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羽沒完全聽明白陸晚丞的話,但大概意思懂了。陸晚丞竟能把自己時日不久說得如此輕描淡寫,難道他真的不怕死?
陸晚丞到底是帶病之人,強撐到現在已是極限。他在床上躺好,道︰“人,你……”
林清羽厲聲道︰“『』什麼。”
因為容貌的緣故,林清羽在外求學時沒被登徒子『』擾。對某些不他“人”“寶貝”的人,他隻想拿出他親自調配的,能強迫人閉的毒『藥』往他們裡塞。
不過,陸晚丞雖然著人,卻沒有像輕浮之人一般,直愣愣地盯著他看,倒也不是無可救『藥』。
“好兇啊,誇你好看你還不樂意?”陸晚丞閉著眼道,“那行,我要休息了,你自便吧。”
經過一番折騰,已經過了子時。接下來除了就寢,的確沒別的事可做。
方才婢已經幫陸晚丞褪下喜服,了手和臉。而林清羽還穿戴著親時的喜服和喜冠,眉心畫著花鈿,臉上的妝也沒有洗淨。
是的,今日他上妝了。雖然在他的強烈要求下,喜娘只是替他描了眉,塗了,但他的臉本就冷艷,用了這些後更是紅如焰,眉眼如畫。這副模樣讓旁人贊不絕口,卻讓他心驚跳。間抿著的仿佛不是胭紙,而是一道錮他的枷鎖。給他戴上這道枷鎖的,是整個南安侯府以及……天家。
這個仇,他會記著的。
還有那個非得讓他用膏,搞得他某很不舒服的喜娘,他也記住了。
至於他那位不知的“夫君”……若陸晚丞所言非虛,他們真的能相安無事度過這半年,只有夫妻之名,無夫妻之實,他勉強可以不記陸晚丞的仇。
一個將死之人罷了,自己又何必和他計較太多。
喜房自然不可能有兩張床,唯一的一張被陸晚丞霸佔著,林清羽決定在塌上將就一晚。
此時剛過節上元節不久,日頭還未轉暖,單睡一張塌定然會寒。林清羽看到喜床上有一床多出來的棉被,想是侯府的下人怕他們金貴的小侯爺和別人同睡一個被窩不習慣,特意準備的。
既然如此,林清羽也不客氣。
陸晚丞睡夢中依舊難逃病痛的折磨,眉間輕攏著。林清羽拿棉被的作放得很輕,陸晚丞還是醒了。
陸晚丞睜眼的時候,林清羽正彎著腰,前垂下的發落在他臉頰,有點。
兩人四目相對。不等陸晚丞開口,林清羽先道︰“我拿被子。”
陸晚丞笑了一下︰“你拿。”
林清羽把被子抱到塌上鋪開,正要躺進去,陸晚丞道︰“你睡覺不服嗎?”
男妻穿的喜服雖沒有子嫁那般復雜繁瑣,也是束腰寬,裡三層外三層,遠不如尋常服穿得方便自在,陸晚丞看著都替他累。
林清羽鎮定道︰“自然要。”
他背對著陸晚丞,抬手解開最外層的盤扣。外從他肩上落下,至腳踝。一件件服被褪下,片刻後他就和陸晚丞一樣,上只剩下了的寢。
完服,他回過看了眼喜床——很好,陸晚丞又睡著了。
次日清晨。
林清羽素來淺眠,陸晚丞一聲輕咳便把他吵醒了。喜床上,陸晚丞側躺著,側被散落的青擋住大半,睡姿隨意,一點都不莊重。
林清羽剛從塌上起,外頭就傳來敲門聲︰“爺君,該起了。按規矩,你們待會要去給侯爺,侯夫人敬茶。”
陸晚丞沒有要醒的跡象。林清羽打開門,讓們進來。走在最前面的婢是伺候陸晚丞的芹。端著熱水進了屋,看見塌上的棉被,表異樣了一瞬。
幾個婢一半來伺候林清羽梳洗,一半去陸晚丞起床。林清羽換了雪青『』的袍子,長發用玉冠簡單束起,尋常男子的裝扮在他上仍是風姿特秀,只是和昨日大婚相比,了一些明艷,多了一些端莊。
芹還想為林清羽上妝。林清羽道︰“不用。”
芹道︰“可是我瞧著昨日君就上了妝啊。”
“你也說那是昨日了。”林清羽掃了眼桌上的妝奩,煩躁道,“把這些拿下去。”
林清羽這邊已經穿戴完畢,陸晚丞那頭人還睡著。幾個婢圍在床邊,輕聲細語地著他︰
“大爺,您該和君一起去給老爺夫人敬茶了。”
“爺……”
陸晚丞一不,表安詳,雙手在前合十,宛如一尊佛像。
芹不安道︰“小侯爺不會又昏過去了吧?”
