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降臨，有風微，偌大的領地到架起熊熊篝火，無數百姓拖家帶口圍坐在篝火旁。

整個營地方圓足有五十里長寬，營地之中到隨意搭建著臨時木棚，這些木棚算也有幾百上千個，全部用來安頓百姓們暫時生活。

領地如此巨大，一下看不到頭，只能看到皆是火點點，隨時可以聽到喧囂喧嚷的嘈雜聲。

西府三衛專門調無數支巡夜小隊，騎著馬圍繞五十里大營來回巡視，偶爾有戰士眺營地一眼，嚨中間的結忍不住滾兩下。

今夜吃，整個營地到都是香，戰士們已經很久沒能吃了，聞到味道自然下意識吞咽口水。

營地之中篝火熊熊，又有無數口大鍋熱氣翻騰，一群膀大腰圓的伙夫不斷掄起大勺攪拌鍋底，旁邊的副手則將一塊塊干直接扔進大鍋中。

今晚這一頓飯，是韓躍請的客，嶺南百姓初來歸順，恰好李泰押送著五千萬斤草原干到來，韓躍大手一揮直接調撥出兩百萬斤，他今晚要讓百姓們敞開了肚皮使勁的吃。

如今領地有多百姓？

已經整整高達四百萬！

大唐遷徙來了兩批，每批都是一百萬人口，老國公馮盎率領兩百萬來投，都是拖家帶口窮困至極的貧民。

兩百萬斤干，四百萬人口分食，干煮了會增重，吃下去飽肚抗渾都是勁，這樣的大手筆或許只有韓躍能行，當世再也沒有誰能做到這一點。

此際剛剛夜，天其實尚未完全昏暗，韓躍盤膝坐在一篝火旁，不時和邊的臣子談笑說幾句話。

這篝火很是巨大，周圍聚集圍坐的都是大人，有太上皇李世民，有太皇后長孫，有一眾老國公，有西府三衛的大將軍，此外就是豆豆等一群眷，們和國公家屬們扎堆圍坐著。

夜風襲襲，送來營地里的香味，馮盎使勁用鼻子吸了一口氣，一張壑漫布的老臉全是欣。

他緩緩吐出這口氣，十分慨道：“啊，這是的味道！老夫已經多久沒能吃了，怕還是大前年的時候打過一次牙祭……”

旁邊有個小青年輕哼一聲，滿心不爽道：“父親何苦如此，咱家并不缺錢，您若想吃孩兒隨時能給您買來，犯不上為了一頓食慨良多？況且這還是干煮出來的東西，味道哪里比得上鮮味引人？”

旁邊又有幾個青年連連點頭，面上似乎都帶著不滿之。

馮盎皺了皺眉頭，冷冷一掃這幾個年紀尚小的兒子，然后他又看看后幾個中年兒子，沉聲問道：“你們呢，是不是也這個想法？”

那幾個中年連忙躬彎腰，小聲道：“父親，孩兒覺得該慨。一人吃不值得慨，但是四百萬人同時吃，這，這，這簡直太……”

似乎是因為言辭匱乏，說了半天也沒能找到合的詞，但是馮盎已經十分滿意，笑呵呵對著幾個中年兒子點了點頭。

那幾個青年則是輕輕一哼，有人眼中甚至帶著藏的憤恨，這種憤恨宛如毒蛇一般冷，偶爾會朝著韓躍那邊惡狠狠窺視。

這小子忽然眼珠轉幾下，低聲音慫恿道：“父親，他殺了四十七哥，咱家是嶺南豪強，為何要甘心投奔于他？寄人籬下，哪比的上自己稱雄。”

馮盎面不變，忽然哈哈大笑兩聲，他猛地端著酒杯從地上站起來，大聲對不遠的韓躍道：“陛下，老臣代替嶺南子民，謝您的大度慷慨，可惜厚賜無以為報，但是老臣又不能不予以還禮……”

韓躍微微一怔，周圍眾人也把目投視過來，大家都想看看這個老國公又要唱什麼戲，就連李世民也饒有興致瞥了一眼。

馮盎舉著酒杯遙遙朝韓躍一敬，然后自己仰脖子一下灌進嚨，忽然鏗鏘一下出自己腰間大刀，刀一閃直接架在了那個青年兒子的肩膀上。

“陛下！”

