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雲夢山上, 一座破舊廟宇。
李春林綁在大殿柱子上,他邊的幾個黃家護院比他還慘些,些挨了拳腳,些雙手雙腳捆了。他們些男人邊, 還一個半大年和老『婦』人, 年昏『迷』不醒, 老『婦』人則雙目流淚,裡還塞了一團髒布, 正在那哭。
一旁的木桌上兩個白布褡褳,攤了放著,裡頭裝著的金條『』出來幾, 褡褳裡鼓鼓囊囊, 瞧著裝了不金銀。布褡褳一旁還堆了幾隻踩扁的燭臺、銀盤和不知是銅還是什麼材質的酒壺,在那胡『』堆著。
正是下城黃家綁來的眾人,年是黃萬興的兒子,老『婦』人則是黃萬興的老娘。
李春林捆在柱子上,努力扯出一點笑容︰“各位好漢, 我們黃老爺次請大家幫忙, 是誠心誠意, 之前也已經獻上了錢財,為做出今日之舉啊?”
對面的一眾山匪卻發出哄笑聲,他們其中不蜀地人,的和西川話相似, 那些譏笑謾罵的話李春林聽得懂,幾句讓他漲紅了臉皮。
山匪頭子拿刀正在切一塊燒的山,對此並不阻攔,他年紀約莫上下, 一臉絡腮胡子,隨意吃了幾口丟在一旁陶碗裡。
李春林一日一夜滴水未進,此刻得眼楮發綠,直勾勾看著那啃得七零八落的燒,咽了咽口水。
“確實是黃老爺請我們來此地,起來還是頭一回人花錢請我們綁人,你黃家點意思。”山匪頭子嘿嘿一笑,看著他︰“但老子怕活計不,先幹了一票練練手,兄弟們你們是不是?”
後頭參差不齊一片聲音,嬉笑是。
李春林︰“不若放了我,等過段時日外地客商經過,再下手不遲?”
山匪頭子懶聲︰“遇到再。”
李春林期期艾艾,小聲不住求饒,山匪頭子︰“為什麼綁你們?還不是聽了你們黃老爺的要求嗎!是他自己不能『』綁,怕打草驚蛇,我瞧著其他家也不方便下手,拿你們黃家試試。”
李春林驚慌︰“張老大笑了,我家老爺的是上城謝家,你們不綁謝家人也罷了,怎麼還綁了我們和府上老夫人啊。”
山匪頭子︰“自然是為了拿錢,抬了人來,那備贖金吧,上的規矩必你們黃家懂。”他看了一眼旁邊的黃家老,心裡也煩得很,他仗著手裡百號兄弟,昨日趁夜打著火把,塗了鍋煙黑臉,打破了黃家的大門沖進去大肆搶劫。誰知連著搶了兩進院子沒找到值錢的東西,惱怒之下,把黃萬興的老母親抬到山上來,跟那邊要贖金。
李春林看了桌上那兩個白布褡褳,咽了一下︰“可,可我們之前已經給了一份兒錢了呀。”
山匪頭子︰“那是讓我們綁上城謝家的訂金,你們的,另算!”
李春林︰“錢也行,不如余老大先放了我,我在府裡威高,冷不丁人截了,總得需要一個回去報信要錢的您是不是?再不濟,給口吃的……”他還要話,見聽得不耐煩的山匪頭子沖手下吩咐了句,兩個兇神惡煞的大漢走過來對他拳打腳踢,狠狠打了一頓。
對方罵︰“綁你綁了,爺爺還要伺候你不?”
李春林打得鼻青臉腫,哭嚎不止。
他心裡暗自後悔,當初餿主意還是自己跟黃老爺提的,原本找一些山匪來綁了謝泗泉的人,殺儆猴,但現在他才知是與虎謀皮,先遭殃的是自己啊!