林清羽走上前,仔細觀察了陸晚丞一番,道︰“沒有,他只是睡死過去了,強行能醒。”
芹不懂就問︰“君,怎麼才是‘強行’呀?”
“大點聲,或者掀他被子。”林清羽道,“但你們別忘了,他是個病人。除非你們想讓他病加重,否則別打擾他休息。”
芹為難道︰“可是,侯爺和夫人那邊……”
林清羽打斷︰“他都病什麼樣了,你們還要他去敬茶?規矩比他的命還重要?”在大瑜,一般大婚次日給父母敬茶,都是新『婦』和丈夫一起。若陸晚丞不去,那他大概率也不用去。
當初皇后賜婚之前,南安侯夫人梁氏曾派人上門提過親,被他果斷拒絕後才去求的皇后,從而將林家置於要麼嫁,要麼死的境地。別說把南安府夫『婦』當“公婆”,他理都不想理他們。
芹不敢做主,遣了個小丫鬟去稟告梁氏。不多時,梁氏邊的嬤嬤來回話︰“夫人說了,爺難得睡個安穩覺,且讓他繼續睡。和侯爺隻喝君一人的茶就夠了。”
林清羽冷笑︰“夫人果然子如命。”
人在侯府,不由己。林清羽再不願,也只能披上雪披,跟著嬤嬤去了前廳。
一路上,嬤嬤都在嘮叨侯府宅的規矩,林清羽隻當在放屁,自把的聲音隔絕在耳外。昨日他戴著喜帕,只能看到腳下幾步路,今日才得見南安侯府的真貌。他雖沒進過宮,但曾隨著父親去王府上出過診。南安侯府的富麗堂皇竟毫不輸王府,雕梁畫棟,華貴氣,可見南安侯在朝中的地位非同一般。
前廳中,南安侯和梁氏端坐於上座。南安侯年近不『』,沉默寡言,面容剛毅;梁氏風韻猶存,慈眉善目,看著是個好相與的貴『婦』。
林清羽接過嬤嬤遞上來的茶,不自地幻想自己在裡面下毒的景。
有什麼毒『藥』,也能讓他們嘗一嘗失去自由的滋味。
兩人喝了林清羽的茶。梁氏含笑道︰“清羽,昨夜睡得好嗎?”
林清羽回過神,道︰“尚可。”
“今後侯府就是你的家,你若有什麼不習慣的地方,告訴母親便是。”
“多謝夫人。”
嬤嬤嗔道︰“君怎麼還‘夫人’,你得和小侯爺一樣,‘母親’。”
這個嬤嬤,對改口一事還真是執著,乾脆【改口嬤嬤】好了。那麼想,自己怎麼不。
林清羽垂眸道︰“習慣使然,一時難以改口,侯爺夫人恕罪。”
南安侯面『』不悅。梁氏大度地表示︰“無妨,來日方長。我嫁侯府的頭幾個月,也總是忘了改口。”
南安侯道︰“還是要盡快習慣,免得讓人看笑話。”
林清羽想著自己的雙親,忍道︰“是。”
梁氏又抿了口茶,道︰“你的生辰八字和晚丞的乃是天作之合,我和侯爺也是看中這一點,才請聖上賜了婚。清羽,你以後當事事以夫君為先,伺候於病榻之前,讓晚丞多沾沾你的福氣。”
林清羽木然點頭。
南安侯道︰“說起來,你是太醫院院判之子,又拜得名師,醫斷然不會差。”
林清羽口一陣憋悶。
是啊,他醫不差,他本可以懸壺濟世,救死扶傷,如今卻要被困在後宅,做一個安分守己的男妻。而罪魁禍首還在說︰“晚丞的子雖有張大夫照料,你也可以跟著看顧一些,別浪費了你一的醫。”
南安侯兼著戶部尚書的差事,朝中事多,說了幾句就走了。梁氏送了一隻翡翠玉鐲給林清羽,道︰“這是我從娘家帶來的嫁妝,本想日後送給晚丞的嫡子,如今……”梁氏頓了頓,又是一笑,“罷了,你收著吧。”
梁氏的用意林清羽不會不明白。費了這麼大功夫給陸晚丞娶了個男妻,還不忘嫌棄男妻不能生子。
