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採桑戰報。”追日在書房稟報。

“拿進來。”嚴真平淡淡道。

戰報遞了進來，由夜鶯接過到嚴真平的手中，嚴真平只是淡淡掃了幾眼，就長嘆了一口氣：“果然如此，陛下戰敗了。”

“哦？讓我看看。”詭八尺興地拿過戰報，同樣只是看了幾眼，詭八尺的小臉卻沉了下來：“師傅夜襲了驚虹大營，寞子歐卻奇襲了師傅？我的天啊！夜鶯姐，師傅被寞子歐打了個背後突襲，鷹揚旗戰到只剩一千多人了，還差點讓他把整個戰局都翻了過來。”

夜鶯的臉微微一變：“寞子歐！他怎麼會在採桑？”

夜鶯匆匆拿過戰報迅速看了一遍，看到最終還是鐵鎮大勝驚虹，心中才終於鬆了一口氣：“還好，水清他們都沒事。”

詭八尺兩臂往小腦袋後一放，躺在牀上晃著說：“師傅在通告上還說，從此以後，凡寞將軍所至之，淺水清必躬而退之，不敢與之爲敵，以示敬意。能讓師傅這麼說的，肯定是有本事的人了。世均洋我是見識過了，不知道寞子歐又是怎樣的人。驚虹四傑果然個個傑出，師傅到也大氣量，竟然這種況下還能說出這樣的話。看來夜鶯姐你說得對，有大就者必須有大懷，能容納一切可容納之人與可容納之事。”

沒想到對面傳來一聲不屑的悶哼，正來自嚴真平：“小孩子懂個屁，子歐這次麻煩大了。孤正帆這個混蛋，讓寞子歐去突擊淺水清，是要生生把子歐害死啊。淺水清……你當他真那麼好心說這話？他是在害子歐！”

詭八尺一楞：“嚴老頭，你在說什麼呢？我怎麼聽不懂啊？寞子歐立了這麼大的功，怎麼聽你的口氣，到象是要倒黴一樣？”

“何止是倒黴，是要倒大黴啊。淺水清竟還在一旁煽風點火，你也不想想，他以前怎麼不如此評價世均洋，蘇南宇等人的？唉，你不懂這其中的道理。”嚴真平長長嘆了口氣：“子歐打仗是有一手，可惜，他也不會明白這其中的厲害，不過要不了多久，他就會發現問題了。並不是每一種功臣，都會有好報的，有些功臣可以做，有些功臣……做起來卻是要千萬謹慎的。”

詭八尺興趣大盛：“來來來，下棋下棋，我要知道這到底是爲什麼。”

嚴真平苦笑道：“罷了罷了，我直接回答你吧，省了這下棋的過程也好。”……

當寞子歐在淚河水畔通過對淺水清的打擊，書寫著屬於他自己的重要一頁輝煌記錄時，沒有人想到，無論是寒風關的孤正帆，還是採桑城的淺水清，又或是火雲城的嚴真平，甚至遠在天外的沙庫而倫格龍特等人，都早早就看到了一件事——寞子歐絕不可能因爲此次救駕有功而獲得封賞，恰恰相反，他已經在無意中開罪了一大批他開罪不起的人。

首先就是，當世人皆罵樑丘旭言而無信時，樑丘旭想到的，卻是這是寞子歐自做主張的行，完全與他本人無關。如此一來，寞子歐便爲了第一個讓君主爲其背黑鍋擔罵名的臣子。孤正帆老巨，自己不出面，爲的就是不想揹負這個罪名。因爲他知道，這種事只要一出來，就輕易抹消不掉。

君臣相之道，不管怎樣的政治軍事決策，從來都是榮耀君王承，罪名臣子擔當，要君主替臣子背黑鍋，那是千百年來難得一見的事。

採桑城外的中秋一戰，樑丘旭把所有責任都推到了魯青的頭上，聲稱是其指揮無能所致。但他可以把打敗仗的過錯往臣子上退，背信棄義的罪名卻推不了。寞子歐打破公平決戰，救出樑丘旭，本人得了好名聲，樑丘旭卻遭了罵名，心中如何不憤怒難？寞子歐固然救駕有功，但是卻是在違抗君命的基礎上進行的，如果沒有天下痛罵，樑丘旭或可視而不見，但此事帶來的後果惡劣，他想睜隻眼閉隻眼都難，上更是不舒服之極。

