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中,一顆褐紅的行星靜靜地懸浮著。
行星的一半散發著清冷的白,另一半則於漆黑的虛空之中。無數漂浮翻滾的大小碎石和塵埃,組一條白腰帶,無聲無息地沿著各自的軌跡漂移。從遠看去,宛若緩慢卻不可阻擋的泥石流。
忽然,一片影移來,吞噬了幾塊翻滾的浮石。
片刻之後,一艘戰艦雄壯的艦首破開宇宙的漆黑虛空,在恆星芒的照耀下浮現。在它後,百上千的戰艦或前或後,高低錯落,組一個巨大的紡錘形艦陣,宛如遮天蔽日的黑鉛雲,將整個行星都籠罩了。
一支艦隊過去了。還沒等行星在恆星的芒中亮起來,又是一支艦隊接踵而至。
在此之後的整整三個小時的時間裡,這顆行星就只能看著無數的戰艦陸續從自己的上空飛過,任一道道影,從它的上掠過。
那是和它完全不同的天
。它們自由地航行於虛空,外表冷厲,強,驕傲。那線條凜冽的艦首高高地昂著,尾部推進長長的離子尾流,在虛空中發散著恍若靜止不一般的藍,優雅從容。
旗艦【海德菲爾德】號太空母艦艦橋落地窗前,麥金利上將把目從遠去的褐紅行星上收回,看了看天網屏幕,對黑斯廷斯道:“元帥,我們已經過了第五航段,即將進金環蛇走廊。”
一直閉目養神的黑斯廷斯嗯了一聲,問道:“前方的偵查艦傳回三上悠人艦隊的消息了嗎?”
“還沒有。”麥金利道:“最近幾天,錢柏林上將和李鴻武上將加強了對三上悠人艦隊的擾強度,幾次試圖將其引出金環蛇走廊。不過,三上悠人很警惕,其艦隊只固守戰略要點,絕不主出擊,防線收得相當。所以,我們的偵查艦到現在爲止,還沒有偵查到敵方艦隊的蹤跡。”
“是想爲索伯爾南下拖延時間吧。”黑斯廷斯蒼老的臉上,滿是疲倦。
他了眉心,睜開眼睛:“命令艦隊,在金環蛇走廊口收爲球形防陣。”
“是。”麥金利回答道,迅即向旁的參謀發佈了指令。
回過頭,眼前的老人,正靜靜地看著天網屏幕出神。臉上,是歲月的刀鋒刻下的深深皺紋,一雙眼睛的眼皮雖然已經有些鬆弛了,可那一雙眸子,卻依然深邃清朗,完全沒有一般老人的渾濁。
“麥金利。”黑斯廷斯緩緩道:“記得最初認識你,是在梅瑪軍區的太空海軍軍進修班吧。”
“那是您,”麥金利微笑著道:“我可是早在軍校的時候,就已經是您的學生了。雖然當時只聽過您一堂課,不過,對於我們那一屆的學員來說,那一堂課的收穫,足以讓我們終生益。”
黑斯廷斯笑了起來,點點頭道:“說起來,那已經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時候的斐揚五虎上將,還是意氣風發的青年俊彥。聽說,不孩子不知道你們的部隊番號和駐紮地,就乾脆寫信到國防部求。”
“老師,我該爲此驕傲麼?”麥金利忍不住哈哈大笑。已經年近五十的他,聽老師提起當年歲月,也不住有一種時回溯的覺。彷彿自己年得意的日子,就在昨天。
“別在我面前得意。”黑斯廷斯的角出一老小孩般頑皮的笑容:“當年我的沒有傷的時候,收到的書,比你們加起來都多!”
“我可不跟你比,這不公平。”麥金利大搖其頭:“斐揚五虎上將裡面,我收的書是第二名,比起錢柏林都多。”
“不是第一麼?”黑斯廷斯詫異地問道。
“不是,”麥金利臉上的笑容緩緩斂去,良久,才悵然道:“當時最英俊,最有天賦,也最吸引孩子的,是李佛。”
他回憶道:“那時候的李佛,已經是風雲人了。年輕,有才華,英俊多金。再加上天生的冷峻氣質,讓許多孩子都爲之著迷
。可他偏偏誰都看不上,滿腦子都是軍事。他越是這樣,就越有更多的孩子傾慕他。”
說道這裡,麥金利忽然笑了起來,自嘲地道:“我有時候一直在不服氣地想,李佛能在斐揚五虎上將裡排第一,恐怕是因爲他的仰慕者比較多的緣故吧!”
