轉多地, 如今已是在桃花鎮度過的第六個大年三十，但與以往不同的是：今年不再是孤一人。

多好啊！

想到這里，孟就忍不住被快樂包圍。

在每日早起后例行給家人的牌位上香時, 他甚至不自覺哼了小曲兒。

“……過年好呀，”他雙手合十拜了拜, 迫不及待道, “今天我要包餃子啦, 跟朋友一起包……對了, 嘿嘿, 我中意一位姑娘, 一位天底下最好的姑娘, 而也說喜歡我呀……說每天都會更喜歡我一點點……”

看吶，我又平平安安過完一年。

孟絮絮叨叨說了約莫一刻鐘，心滿意足, 這才換好外袍沖出屋子。

“阿花阿青過年好！”

“小五過年好！”

他給三個小朋友添了滿滿的飼料，又換了清水。

又是一年，吃好喝好！

阿花阿青咯咯嘎嘎了幾聲，對他的殷勤表示贊賞，并回贈了兩顆熱乎乎的蛋。

小五愜意地甩著尾，用茸茸的大腦袋蹭了蹭孟。

跟小朋友打完招呼后，孟又來到廖雁所在的廂房門前，用力拍打著門扉喊道：“雁雁，雁雁起床啦！過年好哇！”

他素來老持重，鮮有這樣緒外樣子，此時卻連聲音中都出雀躍，仿佛白日日頭底下的小麻雀。

“咚！”

是什麼砸到門板的悶響，震得門都晃了晃。

孟趕往后跳了一小步，拍著口暗道僥幸：所幸前幾日已經都得一塵不染，不然可要壞事啦。

“不要吵，頭痛死了，老子還要睡！”

廖雁帶著濃烈鼻音的聲傳來。

昨夜三人又喝了點酒，其中廖雁仍像上次一樣上頭，醉倒之前人來瘋似的上躥下跳耍刀法，還非人家鼓掌……結果鬧騰到半夜才睡。

然后他中間還起夜數次，導致睡眠極差噩夢連連，睡夢中幾乎一整晚都在四找茅房。

孟既不惱也不害怕，依舊笑嘻嘻的。

他又跑到墻邊大柿子樹下，著皴裂的老樹皮，心中忽然百集。

曾經無數個日日夜夜，他都站在柿子樹下眺圍墻，無比上天賜給自己一個和善可親的鄰居。

現在夢想真，讓他得幾乎落淚。

孟迫切地想跟白星說過年好，但是又擔心對方還沒有起床，若被自己吵醒實在不。

他著手原地轉了兩個圈，終究是忍不住，便用手圈在邊，下意識弓腰背，非常小聲地問了句：“星星，你起來了嗎？”

星星的耳朵很好使，如果已經醒來，一定聽得見。

如果沒有靜的話，他就過一會兒再來。

幾乎話音剛落，就聽隔壁傳來一聲飽滿的“起來啦！”

這聲音又清又脆，像剛從秋日枝頭摘下來的大紅蘋果，滿滿著糖分。

孟頓時眉眼彎彎，立刻站直了，大聲朝隔壁喊道：“星星早啊，過年好哇！”

吱呀一聲門開，就見一個人影嗖地從墻頭飛過來。

白星穩穩落地，腦袋上的卷彈了彈，邊彎起一點可的弧度，同樣跟他問好，“過年好啊。”

只是這麼一句簡單的問候，仿佛就能聽見心底花開的聲音。

兩人尚且年輕，之前從未會過滋味，如今還有些懵懂，卻覺得只要能看見彼此就是好的。

“星星你怎麼起來這麼早呀？”孟關切道，“天還沒亮，要不要再睡會兒？”

他忽然就有點后悔起來這麼早了。

剛被強行吵醒的廖雁：“……”

我去你的死書呆！

昨天睡的最晚最不好的分明是老子吧？

白星搖搖頭，“我一直都這麼早醒，要練功的。”

拳不離手曲不離口，一天不練功，自己知道；十天不練功，對手知道。

懶惰的人在江湖上是活不久的。

盯著對方傻樂半天之后，孟才想起來要掛紅燈籠。

往年必然要搬梯/子的，可今年有白星在，只是腳尖一點，人就竄起來將近一丈高，右手往屋檐下的掛鉤上輕輕一，燈籠便穩穩掛住。

的形是那麼輕盈，仿佛一段蘆葦，在無所憑依的半空中打了圈兒，然后又輕飄飄落下來，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正逢王大娘來后門福字，見狀不由驚喜道：“呦，這一手可真不賴！”

白星抿了抿角，驕傲地了膛。

白鷂子本就以輕功夫見長，所以王大娘這話還真沒說錯。

“過年好啊！”孟沖拱手笑道。

“過年好！”王大娘中氣十足道，“今兒準備包什麼餡兒的餃子啊，包餃子的銅錢準備了嗎？大娘家里還有呢。”

北方過年必吃水餃，又習慣于逢年過節時在水餃中包裹銅錢，取個好彩頭，寓意吃到的人來年紅紅火火發大財行大運。

當然，有錢人家也有包金銀錁子的。

餃子里包錢的習俗是從上到下都有的，朝廷的鑄幣局每年都會特意為新年鑄造一批新銅錢，專供下頭的百姓使用。

銅錢孟自然早就備好，甚至還提前用烈酒煮過：雖然是新鑄的，但到手之前也不知有多人過、之前洗沒洗手，說不定還掉到地上過……小心些總沒壞。

他現在還約記得兒時過年的片段。

家中人口眾多，母親每年都會安排銀樓打造時興的金銀錁子，圖案大多是小蓮蓬、小石榴、小鯉魚、小蘋果等諸多吉祥件。、

實心的塞在荷包里做歲錢，空心的包在餃子里。

以前孟不懂，總是奇怪為什麼每個人都能吃到，后來才明白，原來是廚房的人提前做了記號，務必府中大小主子都能討個好彩頭。

家中長輩大約是知道的吧，但每當他們吃到時，也總還會很高興。

每當小小的孟吃出來空心錁子，爹娘便會溫夸贊，然后親自將錁子清洗干凈，用紅繩系在手腕上。

空心錁子輕飄飄的，并不值太多錢，但卻寄托了許多人的祝福。

“發什麼呆？”白星把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王大娘走啦。”

