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永秋、周裕都相繼離開市裡擔任新的職務去了,雖然沈淮的組織關係也已經調去霞浦縣,市裡也沒有誰趕著過來把沈淮的那套房子收回去。
接下來幾天,沈淮把房間鑰匙給陳桐,要他跟趙東、楊海鵬一起,空將他屋裡的件都搬去梅溪鎮去,他則去霞浦縣委組織部報道。
梅溪鎮挨著東華市區,鎮子上的人有事都習慣往東華市區跑;不過沈淮在霞浦縣中讀了三年高中,對離梅溪鎮有二三十公里的縣城不算陌生;當然,也談不上有多悉。
要接縣委組織部的任前談話,沈淮在縣城住了幾天,也算是故地重遊。
不管認識或不認識的,有仇的或有怨的,在家的縣領導以及主要縣直機關的負責人,沈淮也都由組織部的同志領著去認個臉。
之前的縣長調到新津縣任書記,葛永秋剛到霞浦縣履職擔任縣委副書記、代縣長。
十月十八日下午,沈淮由組織部的人領著推門進來,葛永秋正指揮縣政府辦的工作人員重新佈置他的辦公室。
“這邊要擺一排書架,我喜歡澤沉一些的傢俱……”葛永秋指著側窗的一面牆,手揮舞著,似乎在想用什麼詞彙跟眼前這個禿頂的中年人描繪這邊放滿一排書架是什麼覺。
他不能明確提要求擺紅木一類的高檔書架,只是用“澤沉一些”的雅詞暗示一下,要剛接還不大悉的縣政府辦主任自行領悟。
縣委組織部的工作人員陪沈淮進來,畢恭畢敬的跟葛永秋彙報:“葛縣長,這位是新報到的梅溪鎮黨委副書記沈淮,過來認個門……”
葛永秋看著沈淮推門進來,臉就冷了下來。
要不是沈淮,縣委書記都是他的囊中。
作爲在東華場浸了有二十年的葛永秋,當然知道縣委書記與縣長之間的鴻有多深,當然知道國有多縣長盯著縣委書記的位子朝思暮想。雖說縣長的位子也不差,但權力畢竟到很大的限制,唯有作爲一把手的縣委書記纔是真正隻手遮天、無人能違擰的草頭王。
不要說市鋼廠的拳毆事件了,就是憑著因爲沈淮而不能如願一步到位擔任縣委書記這事,葛永秋都要把沈淮恨之骨……
沈淮倒是渾然不覺似的,接過組織部同志的話,笑著說:“我在市裡就是葛縣長手下的一個兵;現在到霞浦,還是葛縣長手下的一個兵;葛縣長常說我是那個孫猴子,只是怎麼跳也跳不過葛縣長的五指山……”轉過子,打量著葛永秋的新辦公室,讚歎道,“葛書長在市裡就是有的學者型幹部,當了縣長還不忘讀書,高市長的辦公室也是這麼佈局吧?是不是靠窗臺的位置還要擺上一盆富貴樹?”
聽沈淮的話越往下說越覺得不對勁,葛永秋忙截住他的話頭:“哦,你總算是到霞浦縣來報到了,我等你都有小半個月了。我們既然是老相識,就不忙著敘舊,你還是先去拜訪陶書記吧……”
“陶書記去鶴塘鎮調研去,到下午才能回來。”組織部的工作人員解釋道。
不是葛永秋不恨沈淮,只是他跟高天河都看不沈淮與譚啓平有什麼關係,也看不沈淮與市委書記吳海峰之間存在什麼易,纔會讓吳海峰通過市委組織部直接要求霞浦縣將沈淮定點投到梅溪鎮擔任分管經濟的副書記。
在吳海峰還沒有讓出市委書記的寶座,以及他頭銜上的“代”字去掉之前,他都不會輕舉輕妄,對沈淮有什麼明的作。
到下午,縣委書記陶繼興從鶴塘鎮回來,沈淮接到通知趕去他的辦公室接談話。
陶繼興對市鋼廠發生的事有所耳聞。
陶繼興這回差點連縣委書記的位子給葛永秋掉,要不是吳海峰強按著不讓葛永秋出頭,陶繼興最好的結果就是挪個窩、平調到新津或別的什麼地方任書記。
要說陶繼興對葛永興不警惕、防備,那是騙人的。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陶繼興對沈淮有著天然的親近,也就忽視了他有些過分的年輕。
“上回到市裡開會,吳書記就專門提到你,說你是省裡引進的海外人才,專長又是經濟,很有自己的想法,要我大膽的給年輕有能力的幹部擔子,”
陶繼興的頭髮稀疏,梳得油鋥亮,大的鼻子在說話時,鼻翼會誇張的張開,坐在沉亮的辦公桌後,很隨意的跟沈淮說話,
“說到梅溪鎮的經濟跟工業,也就梅溪鋼鐵廠佔了很大的分量。怎麼樣,會不會怕擔子太重?”