這位老國公滿臉鄭重，白發蒼蒼無風自，大聲又道：“今日您殺了一個不懂事的孽畜，結果老臣又發現了一個不懂事的畜生，我今無以報答您的慷慨，愿斬此子以儆效尤……”

說著手腕一，揮刀直接砍了下去，雖然他眼中明顯帶著不舍，但是手腕上的力量一點做不了假。

也就在這時，眾人只見篝火飄搖一下，隨即便聽“噼啪”一聲脆響，馮盎的大刀當中斷兩截。

篝火對面，游游面不變彈了彈手指，然后撿起火上烘烤的一塊干，小心翼翼撕碎了給孩子們吃。

韓躍哈哈一笑，舉步走了過來，他手一按馮盎肩膀，兩人同時一屁坐到地上。

“吳國公這是唱的哪一出？大好的日子為什麼要殺人？”

韓躍邊說邊笑，隨手將地上斷裂的大刀撿起來，然后舉手輕輕一拋，將刀扔進了篝火之中。

扔完之后慢慢轉頭，這才笑呵呵對馮盎又道：“老國公不愧隋末猛將，至今尚有老當益壯之勇，你剛才拔刀作太快，連朕都沒能力出手解救，錯非我妻子武功高強，你這兒子怕是已經死了吧。”

馮盎滿臉慚愧，忽然仰天低頭輕嘆一聲，黯然道：“不懂事啊……”突的抬頭看向那個嚇尿的兒子，暴吼一聲道：“滾，老夫不殺你，但也不認你，從此之后你不是我的種。我馮盎一生為民，生不出你這種貪婪的貨。”

那青年還想說話，結果馮盎飛起一腳直接踢開，后面幾個青年臉訕訕，上前拉著那青年悄然走開。

馮盎看都不看這些兒子一眼，反而滿臉傷看向了韓躍，輕聲道：“陛下，老臣慚愧……”

他手一指不遠的幾口大鍋，許多百姓已經排著隊開始領飯就食，大聲道：“就憑陛下這一頓飯，老夫斗了三十年都沒本事做到，幾個孽畜不懂事還想聒噪，子不教父之大過也。”

……

……

韓躍呵呵一笑，手又拍了拍馮盎肩膀，他知道這位老人心里的難，一生為國為民，結果兒子們卻貪婪愚蠢，那種教子無方的痛苦，越到晚年越凄涼。

一時找不到什麼話開解，忽然腦海里跳出來一首詩，韓躍索盤膝而坐，手撿起一木扔到篝火了，悠悠道：“常羨人間琢玉郎，天應乞與點娘，自作清歌傳皓齒，雪飛炎海變清涼。萬里歸來年愈，笑時猶帶嶺梅香，試問嶺南應不好？此心安是吾鄉……”

這首詩原本是描寫一個忠心耿耿的子，但是放在馮盎上同樣可以，韓躍慢慢拍打著馮盎的肩膀，語帶慨道：“老國公，你雖付出一己之力，但在嶺南實乃萬世之功，這份功績朕無法獎賞你，但是可以幫你庇護膝下的孩子們，今日中午殺的那一個是為震懾，朕保證以后不會舉刀再殺，哪怕你的孩子不懂事，但是看在你的功上我不會殺，也不會治罪，你養了七十多個兒子，將來朕讓他們一個不缺給你送終……”

古人到了六十歲以后，并不避諱養老送終的言辭，反而認為這是發自心的誠懇之言，聽聞者一般會滿心的激和歡喜。

但是馮盎沒有歡喜，一張壑老臉滿是滄桑，他抬眼看著營地里正在吃飯的百姓，有些黯然道：“如果可以，臣愿意有一千萬個孩子，我想讓嶺南所有百姓給我送終，希在我老死之前沒有一個死病死……”

這話若是擱在別人說出，那有種大不敬并且覬覦江山的意思，讓所有百姓給送終，自古只有皇帝才有這個資格，天子大葬，舉國同悲，出了皇帝沒人敢說這樣的話，但是眼前這位老國公卻直直當當說出來。

