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凡哭無淚。

該來的總會來，出來混，遲早要還的，早該知道，打了皇太孫怎麼可能一點事都沒有？當朱家王朝的國家機是吃乾飯的？

蕭凡這一刻想到了跑路，他不想傻乎乎的出腦袋讓朱允炆砍了，那未免太窩囊，作爲一個有理想有文化有品位有預知能力的四有穿越者，雖不能散王霸震虎軀，可也不能弱到任人誅殺吧？他穿越的目的不是爲了挨宰的。

“曹大人，保重！小弟出城避避風頭，咱們青山不改，綠水……”

“來不及了！”曹毅焦急的打斷了蕭凡的江湖套話，沉聲道：“太孫殿下儀仗已快到了，左軍都督府的兵已經分守住了四城，而且整個江浦淨水潑街，百姓人等皆不得四走，你現在想出城，除非你有本事把守城門的兵除去……”

蕭凡臉都綠了：“……我不過是拍了他幾下腦門兒，他要殺我隨便派幾個大高手就是了，幹嘛還非得啓用儀仗親自大老遠跑來殺我？一羣人從京師出來，浩浩的就爲了殺我這麼一個酒樓掌櫃，我有那麼大罪過嗎？”

曹毅面又浮上幾分古怪：“皇太孫啓用儀仗，從京師出來趕了一個時辰的路，就爲了殺你？此事亙古未有，著怪異，我估著，他可能不是爲了殺你而來……”

蕭凡如同抓住了一救命稻草似的，眼睛放出亮，急切道：“真的嗎？那他是爲了什麼？”

曹毅搖頭道：“上位者的心思，曹某不敢妄自揣測……”

拍了拍蕭凡的肩，曹毅沉聲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你還是在醉仙樓裡等著，不要跑，我與黃知縣趕去東城門接駕，……若太孫殿下真有殺你之意，他也不會當場殺人，必將把你先拿進京師天牢候斬，那時我再想想辦法，定要保你周全……”

曹毅說完便領著衙役匆匆走了。

蕭凡臉蒼白，渾發抖，眼神也變得空麻木。

死亡離他越來越近，近得讓他慄，他只是平凡人，沒有視死如歸的勇氣，面對死亡時，他與普通人沒什麼不同，一樣的害怕，一樣的畏懼。

皇權，多麼可怕的字眼，集暴力與強勢於一，順從它的人，得到安，反抗它的人，到屠戮。

但是蕭凡卻還是與普通人有不同之，就算是死，他也不願老老實實長了脖子挨刀。

站在大堂怔忪了一會兒，蕭凡忽然轉進了廚房，從案板上出一把剮骨用的尖刀，起衫，將它藏在後腰。

平素溫文爾雅的模樣已完全不復，他眼中閃過一抹兇戾之，一雙清秀有神的眸子佈滿了，他已打定主意，若朱允炆真要拿他，他就刀把這位皇太孫幹掉，臨死也拖個墊背的。

蕭凡外表儒雅，一派斯文，可他骨子裡卻流淌著兇狠的，別忘了，他上輩子可是幹過搶劫犯的，敢幹這種高危工種的人，膽子當然不會太小，該玩命的時候，他會豁出一切。

無人可以依靠時，同歸於盡也是一種反抗的方式。

看著蕭凡又恢復了平靜的表，一旁的陳鶯兒早已驚呆了。

發現自己對這個男人瞭解得太，他什麼時候認識了當今的皇太孫殿下？而且聽曹縣丞的口氣，貌似他還把皇太孫得罪得不輕，眼看就要大禍臨頭了。

現在不是刨問底的時候，陳鶯兒咬著銀牙，聲道：“蕭凡，你……你還是先躲起來吧，待兵走後，我再帶你出城……”

蕭凡心中有些，微微搖頭道：“我不能走，我若走了，兵抓不到人，你們陳家就該遭殃了，連曹縣丞都會到牽連。”

陳鶯兒呆住了，是啊，蕭凡說的沒錯，衆所周知，他是陳家的婿，若他跑了，自己的父母，弟弟，包括自己，肯定會被連坐，儘管他們與此事毫無關聯，但皇權之下，誰會跟他們講道理？

