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關。

孤正帆彷彿一下子老了十年。

坐在帥椅上，拿著信紙的手微微有些搖擺。

“鴻雁……鴻雁……真沒想到，將門虎竟不是隻有一個雲霓，這個鴻雁，竟然也能代替姬若紫爲我們的麻煩。天風氣數未盡啊……”他無力地道。

孤正帆的左右下手，孤遠影與寞子歐相對而立，盡皆無言。

刺殺姬若紫，是孤正帆當初在世均洋打敗仗之前就想過的一記狠招，儘管不知道暗中還策劃了運輸線一事，但僅憑說服黎國反目，使得驚黎邊境邊防力大增一事，就可以想象給驚虹人帶來多大麻煩。世均洋未敗時，孤正帆不會這麼做，因爲他知道在楓國境刺殺他國使節，一旦敗可能遭遇的麻煩。但世均洋敗了，他就沒得選擇了，他必須想辦法立刻幹掉淺水清在國外的最得力臂助，爲此不惜冒著開罪楓人的危險。

但他萬萬沒想到，一場原本表現完的刺殺，最終就能爲鴻雁上位的舞臺表演。

而現在，他要準備承接國主的震怒了。

孤遠影tian了一下脣，乾著道：“陛下已經知道了此事，聽說盛怒非常，中秋決戰將至，出現這種事實在令人頭疼。國主已經下令各地再調集五萬兵力駐守邊境，同時再派遣使節出使楓國，務必化干戈爲玉帛，不可使關係惡化。值此國局正盛時刻，國兵力捉襟見肘啊。”

孤正帆閉著眼冷哼：“事可以等待，戰局卻無法等，陛下還是多關心一下他自己吧，淺水清沒那麼好對付。”

寞子歐突然道：“大將軍，中秋決戰之事，屬下這些日子一直在做沙盤推演，總覺得事有些古怪。”

“說吧，什麼古怪。”

寞子歐立刻道：“兩軍對決，兵家爭鋒，戰史上並不缺乏以寡擊衆，大獲全勝之事。但是縱觀歷史，凡是以寡擊衆者，尤其是兵力懸殊達到一比五以上者，所有的取勝條件幾乎都只有一樣東西。”

孤正帆立刻睜開了眼睛：“士氣。”

“沒錯，就是士氣！”寞子歐大聲道：“士氣歷來是兵家作戰的首要條件，沒有士氣，不敢爭先者必敗。淺水清一共打過兩場擊潰戰，全都是攻擊在士氣這個點上，但是這一次，況有所不同，那就是陛下的大軍，無論如何不可能會出現士氣輕易崩壞的現象！”

孤遠影也道：“子歐說得沒錯，凡以寡擊衆者，若不能令敵自，則要敗敵難比登天。可是這次是陛下親征，事就有所不同了。雖然說駕親征總是弊大於利，但是親征也的的確確有一個絕對的大好，就是軍心穩定，士氣不易散。凡我輩軍人，忠君國，有陛下在後督戰，必定死爭先，輕易不退。淺水清手裡只有三萬人，無論他使出什麼樣的狡計，只要他打不出擊潰戰，他就不可能打敗我軍！畢竟是三十萬人，著腦袋讓他砍，也能累死他！”

孤正帆微微笑了笑，寞子歐和孤遠影說得都沒錯，如今調集的部隊，幾乎是驚虹國最忠實於樑丘旭的部隊，論戰力，他們或許比不上鐵鎮，但論爲國盡忠，爲主效死的勇氣，卻也未必就差了許多。樑丘旭的親征，的確能在某種程度上極大的提高士氣。除非君主無德到一定程度，大失軍心民心，否則稍微有點威的君主出征，士兵們爲了保護君主，在主子面前立功表現，都會勇殺敵，因此不會輕易出現潰敗，淺水清要想重鑄平輝煌，幾乎是不可能的。在這種況下，要敗樑丘旭，就不那麼容易了。

但是孤正帆還是淡淡說道：“淺水清不會不明白這一切的，他既然敢打，就一定有他的把握。”