雲夢山上出現了一群山匪的事,很快傳了出去。
不止是黃家,另外一些商戶和百姓也遭了殃。
西川富饒,即便是百姓手頭也幾個閑錢,幫人顯然不走了,百號人盤踞此,不止劫,還專做“抬人”的事兒。
所謂抬人是綁票,把人像豬仔似的,四腳朝天綁在竹竿上,抬去山寨,準備要贖金。
下城,黃家。
黃萬興在小公館裡來回踱步,短短幾日,急出了白發。
前幾日山匪來他家中搶劫的時候,他並不在府,且他向來摳門吝嗇,什麼好東西藏著,家裡夫人不知,況那些山匪!也正因為沒翻找到什麼之前的東西,山匪張老大罵罵咧咧把他老母親“抬”走了!
聽人還算給了老一份兒面,先找了一張矮桌翻過來捆在竹竿上,老綁了放在桌子裡頭,麼抬走的。
山匪要的錢多,黃萬興雖摳門,但是個孝子,咬牙先拿現大洋湊夠了贖老娘的錢,但其余的還得賣些東西再湊湊。
二姨坐在椅子上,他轉得頭暈︰“老爺,要不然先拿些首飾送去啊?好歹是金銀。”
黃萬興︰“你沒聽那山匪嗎,只要現大洋!”
二姨︰“那現在一時半會也賣不出錢來,老夫人是送回來了,興兒可怎麼辦啊。”著哭起來,綁了的年正是的兒子,關上門照舊吃齋念佛,其他幾房也不吭聲,老夫人是回來了,但了驚嚇如今話不利索——幾天坐了兩回桌子,抬來抬去,換了誰得嚇出病來。
黃萬興拿起呢帽,咬牙喊人備車,又去了府。
黃萬興出錢糧,協助府的人出城剿匪。
府之前已派人去過雲夢山,但兵力不足,留守西川的些大多是守城門的和文,讓他們收稅還行,剿匪實在沒個本領。
黃萬興和一眾百姓懇請,府著頭皮派了幾隊巡邏兵去剿匪,沿途倒是零零星星打了幾個流寇、『』賊,至於雲夢山上那幫匪人,剛到了山腳發激戰。對方手裡槍,瞧著數量還不,佔了地勢易守難攻,幾次上去又打退下來。
原圍山困住那幫山匪,但那夥人裡『藥』師在,懂得配『藥』驅散瘴氣和毒蟲,並不能困死幫匪人。
兵圍了幾天,見山上送了一隻木匣子下來,裡頭裝著一隻割下來的耳朵。
耳朵上還一隻刻了字的單邊銀耳環。
正是黃萬興小兒子的。
西川城裡的規矩,下一任繼承人會單耳佩戴耳環,黃萬興最滿意的是個兒子,一時瞧見忍不住痛哭出聲。
山匪手裡還人質,兵也不敢冒然行,僵持一兩日,隻得撤回城。
西川城商戶和百姓,一時人人自危。
“平日隻知收稅,治安卻半點也指不上!”黃萬興忍不住罵了一句,“出那麼多錢和米糧什麼用!”
他段時沒敢回黃府宅邸住,一直在小公館藏,一來是些擔心自安,來是二姨每日哭個不住。他自從收到木匣子之後,上起了泡,連肺不大好,連著吐了兩回。
二姨哭︰“你自己手裡不是還幾桿.槍嗎,使喚不別人,那自己去,多招募一些人手是了,塊大洋人肯走。”把手腕上的幾隻絞金鐲子一並摘下來,放在面前的小茶幾上,“我什麼家當不要了,只要我的兒子!他算是廢了、殘了,我也養他一輩子。”
話提醒了黃萬興,他臉『』變了下,忽然︰“對啊,我手裡槍護院,其他幾家也……”他立刻起,一刻也坐不住,始去其他幾家商戶周旋。
上城,謝家。
徐駿正在給謝上課,明顯能瞧出對方些心不在焉,但問什麼依舊能答對。
徐駿︰“我看你心神不寧,今日先不念書了。”
謝立刻坐直。
徐駿笑︰“沒怪你,只是擔心,要是什麼事要我幫忙盡管口。”
謝搖搖頭,了一會又抬手撓了一下臉頰,小聲︰“兩天瞧中一件東西,只是手裡的錢些不湊手。”
徐駿︰“缺多?”