寞子歐空立奇功，未必能得到樑丘旭多激，孤正帆卻因此抵消了楓國失利一事之影響。同一件事的利害兩面，好皆讓孤正帆得了，那委屈和苦力卻讓寞子歐一人盡。孤正帆太瞭解自己的國主的品爲人了，早在他派寞子歐去採桑之前，他就知道寞子歐一旦功，麻煩就將遠大於功勞。

此外寞子歐救樑丘旭時只帶了一萬騎兵，雖是突襲，卻沒把握能夠打敗八萬兇狠強悍的僱傭兵戰士，他心掛樑丘旭安全，只能帶著樑丘旭一人急急離開。爲了搶速度，更是直接將樑丘旭從龍輦上拎起放在自己的戰馬上亡命奔逃。一幫子朝中文武員本不在寞子歐的考慮範圍之，直接扔給了那批僱傭兵。這些員在林軍們的死戰下，有相當部分人還是逃出了生天，可是對寞子歐對自己不管不顧的行爲卻恨之骨。

最後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太子。

救駕固然可以得天功，卻勢必總會引來一些人的不滿。蒼瀾爲什麼如此恨淺水清？未始不和淺水清在龍風殿上救了蒼野有關。從來是老子不死，兒子難上位，古今帝皇之家，又有幾位太子會希自己的老子長命百歲，安天年的呢？那實在等不及了而主弒父的到比比皆是。

寞子歐立了救駕天功，沒能換來樑丘旭的喜歡，卻肯定招來了太子梁鴻的暗中不滿，對梁鴻來說，或許他提前十數年甚至數十年登上大寶的機會就此讓寞子歐給生生破壞了。他此番的風頭，竟是建立在無意中得罪了滿朝文武的基礎上的。孤正帆早就知道，寞子歐此去一旦功，必定引來禍患無數，嚴真平更是深刻地瞭解自己的國主，太子，都是什麼樣的稟爲人，又有著怎樣的氣度，因此對寞子歐的未來表示了極度的擔憂。

淺水清的那番欣賞，註定要爲寞子歐頭上懸掛的絞索，在寞子歐從背後捅了他一刀後，淺水清的報復隨之而來，且更加險，更加毒辣。他那篇通告更是直接將寞子歐推到了全國員的對立面上去，彷彿此時此刻，只有寞子歐可堪做他淺水清的對手。

敵人的讚譽，有時就是最好的傷害，這一次，淺水清可是真真正正坑了寞子歐一把。

所謂政治即人事，人練達者方可運亨通。連淺水清都知道天水一戰，要讓功給季狂龍，寞子歐卻一個**包大攬把中秋大戰所有的功勞都搶走，拋棄滿朝員任其落難不管，又讓自己的國主替他承擔了背信棄義的罵名，事後更未做任何應有的低姿態表示，他打仗雖然厲害，但在做人這方面，終究比不上淺水清，孤正帆這類事圓的老狐貍。

當然，嚴真平並不知道，淺水清還放走了一批人。這批被淺水清放走的人，對寞子歐更是恨不得食其骨，啖其，在他們想法裡，如果不是寞子歐拋棄他們，他們又怎會被淺水清如此狠宰一刀，今後還要制於淺水清。他們不會想自己無能，累得大軍慘敗，只會覺得這一切都是寞子歐的錯。

如果不是爲此，淺水清也不能就這麼輕易把所有驚虹員放走。

這番解釋，聽得詭八尺和夜鶯均是目瞪口呆，嚴真平卻悠悠說道：“軍事上無法解決的敵人，就從政治上下手對付，古今名將，歷來如此。不懂政治者，終究不了優秀的大將。子歐在這方面還是欠缺太多了，他註定了不可能是淺水清的對手。他所犯的最大錯誤就是立了功，卻未能挽回敗局，僅此一項，就足以毀掉他了。別忘了如今陛下病倒，太子監國,不用到太子上位之時，子歐就已難逃被棄之命運。若我所料不差，此時的孤正帆，當已經派人前往霸業城向太子表示效忠了，而子歐他……或許還正守在陛下的病榻前憂國憂民呢……”……