看著蕭凡那張平靜得古井無波的俊臉，陳鶯兒淚如雨下，銀牙咬碎，終於痛下決心道：“不管了，你先躲起來，諒那些兵也不會牽連無辜，頂多只是把我們拿進監牢關一陣子，很快就會沒事……”

蕭凡心中愈發，原本清冷淡漠的子，此時卻有如此擔當，令他頗有些意外，能做出這樣的決定，看來自己在心中的分量，並不止於一個父母之命的未婚夫，而是確實佔據了很重要的位置。

蕭凡呵呵的笑，然後搖頭，一臉淡然。

陳鶯兒急了，跺腳道：“這個時候了，你還笑得出，你……你真氣死人了！”

蕭凡笑道：“我只是忽然想起了你爹，自從我這個婿接掌醉仙樓後，陳府便一直家宅不寧，我惹的麻煩一次比一次高級，如果這次你爹知道我惹到了當今皇太孫殿下，不知會是何樣表……”

江浦縣東城門，古樸陳舊的鐵木門已被數十名錦校尉牢牢把守，黃知縣和曹縣丞老早便一左一右跪在城門兩邊，他們後跪著衙門的大小吏和衙役，一羣人戰戰兢兢等著皇太孫儀仗到來。

兩柱香時辰後，東面道上遠遠揚起漫天塵土，六面繡著四爪金龍的龍旗打頭，黃旗居中，左前青旗一，右前赤旗一，左後黑旗一，右後白旗一，每旗執弓弩軍士六人，服各隨旗。車輦後有班劍，吾杖，儀刀，骨朵各四，再其後，又有紅羅曲蓋繡傘、紅羅素圓傘、紅羅素方傘、青羅素方傘等等朝儀用，所執者皆是錦校尉，旗幡遮天，羅傘蔽日，一行數百人浩浩向城門行來。

還未至城門，凝重的皇家天威便鋪天蓋地向城門口迎駕衆人，從黃知縣開始，每個人皆被這威勢深深震撼，衆人跪在塵土中，以頭地，不敢稍，彷彿連呼吸都開始變得困難起來。

儀仗剛到城門，黃知縣便朝太孫車輦磕了一個頭，大聲道：“微臣江浦知縣黃睿德，率江浦縣衙同僚，恭迎皇太孫殿下玉駕，太孫千歲！”

衆吏磕頭，同聲喝道：“太孫千歲——”

太孫車輦充耳不聞，只是在經過黃知縣時頓了一下，裡面一道清冷的聲音遙遙傳出：“擺駕醉仙樓。”

然後車輦便徑自了城，往南城行去。

黃知縣跪在地上，神一楞，接著若有所思的看了曹毅一眼。

曹毅一言不發，隨著車輦站起，神一片凝重的跟在車輦最末，不不慢的走著。

醉仙樓門外早已被錦親軍團團圍住，蕭凡等人跪在地上，惶惶不安的等待皇太孫儀仗到來。

老蔡和一衆店夥計跪在蕭凡後，面蒼白，渾瑟瑟發抖，甚至包括四五名從了良在醉仙樓推銷酒的青樓姑娘，也是嚇得花容失，們沒想到，賣酒原來也是玩命的行當，沒招誰沒惹誰的，怎麼被兵給圍住了？

陳鶯兒也跪在蕭凡左側，滿臉悽苦的看著他，神萬分悲傷，眼淚不停的往下掉。

恐懼並沒有維持多久，很快，長鞭靜街，銅鑼開道，朱允炆的儀仗便開到了醉仙樓的門口。

金的車輦正好在蕭凡前停下，一名大漢將軍跪在車輦前躬，蕭凡垂著頭，只看見一雙暗黃的錦靴踩著大漢將軍的背脊，走下了車輦，並且緩緩走到他的面前。

“草民蕭凡，拜見大明皇太孫殿下，太孫千歲——”

甭管有罪無罪，先把禮數做到再說，於是蕭凡便率先高聲喝道。

“哼！蕭凡，擡起頭看著我！”一道略帶笑意的聲音故作威嚴的道。

蕭凡一副慄的模樣，哆嗦著子慢慢擡頭，只見朱允炆著明黃四爪龍袍，正一臉笑意的看著他。

“蕭凡，現在孤正式告訴你，孤乃大明朝皇太孫，是洪武皇帝的親孫子，哼！你敢不相信我？你憑什麼不相信我？”