不愧是南安侯府的人,一個比一個糟心,也就陸晚丞勉強能眼。
林清羽回到陸晚丞居住的藍風閣,隨手把裝有翡翠玉鐲的錦盒丟給芹。芹道︰“君回來了,小侯爺他還沒醒。這都睡了多久了,真的沒事嗎……”
林清羽邁向書房的步伐頓住︰“我去看看。”
他想看的不是陸晚丞,而是陸晚丞百年難得一見的脈象。昨夜替陸晚丞診脈的張大夫他略而了解,確是個有真才實學的名醫。連張大夫都沒見過的脈象,不見識一下未免太可惜。
林清羽走進室,陸晚丞果然還睡著,甚至保持著他走之前的姿勢。他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陸晚丞。不得不說,陸晚丞不怎麼像他的父母,容貌比南安侯夫『婦』致多了。
林清羽挽起袖擺,探出指尖。他還未踫到陸晚丞的脈,手卻猝不及防地被抓住了,一個散漫的聲音響起︰“『』『』的,想幹什麼啊,林清羽?”
林清羽手上一僵︰“放手。”就陸晚丞的子,他怕他稍微用點力掙,陸晚丞會暈過去。
陸晚丞松開手,眼楮閉著,角卻彎了起來︰“別激嘛,我又不喜歡男人,你不用防著我。”
林清羽睜大眼楮︰“你不喜歡男人?”
“是啊。我記得大瑜雖是男風盛行,但也不是人人皆斷袖。”陸晚丞睜開眼道,“你呢?你是嗎?”
林清羽一哽。
從他被賜婚到現在一個月了,還從沒有人問過他這個問題。反正他要嫁的是一個男人,他好男好又有何區別。
“我……自然也不是。”
陸晚丞掩咳了數下,同道︰“那你嫁給我沖喜,豈不是要委屈死了。”
林清羽眉間鬱︰“廢話。換你給我沖喜,你不委屈?”
“所以我才說要補償你。”
“說的輕松,你拿什麼補償我?”
“我的產啊。”
林清羽冷笑︰“你的產還要我自己去爭。”
陸晚丞問︰“那你還想要什麼補償,只要不是麻煩費勁的東西,我都可以給你。”
他想參加太醫署的考試,想離開南安侯府,想去做他想做的事。但他知道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他和陸晚丞的婚事是聖上親賜,就算陸晚丞同意和離,也要聖上點頭。
林清羽沉默半晌,道︰“手給我。”
陸晚丞一手握著自己另一手的手腕,警惕道︰“嗯?你要幹嘛?”
林清羽不耐道︰“給你號脈。”
“早說啊。”陸晚丞揚起手,『』出一截手腕,“林大夫,請。”
屋子裡燒著炭盆,陸晚丞整個人在被窩裡,可手腕上仍是涼的。著他脈搏的跳,林清羽蹙起了眉。
陸晚丞的子見好,但病未除。他能覺到張大夫說的那一“突如其來的生機”。但陸晚丞的就像是一個無底,一點點地消耗著這生機。除非除掉病,否則等生機消耗殆盡,陸晚丞依舊活不過半年。
而陸晚丞的病,無『藥』可治。
見林清羽面沉似水,陸晚丞問︰“我是不是有救了?”
林清羽問︰“你為何會這麼認為。”
“因為你不開心啊。”陸晚丞事不關己的模樣,“代一下你,我覺得你應該希我早點死。”
林清羽忍不住問︰“你真的一點不在意生死?”
“沒什麼可在意的。”陸晚丞笑道,“我命由天不由我。放心吧,我的寡,你是守定了。”
林清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