“哈哈哈.......”黑斯廷斯看著已近年近五十,還爭強好勝的弟子,忍不住大笑了起來。蒼白的臉上,也有了一。他用手指著麥金利,一邊笑,一邊搖頭道:“你啊,沒想到你居然還有這樣的心思。”
“呵呵,”麥金利掀開軍帽,理了理頭髮道:“不過,現在我不嫉妒他了。”
“哦?”黑斯廷斯問道:“爲什麼?”
“長江後浪推前浪啊,總有人,是比李佛更值得嫉妒的傢伙。”麥金利看著黑斯廷斯,慨地道:“例如,您的那位準外孫婿。”
“你嫉妒他?”黑斯廷斯忽然悶哼一聲,面不善。
麥金利當然知道老頭在鬱悶什麼,趕解釋道:“我可不是嫉妒他的桃花運。雖然那胖子邊的人........”
話還沒說完,麥金利後面的話頭就被黑斯廷斯一瞪眼,吞回了肚子裡,轉過話頭道:“以前,我一直覺得李佛像是一座雪峰,冷酷,不可逾越。可沒想到,您那位準外孫婿,比他還厲害。”
似乎是想到胖子的樣子,麥金利說著就笑了起來:“第一次胖子見到李佛的時候,張口就就把李佛罵了個狗淋頭。那還是我第一次看見李佛那麼狼狽。斐揚上將啊,居然被一個胖子訓兒子似的教訓。”
“如果說那時候,還只是覺得田行健頂撞李佛是不畏權貴,拿下漢弗雷艦隊,也是運氣使然,那麼後來,我卻真正被這傢伙在軍事上的天賦所折服。”
麥金利慨地道:“從一艘流落自由世界的驅逐艦,到現在這支匪軍,他做到了我連想都不敢去想的。據我所知,牛頓星系一戰之後,匪軍已經被各國軍部上了特級部隊的標籤。無論他們跟誰戰鬥,大家都從心底裡期盼並等待奇蹟的發生。”
“就像現在的墨提斯星系戰役?”黑斯廷斯道:“恐怕,包括你們在,也在心底有同樣的期盼吧。”
“是的,”麥金利坦率的承認道:“索伯爾率遠超匪軍十倍的艦隊大舉南下,就算其前鋒班寧所部,都是匪軍兵力的兩到三倍,如果沒有奇蹟出現的話,我們很難相信這一仗匪軍能夠支撐到我們抵達東南。”
“元帥閣下,將軍!”
正說話間,一名值班報飛快地走到麥金利和黑斯廷斯面前,立正敬禮道:“我偵察艦發回信號,已經接三上悠人所部,其部總計三十五支a級艦隊,目前於金環蛇走廊末端,排出斜掠翼型陣容,固守中央障礙區。”
“斜掠翼型陣?”黑斯廷斯和麥金利,都同時詫異地對視一眼,迅速調出戰電腦上的報
。
通過偵查艦發回的信息來看,三上悠人果然是排出了斜掠翼型陣容。
數以千計的戰艦,藏於走廊尾段的障礙區星塵和小行星帶之後,沿著必須小心規避的引力暗礁佈防,每一艘戰艦的艦首,都對準了艦隊必須通過的障礙區。
“三上悠人爲什麼不用人字陣型?”麥金利困不解地問道。
斐盟聯軍出兵南下,需要經查克納長征星系,過雷斯克跳躍點,進東南航道,再從東南主航道進薩勒加長弓星系,進勒雷百慕大,然後經由百慕大抵達勒雷中央星系。途中需要經過十一個星系,航段超過一百個。
而在斐盟聯軍南下途中,西約目前唯一能夠進行阻擊的地點,就是西約唯一擁有兵力的雷斯克星系。而在進雷斯克跳躍點之前最適合阻擊的地方,正是三上悠人目前扼守的金環蛇走廊。
作爲名震天下的傑彭名將,三上悠人的軍事造詣極高,多智善謀,更統帥著包括傑彭三大超級艦隊在的蘇傑聯合艦隊,在雷斯克星系的總兵力,超過八十支a級艦隊。
因此,當他在和錢柏林李鴻武所部的戰鬥中,虛晃一槍,忽然揮師轉向金環蛇走廊的時候,每一名斐盟將領都明白,這位傑彭名將,已經一眼看出了東南戰局的關鍵,並搶先佔據了其中最要的位置。
這種敏銳到恐怖的嗅覺,讓不盟軍將領對南下戰略心存疑慮。之前盟軍部的紛爭,也大半都來自於此!