孟驟然回神，忽粲然一笑，“對啦星星，我把手/弩做好了，你要不要看？”

白星果然眼睛一亮，“當真？”

孟點頭，“那個其實不難的。”

他本就喜歡研究各種機關算數的小玩意兒，對此并不陌生，弓/弩之類聽上去深奧，但只要吃基本規律就不難把握。倒是袖箭，對個人手藝要求極高，恐怕一時半刻還不。

白星手指一翻，也不知從哪兒出來幾枚銅錢，興致道：“來吧！”

孟一愣，“干嘛？”

白星拋了一下銅錢，又用手接住，“我這麼丟，你用箭呀，穿中間的空釘在墻上。”

記得江湖上幾個用箭好手都是這麼練著玩兒的。

孟震驚臉：“……”

星星你對我的武藝技巧是不是有什麼誤解？

“哈哈哈哈，不行了吧書呆子？”廖雁終于拉著皮襖出來，一聽這話就拍著大笑開花。

他上還帶著一點尚未散去的淡淡酒氣，但腳步卻已十分平穩，眼神也很清明，看起來已經完全沒有影響了。

他從白星手中撿過銅板，突然手指一抖往外拋去，同時另一只手從柿子樹上折下一枯枝，三只手指錯一掰，將枯枝化為兩段，刷地甩了出去。

就聽叮叮兩聲微弱幾不可聞的輕響，待孟再去看時，那兩枚銅錢竟已被穿孔，牢牢釘在幾丈開外的土墻上了。

“哇！”他驚呼出聲，不由自主湊過去細細觀看，又用手指輕輕。

那銅板的孔何其之小，統共也不比枯枝多，且剛才又在飛行之中，廖雁幾乎完全沒有瞄準，好像就只是隨手那麼一丟，竟然就中了！

孟反復看了好幾遍，最后十分鄭重地朝廖雁豎起大拇指，“雁雁你好厲害呀！”

廖雁一抹鼻子，“這算什麼，小菜一碟！”

孟仿佛忽然來了興致。

他馬上去屋里去了一支嶄新的手/弩，另一只手則抓著一大把煅燒過的木箭，“你們看看怎麼樣。”

他對竹木玩意兒并不陌生，以前扎過燈籠、做過農、釘過桌椅……但唯獨兵，還是開天辟地頭一遭，妥妥的外行人。

廖雁難得沒出言兌，而是接過手/弩細細查看起來。

就見這玩意兒也不過年男子一個掌大小，沒有任何多余的花紋和裝飾，看上去很有點簡陋。但邊邊角角打磨的十分巧，一刺也無，顯然制作者很用心。

手/弩雖小，五臟俱全，上面甚至還有三個凹槽，證明最多可以同時出三箭矢。

這就很不得了了。

單發和多發的區別遠不像一加一再加一那麼簡單，如何協調、如何共都是難題，稍有不慎整件手/弩就廢了。

見廖雁和白星都盯著三道凹槽看，孟小聲道：“我用了兩條牛筋，可以發，也可以齊發。”

話音剛落，就見兩人都跟看鬼一樣過來，廖雁更是驚愕道：“你他娘的還能發？”

這麼掌點兒大的玩意兒，你也不怕累劈了？

孟點點頭，顯然認真思考過，“我沒有武藝傍嘛，難免被人當柿子，所以才要更好地保護自己，這樣才不會為你們的累贅。

若只發一次就要重新上箭，中間的空檔就是破綻。本來我想做兩個，左右齊，但左手畢竟不如右手穩當，恐難以兼顧，倒不如都集中在一。”

存世最多的手/弩以單發為主，自己這把更為小巧致，估計一般對手也不會想到這玩一般的東西竟然可以三發……只要對方想不到，那就是自己的機會來了。

白星和廖雁下意識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愕然。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世上最多的就是“想得”，這玩意兒是想做就能做的麼？

廖雁不喜歡琢磨太多，當即用力甩甩頭，索著規律將三木箭安放到凹槽。

上弦，瞄準，發。

噗！

三箭矢齊發，略略品字形激而出，以一點極其細微的先后差距完全刺土墻之中，只留下三個細小的孔。

廖雁張大了。

良久，他低頭看看手中掌大小的玩意兒，再看看那三個圓溜溜的小，忽然覺得有些荒謬。

這種呆頭呆腦的玩意兒，竟會有這麼大的威力？！

似乎看出他的疑，孟赧又帶點兒驕傲地解釋道：“我選了最好的牛筋浸泡三天，三擰一，所有的木頭也是最堅固的品種，力道難免稍微大一點。”

而且這麼做也有個顯而易見的好：

哪怕后期失于保養，牛筋出現老化和崩斷的痕跡，甚至是斷上那麼一兩，手/弩依舊能用，只不過是威力減小罷了。

孟還在笑瞇瞇介紹，說著自己的設想和可能，廖雁卻忽然覺得……這張看慣了的笑臉有點陌生。

還有點……讓人渾發。

“雁雁你怎麼了？”見廖雁直勾勾盯著自己瞧，孟不問道。

廖雁猛地嘶了聲，燙手似的把手.弩丟回去，著胳膊喊道：“不許笑！”、

娘的，讀書人就是一肚子壞水，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