陶繼興的這次談話,沈淮到有些意外。
他以爲這次談話能得到的最好結果就是去梅溪鎮擔任黨委副書記,明確分管工業及經濟的職權,但能不能掌握到梅鐵鋼鐵廠的實權,還要等他到梅溪鎮之後再爭。
沈淮沒想到陶繼興話裡的意思,竟然是想直接將梅溪鋼鐵廠的位子給他挪出來,這個他有些意外……
如果說陶繼興的安排是出於吳海峰的授意,相比較當初承諾的易,吳海峰要多做出許多。
難道吳海峰已經聽到譚啓平將來東華任市委書記的風聲?
難道說還是市鋼鐵拳毆周大所帶來的連鎖反應?
梅溪鋼鐵廠的況很複雜,問題很嚴重。
拿楊海鵬的話來說,梅溪鋼鐵廠就是一個屎坑,不要說去挽救梅溪鋼鐵廠即將敗亡的命運了,跳進去能幹淨的也沒有幾個。
沈淮打定主意,到梅溪鎮之後就拿鋼廠下手,打開局面,那是他因爲就將有譚啓平在背後支持,所以纔有恃無恐。
不過陶繼興這時候主將桃子遞過來,沈淮不會單純到認爲他以及藏在他背後的吳海峰會是好意……
“陶書記如此重視,多沉的擔子我都願意先挑起來。”
不管陶繼興是好意還是歹意,既然桃子遞過來,沈淮沒有理由不先吃下來。
陶繼興見沈淮沒有怎麼猶豫就答應下來,眼睛微微收斂起來,笑了起來,說道:
“好嘛,年輕人就應該有這樣的魄力,有這個擔當。你到縣裡來報道的時間不巧,梅溪鎮的黨委書記杜建前兩天才剛剛過來,不然就可以把你們倆都喊到這邊談談心。你到梅溪鎮之後的分管工作,我已經跟杜建、何清社二人通過了,找你過來,就是再確認一下……”
梅溪鋼鐵廠雖然屬於梅溪鎮所轄的集企業,一般說來,鋼廠管理人員的任命,應由鎮黨政聯席會議推薦。
不過,作爲霞浦縣數幾家總資產近億的規模企業,又屬於集質,想要縣裡不對廠管理人員的任命進行干涉,顯然是不可能的。
多方平衡的結果就是,梅溪鋼鐵廠的管理人員由鎮黨政聯席會議討論推薦,但需經過縣裡考覈批準,才能正式得以任命。在國政治集權的傳統之下,梅溪鋼鐵廠的人事任命權,實際上相當一部分就掌握到縣裡。
與陶繼興談過話,調的組織程序就算完了,就等著直接到梅溪鎮正式就職。
沈淮沒有再留在縣城,當天夜裡就返回了市裡,有些問題他還看不,需要熊文斌、趙東替他參詳一下。
“你九月中旬在市鋼廠的事,市裡差不多就傳開了。現在很多人都說,要是陳副市長不意外病逝,市鋼廠很可能就會給陳副市長第一個拿出來開刀;相信吳海峰、高天河他們這些市領導,也都有這個想法吧……”
熊文斌、趙東直接給沈淮拉到筒子樓背後的小樹林裡談事。
在這邊熊文斌也可以揹著老婆白素梅幾菸過癮,他也不認爲吳海峰、陶繼興會無緣無故的直接頂沈淮去控制梅溪鋼鐵廠。
沈淮吐著菸圈,看著樹林外浮著綠萍的小池塘,他之前就猜可能是拳毆周大事件的後癥,說道:“我是直接跟吳海峰暗示要去梅溪鎮,無論是撈錢還是撈政績,整個梅溪鎮都沒有比梅溪鋼鐵廠更好的目標。吳海峰應該是自認爲看我了,才主做出這樣的安排。他遞出這個桃子,也不怕我不吃下去啊。”
“要是陶繼興的安排出於吳海峰的授意,這個倒不難理解,”熊文斌繼續說道,“東華鋼鐵行業這一塊,還是由高天河的人控制著。倒不僅僅是市鋼廠,市鋼廠之外的鋼材銷售渠道,很多都給高天河的兒子高小虎直接控制著……”
“梅溪鋼廠,差不多有六七的產量,都給高小虎控制的貿易公司直接吃下去,”