謝了一個數︰“兩萬多大洋。”
些錢在徐駿裡不算多,但數額也不小,他問︰“你是看中什麼件了?古董?”
謝含糊︰“,蓉城府商號裡的東西。”李元托人送信兒,商號裡新運來一批槍.械,是德國貨,件如今錢也難買,留著守家最合適不過。
徐駿略了一下,點頭答應下︰“一會我讓管家給你拿錢,湊個整,給你萬大洋。”
謝些驚訝,他以為徐駿會給,但沒到會給。
徐駿給謝倒了一杯茶,坐下跟他隨意聊天一般︰“錢我雖給了你,但現在不能去蓉城,兩日你先跟著我,等過段時我再帶你一同過去。”怕外甥多又解釋了句,“段時下城在鬧山匪,雲夢山那邊來了一夥匪人,專抬人勒索錢財,聽還死了一個人,事鬧得大。”
“雲夢山?”
“對,在碼頭渡口到西川的路上,離著轉鬥鄉不遠,以前大家走那條峽谷,後來老是出事,才慢慢改為去轉鬥。”
“那裡要近嗎?”
“嗯,出川的話,走那裡只需大半日,不用住一夜。”
徐駿條路走得很,對雲夢山也所了解,跟謝一再強調之後,又︰“你舅舅今日去下城談事,沒讓你跟著,也是擔心你安危,那些人既能在雲夢山落腳,怕是也些來頭。”
謝問︰“舅舅去下城沒事吧?”
徐駿︰“他不礙事,胡達他們在,一般人近不得。”
謝起那些西川漢子的手,心裡也略放下些。
徐駿︰“只是山匪的事,些蹊蹺。”
謝轉念了下,問︰“二當家是,他們綁的人不對,還是落腳不對?”
“我也不準,只是覺得他們來的過突然。”徐駿繞了一圈,又點回主題,“所以從今日起,你要麼跟我一起出門,要麼帶足了護衛,切不可單獨出去。”
謝答應一聲,和以往一樣順從。
徐駿看了他片刻,忽然抬手挽起他耳邊的頭髮,『』出耳朵,視線落在耳垂那笑︰“你舅舅還未給你扎耳?”
“沒,扎那個很重要嗎?”
“於你舅舅很重要。”
謝略些不解︰“可是我看也沒幾個人扎耳,是不是要等家之後?我看其他幾家的家主年紀大些的才戴,舅舅也是親之後戴的吧?二當家,舅舅當時和你拜堂了嗎?”
徐駿嗆咳了一聲。
謝試著問︰“沒拜嗎?”
徐駿︰“……拜了。”
謝饒興趣,轉看向他,雙眼放問︰“如拜堂的,可什麼講究?西川風俗是不是和中原不同,需要提前準備什麼嗎?”
徐駿他追問一通,敷衍不過去,只能實話實︰“西川規矩我不知,謝家隻講你舅舅的規矩,他什麼是什麼。當時謝家已無輩,我們隻拜了天地。”拜完他差點父親打斷一條。
謝期待︰“合巹酒呢?”
“你舅舅那日喝得爛醉,發酒瘋似的一遍遍喝,足足喝了一壇,旁人勸勸不住。”
“旁人?還人在一邊嗎,那晚上……”
徐駿一個正經人,他問得面紅耳赤,努力找話反問︰“你問些做什麼,莫不是娶媳『婦』兒了?”
他隻當謝和他一樣,但卻忘了是謝泗泉的外甥,問了之後也隻眨眨眼,過了一會笑起來,坦『』︰“是啊,我了。”
徐駿︰“難怪你今天心不在焉,不過學業還不能放下,雖不去學堂,在家中也能學很多。你舅舅同你般大時,已經吞下周邊兩家鹽場,把家產擴了一倍。”
謝︰“舅舅比我厲害,我心不在。”
“在哪?”
“白家東院。”
“……”
徐駿看著他,瞧著那張臉心裡默念一句︰真像。
不管是張俊俏的臉,還是一本正經氣死人的話語,和謝泗泉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