聖泉宮，玉煙殿。

從殿裡出來的時候，寞子歐依舊是一戎裝，陪在他邊的是，林軍統領甘凱。

驚虹朝中文武，甘凱或許是唯一不嫉恨寞子歐的人了，原因無他，他是最忠心於樑丘旭的人，誰能保障他皇帝的安危，誰就是值得讓他激的人。

“醫們說了，陛下的病是鬱結攻心所致，心結不解，病難愈啊。”

寞子歐立刻道：“要解心結，除非解決淺水清。”

“沒有那麼簡單。中秋一戰，雙方共同出爾反爾，誰都沒有信守戰前承諾。陛下其實是很在意名的，畢竟爲一國之主，權勢已至顛峰，除名以外，也沒什麼更可追求得了。但是這一次，陛下親征大敗，威名盡喪，還落了個背信棄義之名……陛下出不了這口氣……要好起來難啊。”

“我可以向外界宣佈，此番行爲，是我寞子歐一人所爲，與陛下無關。”

“那隻能更糟糕。一個人打了敗仗，無論做出怎樣的行爲，傳言都只會往糟的方向走。如今外界認爲是陛下暗中命令你寞子歐暗藏於外，伺機伏擊，固然罵名無數。如果你再向外界聲稱是你自己所爲，只怕原來的罵名尚未去除，陛下又多一項罪名……下不力，將軍們自行其事。更有甚者，說不定還會說是陛下委過於人，讓功臣代其過。總之……有些事是不能解釋的，越解釋，就越糟糕。”

“唉。”寞子歐也只能無奈嘆氣。

“子歐兄，你這次立了救駕大功是沒錯，可當時你爲了救陛下，放棄了不朝中員不救，如今這些人，有活著回來的，會恨你，找你的麻煩，有那沒能回來的，也有家屬親朋在朝中任職的，同樣會恨你。當時人人都在勸陛下撤退，結果中了淺水清的計，如今唯一沒上淺水清當的兩個人，魯青已經死了，就只剩下你。你現在了大家的眼中釘，中刺，你不死，他們心中不安啊。你的存在，竟爲現他們無能的最好證明。”

寞子歐微微一滯，半響才說道：“本人做事，但求無愧於心。”

“那陷害忠良的，也未必就會心中不安啊。”

“陷害忠良？哼，本人救駕有功，想不通他們拿什麼來陷害。”

“加之罪，何患無辭。”

寞子歐吃驚地看著甘凱，甘凱也同樣看著寞子歐，良久，才拍拍寞子歐的肩頭道：“兩個時辰前，中樞院十二位大人聯名上書，歷數你寞子歐所犯罪狀。一違反君令，擅自參與沙場決戰，無視國主令，雖救駕有功，卻也破壞國主一世英名。二淺水清襲當晚，你伏在側，明知有詐，卻不預先提醒。三明知後路有伏兵，卻不率衆阻擊，明明可以挽回我軍敗局，卻爲貪圖救駕之功，坐視大軍爲淺水清所滅。四周子春從後路襲擊淺水清，勞而無功，累得一萬士兵盡皆戰死，寞子歐用人不當……”

“夠了！”寞子歐怒吼道：“這幫混蛋，還真是想得出罪名！我軍未敗，我若出擊，豈非真正陷陛下於不義之中？淺水清襲營之時黑夜行，我隔河觀離戰場十多裡遠，到那去預先發現，還預做警告？戰事一起，我不先做觀察，莽撞出兵，怎麼可能會看出淺水清後路安排了伏兵？周子春爲挽回敗局，英勇戰死，一萬士兵一個也沒能活著回來，他們臨死前還在和鐵鎮浴作戰，試圖挽回大局，竟然還說我用人不當？還說我貪圖救駕之功？要不是他們那幫傢伙膽小怕死，慫恿陛下後撤，淺水清能贏得這麼輕鬆嗎？！我是伏在側，可不代表我就能先知先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