趙東坐在一截倒伏的樹上,他已經正式跟市鋼廠了辭職信,這些天他主要做幾樁事,就是全方面的打聽梅溪鋼鐵廠原料進購、技生產以及產品銷售的況,
“梅溪鋼廠的職工對此很牴,但胳膊擰不過大,而從杜建往下,鋼廠那些個管理人,只要自己能撈到好,也不介意跟高小虎、周知白這些人狼狽爲。我猜啊,吳海峰通過陶繼興把你直接安到梅溪鋼廠,一是猜測到你有手鋼鐵廠的心思,二就是順水推舟讓你跟高小虎他們鬧事去,第三就是方便他們順利……”
近一個月來,沈淮大半時間都跟熊文斌、趙東他們廝混在一起。除此自己的家世外,陳銘德意外病逝前後發生的種種事,都跟他二人說了,以便他們能幫著更準確的分析局面。
沈淮點點頭,認同熊文斌、趙東的判斷,說道:“往壞想,梅溪鋼鐵廠這兩年眼看著是要撐不下去,但真正到關停清算時,總要找一兩個替罪羊出來,不然沒有辦法給各方面待。這時候把我架上去,讓他們的人安全退下來,確實可能是吳海峰、陶繼興的一個目的。”
梅溪鋼鐵廠的廠長,不是別人,正是鎮黨委書記杜建兼任。
在經濟發展滯後的東華市,鄉鎮及縣幹部能撈錢的手段不多,掌握一家資產規模近億、就算陷經營困難的鄉鎮企業,實際能撈的油水比普通的縣領導還要得多。
要沒有陶國興強力手,杜建怎麼可能輕易將梅溪鋼廠廠子的位子讓出來?
這段時間,沈淮與熊文斌以及趙東三人,差不多將梅溪鋼廠的況研究了。
梅溪鋼廠本在生產環節上的貪、腐況,不算特別的嚴重,最嚴重的是外圍一個個咬在梅溪鋼廠上的吸鬼。
梅溪鋼廠的鋼材銷售,給以市長高天河之子高小虎等多家鋼貿公司低價控制。
而專門向梅溪鋼廠供應爐料的資公司,背後不是旁人,正是周家控制的貿易公司,當然背後還有陶繼興之侄等許多東華市及霞浦縣員親屬的。
梅溪鋼廠採用的短流程工藝,即往煉爐裡投廢鐵廢鋼,熔鐵水煉出鋼錠,再生產型的鋼材產品。不管生產管理水平如何,爐料價格給人爲的擡高,而產品價格又給刻意的低,還能給廠子剩下多利潤空間?
梅溪鋼廠從八七、八八年開始,就一直都在虧損經營。
由於幕後有吳海峰、陶繼興等實權派員支持,加上全國都大力發展鄉鎮企業的大背景,梅溪鋼廠即使虧損,還是能從銀行源源不斷的得到貸款維持運營。
沈淮以往不瞭解周家跟市委書記吳海峰之間的關係,這時候倒能理解吳海峰爲什麼會在八九年的時候,支持梅溪鋼廠在虧損的況,還通過銀行貸款把產能擴大到十萬噸。
實際上,就是爲了讓外圍的關聯吸企業,能更大口的從梅溪鋼廠上吸食利潤。
去年,中央及國務院收各大銀行的銀,強力整頓銀行系統,而淮海省又率先在全國進行分稅制改革試點,通過貸款維持企業運營的方式不能再維持下去,梅溪鋼廠就頓時陷連工資也發不出的困境。
梅溪鋼廠眼前已經是無可吸,就要被迫關停,而吳海峰想見著要失勢,陶繼興這次也差點給調出霞浦縣,對他們來說,眼下安全撤出已經了第一位。
不然真等到梅溪鋼廠關停的那一天,萬一有人促使有關部門介調查,他們就將沒有足夠的權勢去捂蓋子、掩護自己的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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