不知從何時起，孤正帆其實已經在默默承認，在戰指揮能力上，淺水清其實更強他一籌了。這種有自知之明的認知其實極爲重要，使得他不會再犯輕敵錯誤，也使得他能更加清晰地看到目前的局勢變化。

他搖了搖頭，無奈道：“戰局已經變得越來越糟糕，問題的嚴重也越來越大，不過還好，我們不是沒有機會。”

寞子歐和孤遠影均是一楞，孤正帆已經說道：“刺殺姬若紫一事，弄巧拙，陛下震怒，無論如何，必須想辦法挽回陛下的心。中秋決戰，陛下輸面居多，所以正是我們立功的好時機。子歐，你準備一下，這一次，怕是需要你出馬了。”

“我？”寞子歐一楞：“大將軍的意思是？”

“帶上你的兩萬騎兵，星夜趕赴採桑，準備接應陛下大軍，必要時刻從背後給予淺水清致命一擊！”

“大將軍，這萬萬使不得啊！”寞子歐大起來：“大陸通告，雙方將正面決戰，公平對決，誰也不會在背後下手，陛下早就明令各地不得輕，以免折我天威，自毀驚虹面啊！”

孤正帆霍然坐起：“哼，公平……戰場之上，哪來公平可言？你以爲淺水清就會信守諾言不耍詐嗎？他手裡只有三萬士兵，不耍詐他怎麼贏？真憑陣戰之道？就算打贏了，他又能剩下幾個人？陛下和他講公平，他又怎麼可能和陛下去講公平？三十萬打三萬，本就是不公平之事，他淺水清有大把的理由可以使耍詐！”

“可是淺水清可以耍，我們不可以！雖然說戰場之道就是詭詐之道，但是表面文章卻不得還是要做的。否則此事傳出去，我驚虹威嚴盡喪，從此以後說話都無人肯信啊！”

“已經是威嚴盡喪了。”孤正帆冷哼：“鐵鎮一天不滅，我驚虹就擡不起頭來做人！只要能幹掉淺水清，就是付出再多代價也值得。”

“可如若這般，只怕就算打贏了……陛下也會……”寞子歐沒有說下去，他是在提醒孤正帆，這種況下，就算贏了鐵鎮，只怕樑丘旭顧及面，也會重懲孤正帆。

孤正帆淡淡道：“放心吧子歐，此次前去，你是做爲預備隊去的。不必急於參加戰事，先伺伏一旁，暗做觀察。如果陛下有幸能勝，你就什麼都不用做，就當是溜出去遊山玩水了。可如果戰事不利，你就立刻出兵。如我所料不差，淺水清一定會想方設法攻擊王旗所在，只要拿下王旗，生擒我王，就算再高的士氣也會崩潰，而他淺水清就可以憑藉我王命，從容離開驚虹，這，纔是他真正想要的！子歐，你的任務，就是在關鍵時刻，出現在關鍵地方，不惜代價，救出王駕，打敗淺水清！”

“此戰，我軍無論敗，只要淺水清無法得到陛下，那麼他就是個失敗者。而你我，則會因救駕之功，重新得回陛下信任，以抵消楓國失利之影響。至於背信毀諾之事，在這種況下，只能算小事了。”

寞子歐恍然大悟：“大將軍英明！屬下這就去準備一切。”

說著，寞子歐轉離去。

孤正帆著他的背影，微微想了一會，纔對兒子說：“派人跟著子歐的部隊，如果他的行失敗，讓陛下或淺水清提前發現他的存在，立刻通告天下，就說此事是寞子歐一人所爲，與我寒風關無關。”

“兒子明白。”孤遠影點頭。

在決戰分出勝負之前，無論如何不能讓破壞公平決戰的名頭落到自己的頭上，否則孤正帆也吃不消這份罪名。

“其實父親如果願意，我也想和子歐一起去和淺水清好好較量一番。”

對於這難得的有機會打敗淺水清的好事，孤遠影並不想錯過。沒想到孤正帆一聽此話立刻坐了起來：“不行，你不能去！遠影，我警告你，未得我允許，你絕不可帶兵前往採桑。你以爲這趟出征有這麼簡單嗎？”