蕭凡軀一抖，匍匐在地聲道：“太孫殿下頭角崢嶸，龍行虎步，實乃未來大明朝帝王之相也，草民有眼無珠，罪該萬死！”

朱允炆聞言氣得直跺腳：“哼！頭角崢嶸那是被你拍的！你知道該死就好，我且問你，你拍我腦門兒這筆帳該怎麼算？”

“草民……惶恐！”蕭凡臉都白了。

“我想起來了，你還罵我是倒黴孩子，這筆帳該怎麼算？”

“草民……惶恐！”蕭凡汗。

“你還噴過我滿臉茶水……”

“草民……惶恐！”蕭凡不完的汗……

“你還說醉仙樓皇太孫與狗不得……”

“…………”蕭凡連話都懶得回了。

朱允炆奇怪的眨了眨眼，道：“你怎麼不惶恐了？”

蕭凡嘆氣道：“草民罪孽深重，任殺任剮，反正死豬不怕開水燙了……”

“哈哈……”朱允炆樂得哈哈大笑，見隨從們和黃知縣等人一臉怪異的瞧著他，於是立馬斂了笑容，板著臉道：“蕭凡，你知道冒犯太孫是要殺頭的嗎？”

“草民知罪。”蕭凡低頭認罪，一隻手卻彷彿不經意的向後腰，只要朱允炆下令拿他，他就打算跟朱允炆拼了，二人相距不過數尺，他有把握能夠順利捅他一刀。

朱允炆渾然不覺悄然臨近的殺機，仍沉聲道：“既然你快死了，說說，臨死前有什麼未了的心願，看在你請我吃了一頓飯的份上，我便全你。”

蕭凡向腰間的手一頓，頗有些詫異的擡頭向朱允炆，要被砍頭了還能完心願？大明朝的律法如此人道？

一看之下，卻見朱允炆滿臉笑意的瞧著他，眼中一抹調皮的芒一閃而逝。那種善意的神，令蕭凡停住了所有作，只爲那張充滿笑意的年輕臉龐，溫暖而燦爛，一如這冬日下午的暖。

人生的際遇，往往只在一念之差，刀的手停住了，蕭凡的命運從此也被完全改變，這一念，甚至影響了一個古老民族的國運，影響了一個朝代的興衰。

藏在腰間的刀，終究沒有拔出來。

蕭凡卻笑了，笑容裡著一輕鬆。

“什麼心願都可以？”

朱允炆點頭笑道：“什麼都可以。”

蕭凡眨眼：“可以讓人給草民殉葬麼？”

朱允炆奇道：“你想讓誰給你殉葬？”

蕭凡擡手一指不遠跪著的黃知縣：“他。”

黃知縣嚇得渾一抖，匍匐於地，帶著哭音道：“殿下，微臣無辜啊……”

朱允炆楞了一下，接著失笑道：“想不到你比我還胡鬧……”

然後朱允炆板著臉道：“罷了，看在你這人還算忠厚的份上，孤便饒你冒犯太孫之罪，蕭凡，孤且問你，現在你相信我是真正的皇太孫，不是冒充的了吧？”

“草民堅信不移！”

“那你害怕嗎？”

“殿下威武，草民畏懼……”

朱允炆得意的一笑，大聲道：“哼！知道害怕就好，孤今日來，就是讓你怕一怕的……來人，擺駕回京！”

說完朱允炆頭也不回的登上車輦，整個儀仗數百人掉頭便走，很快便消失在衆人視線中。

蕭凡愕然擡頭，與曹毅面面相覷，二人臉上均是一片不解之。

“這……就這樣走了？”蕭凡吃吃道。

曹毅仍跪在地上，非常迷茫的撓頭：“太孫殿下到底來幹什麼的？難道嚇唬你幾句就完事了？”

蕭凡不滿道：“我怎麼覺得太孫殿下沒砍了我，你好象特不滿意似的？”

曹毅憾的咂著，道：“若太孫殿下真斬了你，那黃知縣就隨你殉葬了，省了我多麻煩呀……”

蕭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