他不想當皇帝，想當的話當年就跟李淵爭天下了，他想要嶺南之民給他送終，其實是想老百姓能夠好好的活著，活到他臨死的時候還沒人死，這是一個懷蒼生的老人畢生心愿。

韓躍呵呵一笑，再次拍打著馮盎的肩膀，忽然沖對面輕喝一聲，道：“游游，烈酒扔過了一袋子，為夫要和老國公喝幾口。”

上空黑影一閃，一個羊皮酒囊凌空扔了過來，韓躍手接住開塞子，然后舉頭大口大口灌了兩下。

他喝完將酒囊遞給馮盎，大聲道：“來，老國公，朕請你，喝一口。”

馮盎面有些發怔，沒有手去接酒囊，道：“陛下，天子不與臣民同飲，您用過的酒囊，老臣不敢使用……”

韓躍哈哈大笑，將酒囊塞給馮盎，大聲道：“現在不論君臣，咱們只論懷，我敬你的原因是因為你我乃是同路人，一樣的想牧養百姓，一樣的想子民福，單憑這一點，你值得敬。”

馮盎遲疑一下，終于將酒囊高高舉起，他仰頭痛飲猛灌，然后發出劇烈的咳嗽聲，虎目之中明顯淚點點，這是被韓躍的尊重所。

男人之間，無論年齡差距有多大，但是只要一口烈酒下肚，相互之間的誼就起來了。

馮盎突然哈哈大笑，重重將酒囊往地上一砸，大聲道：“痛快，痛快，老臣謝陛下賞賜，這是我六十年來喝的最痛快一場酒。”

韓躍微微一笑，語帶深意道：“酒很痛快，但是老國公你信不信，朕要給你的下酒菜肴，更加痛快。”

馮盎一怔，下意識四下觀看，然而并沒有看到有人端送菜肴過來，老國公臉上一時有些茫然。

韓躍緩緩吐出一口氣，輕聲道：“別找了，朕所說的菜肴，不是用來吃的菜肴，我今以嶺南發展之事解說于你，權做贈給老國公的下酒之肴。”

馮盎呆了一呆，隨即滿臉變得激，急急道：“陛下，請講。”

韓躍點了點頭，忽然手一指營地四周郁郁蔥蔥的森林，悠悠道：“山林多木，株株參天，所以可建立伐木業，嶺南之木多為花梨，亦有瑞香科類巨樹，這是一門大產業，得之將有萬金來。花梨乃木中之王，瑞香樹可產沉香，這兩門產業需要大量百姓進山砍伐采收，一年收益不會低于五百萬貫，有了錢，民當富。”

馮盎滿臉癡呆，好半天才喃喃道：“木頭也能賣錢？還一年收不低于五百萬？陛下啊，誰會傻糟蹋這麼多錢？嶺南的木頭要麼用來燒火，要麼就是用來搭建棚子，千年古樹漫山遍野都是，誰會傻到拿錢來購買。”

韓躍嗤笑一聲，滿臉自信道：“老國公不用擔心，此事朕心里已主意。你說木頭不值錢，咱們把它炒作寶貝啊？黃花梨做佛珠，專門出口給天竺那幫信佛的人，天竺富產黃金，朕要他們拿黃金換咱們的木頭，至于沉香麼，此乃世間第一香料，中原大唐多得是富貴人家，只要炒作出去一樣能賣大價錢。”

唐代之時沉香還未被人使用，富家大戶用的都是龍涎香，讀書人最喜歡的就是在書房里點上一，大唐一年的龍涎香銷售足有幾十萬貫。但那是沒人宣傳炒作的原因，如果稍加炒作至能夠翻十倍。

這個市場何等龐大無匹，一年五百萬貫絕對不在話下。

中原還不是香料消費大國，真正消費大國乃是西域的胡子們，那些人因為常年吃有臭，所以最喜歡弄一些香噴噴的東西熏自己。

馮盎見韓躍如此堅定，忽然想到這位年輕陛下有個名號財神，老國公心中漸漸有些信了，面上不知不覺就顯出激。

一年五百萬貫，那豈不是每個百姓都能分得半貫錢？

韓躍看了他一眼，笑呵呵接著又道：“伐木產業建立之后，正好可以推平山林開墾土地，朕此前說過占城那邊有種一年收獲三季的稻米，咱們專門移植過來推廣種植，到時候別說嶺南百姓不死，我每年還要往外出口糧食賺大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