孤遠影大不解：“父親？到底怎麼了？”

孤正帆長長地吸了一口氣：“遠影，記住我現在對你說的話。做爲一名軍人，你和子歐都很出，但是做爲一名朝中大將，你們有時要面對的不僅僅是戰爭。子歐此番前去，只要出手就是破壞公平決戰，除非他能殺死淺水清，否則無論是勝是敗，他都不會有好結局……”

孤遠影聞之愕然。

淺水清料準了樑丘旭絕不會允許各地守軍輕易出兵，破壞決戰，揹負毀諾之名，但他終究沒有想到，由於楓國行刺一事導致的力，竟會使得孤正帆不顧一切，甘冒大險，犧牲寞子歐在他背後玩出了這樣一手，世事轉換離奇無常，縱是天縱將才，也不可能將每件事都看準，吃準，更多的時候，需要他們的臨場應變決定勝負戰果。

這一次，那個屢番獻計給淺水清帶來大麻煩的寞子歐，終於要在戰場上和淺水清見個真章了……

火雲城。

“如何治理好一個國家，是一門非常深奧的學問，在這裡，國家財富的增長，並不能作爲國家強盛的唯一標準，政局的穩定，國家支柱產業的發展，場風氣的好壞，都遠遠重要於經濟發展。黃金的芒太過耀眼，經常會迷花人們的視線，以至於忽略金錢背後的危機。而作爲一個優秀的政治家，就必須擁有看破層層迷霧，捕捉到背後玄機的能力。憾的是，這世上大部分人做不到這一點。”

“此外，世事總有兩面，天下從無一法，可以好到沒有任何弊，也從無一法會差到沒有任何好。因此，事的利弊兩面的分析，爲政治決策的決定標準。與商業決策完全相反，商業上的問題考慮，其目的簡單而直接——只要能夠賺到錢，什麼弊都可以忍，甚至都可以認爲不算弊。但政治決策，則首先考慮弊端。假如一起政治決策的執行，其帶來的好與壞是相等的，那麼願不執行。因爲政治的穩定高於一切！”

“因此，商人從政，會導致政治法案的的功利，從而使得國家場風氣敗壞，而軍人干政，同樣會使得政局出現不穩定。做爲一個國家管理者，如果不能有效的分清楚其中的利弊關係，就無法將國家帶正軌。在這裡，作爲國家統治者，一般考慮問題的優先模式都是：如何不讓事態發展得更糟，而不是如何讓事變得更好……”

小小書房裡，詭八尺正在聽嚴真平講課。

嚴真平所講述的容，差不多可以算是帝王級培訓教程了，儘管他不是帝師，但是作爲國最有學問最有遠見的政治家，即使是當今帝師和太子太傅，看見他也要客客氣氣地說一聲請教。

如果不是輸棋給詭八尺，這些容他是真不願講。不過反正詭八尺也沒什麼做皇帝的機會，說便說了，聽便聽了，權當茶餘飯後的調料吧。

正說著，外面傳來追日的聲音：“大人！”

“什麼事？”講完課，嚴真平頭也不擡地擺棋局，他如今棋藝有所長進，已經開始有量機會贏詭八尺了，因此下棋的興趣也逐漸濃厚起來。

“十里村一帶發生掘墳事件，有人在那裡發現了大批財寶，如今苦主找上門去，兩家人打了起來。”

嚴真平悶哼一聲：“鐵鎮從未在火雲城一帶有過大規模搜掠行爲，墳中財應當是苦主自家殉葬之。命人警告那幫刁民，立刻歸還財，然後乖乖投案自首，府可輕從發落。”

“是。”

“對了追日，你去告訴外面的大人們，告訴他們，淺水清藏寶於墳，居心叵測，如今各地挖墳事件大盛，皆與其有關，也是時候給大家一個說法了。立刻張榜通告，無論淺水清所埋藏之財，以前隸屬何人，如今一切皆歸屬墳主，除墳主本人外，任何外人不得擅挖，違者立斬。此外，有在自家地裡找到大量金銀者，只需向府納百分之二十五的稅收，府便承認其爲合法所得，且可派出府衙差爲其確保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