在大家看來,即便三上悠人的大部分艦隊,還被錢柏林和李鴻武牽制在雷峰星和滄浪星,不開,佔據金環蛇走廊的,只是其中的三十多支,可是,這些艦隊加上三上悠人本的實力,足以拖住盟軍南下的腳步至一週!
原本盟軍兵力就不足,南下準備時間又遠遠落後於西約,路上再被拖住的話,恐怕還在半路上,勒雷中央通道就已經被攻破了。
因此,從準備到,斐盟將領們,一直在分析三上悠人。
可誰也沒想到,三上悠人竟然在金環蛇走廊,排出了一個雖然同樣能夠扼守中央障礙區,但攻擊力和單位火力發揮效率遠不如人字陣型的斜掠翼型陣容。
現在,斐盟第一批南下艦隊,超過六十支。如果下決心集中突破的話,雖然會付出一點傷亡,卻能一鼓作氣突破對方的攔截。而在這場戰爭中,雙方拼的,正是人字陣型才能更大程度爭取的時間!
麥金利困不解地把目投向了黑斯廷斯。椅上的老人,正專注地注視著戰電腦上的偵察報。
良久,黑斯廷斯轉過頭,看著麥金利:“你們不是一直都擔心我們能不能及時趕到勒雷聯邦嗎,現在不用擔心了。”
“三上悠人爲什麼會採用這種陣型?”麥金利難以置信地道。
黑斯廷斯道:“雖然斜掠翼型陣在攻擊力方面比不上兩翼擴張的人型陣,在我們進行中路突破的時候也無法我們的陣型,將我們迫出障礙區
。可是,這種陣型卻能在保證對我們有足夠打擊的同時,大部隊能夠在斷後部隊的掩護下迅速經過躍遷通道撤離。”
撤離?麥金利一陣茫然。如果勒雷中央通道被斐盟拿下,三上悠人此刻保存實力,又有什麼用?
“在這場戰爭中,我們每一個人都圍繞著一棵結著唯一一個蘋果的蘋果樹轉圈,提防著敵人和盟友,不停的算計著。”老人擡起頭,看向艦橋正面巨大的舷窗外,距離越來越近的火紅星雲:“很顯然,三上悠人比你們更先明白索伯爾的心思!”
麥金利低頭沉默。雖然最近一段時間,他和盟軍將領們,反覆的分析戰局,可是,卻沒有一個人能夠真正明白索伯爾的心思。大家看見的,只是表面。只是斐盟目前獲取的不多的報支撐的東西。
這就是差距。就像一個視力很好的人,能夠看見很遠的地方。而一個千度近視的患者,卻只能看見眼前。這種差距,不是努力就能夠彌補的。這是一個人的天賦,是比高山和深淵更難以逾越的天塹。
整個世界的戰局,就像一個棋盤,存在於這個老人的腦海之中。沒有人能夠知道他看見了什麼,更沒有人知道他下一步棋的步驟。
這就是沒有人能夠替代他的原因。
斐盟數十個員國,都在戰火中掙扎。包括自己在的每一個人,都把期盼的目投向他,盼他能夠帶著斐盟取得最終的勝利。可是,他的,卻在一天天的衰弱下去。如果他在下完最後一步棋之前離去,或許,整個斐盟再也找不出一個能和他一樣坐在索伯爾棋桌對面的人。
最後,將是誰來統領這個聯盟,帶領這支部充滿了各種各樣的思,有著迥然不同的戰爭態度,或桀驁蠻橫,或自私自利,除了黑斯廷斯誰也不服的聯軍?
自己不行,自己知道的其他人也不行!
在李佛率軍悍然分裂之後,唯一可能的,或許就是那個屢屢創造奇蹟的胖子了。
可是,年輕的他,是否能夠一直創造奇蹟?
還顯得弱小的匪軍,在已經大軍境的索伯爾面前是否還有機會長壯大?
東南戰役,誰是最終的勝利者?
誰能最終摘下那個蘋果?!
怔怔的失神中,耳畔,傳來了黑斯廷斯的聲音。這是三十年來,斐盟軍神在戰爭中,親自率領軍隊作戰,下達的第一個命令。
他的聲音虛弱而堅定。
“第六,第七,第八集團艦隊,金字塔陣型,住障礙區右翼。中央集羣,以六,七,八集團艦隊爲核心,長蛇陣,順時針運。”
“斐盟聯軍,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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