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一,博縣。
李素一行,在宛城視察了高順的新軍擴軍訓練況,瞭解完那些非武裝備的配套軍資保障工作的現狀,隨後就來到博,視察運河項目的推進況。
李素來的還算是時候。因為在他來之前,執行運河工程的督造文和維持紀律的武將、普通的民夫,士氣都還高漲。之前遇到的一些問題,也都似乎能解決。
偏偏就在李素即將來的時候,剛剛遇到一些比較嚴重的新問題,急需一定海神針,來挽回大家的信心。
……
運河項目的施工,啟時間還是比較早的。
自從去年秋收之後那個農閒季節,整座博縣乃至對麵的葉縣、昆縣,就為了一個大工地。
數以萬計的民夫,外加近十萬人的待訓新兵乃至曾經的敵對陣營戰俘,被調集到這片工地上,夜以繼日地辛勤勞作。
有條不紊地按計劃推進著博與葉縣、昆之間的開挖工程。
朝廷的資補給也給力,始終確保民夫和戰俘有足夠的口糧,不至於乾重活還吃不飽。所以勞役人員的人心和士氣倒也穩定,直到今年開春之前,絕大部分人心都滿懷希。
負責全部這近二十萬壯丁保障和調教訓練工作的高順,也一直是充滿信心,覺得這冇什麼大不了的。
畢竟,隻是一條全程直線距離才八十裡的運河而已!
哪怕部分位置需要開挖的深度比較大,土方作業量暴漲。還能比五百多年前、戰國時魏國人修的鴻還大多不?
五百多年前,魏國人修的鴻,當然跟後世隋朝大運河的“通濟渠”並不完全等同。因為鴻還利用了一部分潁川和濟水的天然河道。
而這部分河道曆史上再經過此後數百年的使用、淤塞,外加後來黃河改道奪濟海,導致濟水周邊天然河道廢棄。所以到隋朝的時候,通濟渠需要人工開挖的距離,已經比戰國的時候多了一半多。
所以戰國鴻隻是從大梁城(開封,戰國時也是魏國都城)為起點,往南一直到潁川邊的項城、汝之間(今安徽阜)。
相當於從黃河南岸一直修到後世潁水在河南與安徽界的位置,全程直線距離是五六百裡(隋朝通濟渠全程超過一千裡)。
考慮到運河本的曲折增加裡程,鴻全程也不超過七百裡。
五百年前的戰國人都能修那麼大的運河,如今高順有二十萬全職的民夫勞役,生產技也先進了那麼多倍,還搞不定隻相當於前者八分之一裡程、隻是需要額外克服一個山區埡口的“小項目”?
所以,去年秋收之後,一直到十月底,整個施工方從上到下都是大乾快上的狀態。當時李素甚至都還冇請示到劉備的聖旨、投巨資給予朝廷的正式支援。
換言之,一開始隻是拿了荊州本地的錢糧,冇把這個工程當回事兒,就直接按照“戰時糧道”的建設規格上馬了。
李素作為總督南方各州的地方實權派,他確實有權力在不經過劉備的況下,就批這種用人數不超過十萬人、工期一年以的“小項目”的。
去年修到十月底的時候,首先出了第一個狀況,那就是運河的實際裡程,要比直線距離的八十裡遠一些——
當時,考慮到降低全程的開挖深度,所以不能直接拉直線往方城埡口最矮的位置挖過去,而要半途稍微繞一繞。
因為經過勘測,發現直奔方城埡口取直的話,一路上有一半多的裡程,都要把河道比旁邊天然地形挖低十丈以上!這個土方作業量太大了。
如果稍微迂迴繞一繞,雖然最後的埡口製高點要挖的深度依然超過二十丈,但六以上的裡程的下挖深度可以控製在五丈以,還剩兩多的裡程,下挖深度也能控製在五到十丈之間。
另外,繞行還有一個好,那就是便於找平博縣這邊的淯水與未來運河連接的等水位點,和對麵葉縣澧水與運河連接的等水位點。
這樣也能減輕運河蓄水的力,不至於其中一側的天然河流河水全部灌到另一側去。
因為挖天然運河有個最大的技難點,就是儘量確保運河通的兩端水位海拔一樣。否則運河一頭高一頭低的話,河床裡的水很快就流乾了,往低的一頭傾瀉。除非造船閘,否則本蓄不住。
考慮到這些新問題,隻能選擇繞,重新找水位等高點。
而繞的代價,是總裡程從八十裡增加到接近一百一十裡,總土方作業量,比最初開工前的預估,提高兩左右。
當時高順也冇當回事兒,運河督造的司空府工曹和朝廷工部的員,也一樣覺得問題不大。
不就是工程造了一半,發現預算缺了兩麼!追加預算就是了!開工都乾到這兒了,還能停手讓前期投浪費不!多花七八個億甚至十幾個億,也要確保造好!
再說,從博開始已經往北挖的這一段,也不用廢棄,隻是後續走向微調一下,已經投的錢並冇有浪費,也冇有推倒重來的返工,這已經算把損失降到最低了。
調整河道路徑、重找等水位點後,施工繼續實施。到年底臘月的時候,第二個比較嚴重的難點又出現了,那就是施工隊發現挖到方城埡口最高的時候,土方作業量實在是大。
而且方城埡口作為桐柏山脈的一部分,居然巖質比較堅,山口的土層深度也比預想的要薄得多。
換言之,一開始李素略告訴大家的施工難度,是認為這個下挖最深的點,大約是“挖七八丈深的土,再往下挖幾丈砂巖,然後纔有堅地層”。
李素說了還不算,畢竟他不專業,但李素手下的地質勘探專業人員,也是這麼告訴大家,也是這麼讓工部的人做一開始的工程量估算的。
結果臘月的時候挖到山口,發現才挖下去兩丈土、一丈砂巖,下麵全是堅的巖石。這一下,施工方的銳氣難免又重挫了一次。
如果不是因為這支施工隊的管理層,是跟著李素從益州八年來一路種田種下來的,見識過李司空和諸葛府尹鼓搗出來的各種先進機巧工程械、施工技巧。
換個彆的施工隊來,遇到這種困難早就士氣崩潰了。
同一曆史時期,如果是袁紹和曹手下的工程部隊到此,肯定撂挑子了。快二十丈深的堅石頭,而且埡口最高的山厚度都有幾百丈。
兩旁稍微低一點、下挖深度於十五丈的部分,更是厚度能達到兩千多丈。那麼大的土方量,還搞個屁!
當時,項目的工程人員大致測算了一下,發現總的開挖工程量,會比第一次追加預算之後的數字,再上漲至三,多則五,無法確估算——
因為不知道挖到二十幾丈下麵之後,這個巖層到底是什麼質地。勘測人員已經被嚇怕了,這個三的預估額,是建立在底下二十丈都是石灰巖級彆度。而如果下麵還有花崗巖,可不得上漲五工程量。
這樣的結果,就是覈算後的總工程開支,已經明顯超過了五百年前魏國人修鴻!(但是還冇超過原本曆史上四百年後隋煬帝修通濟渠)
當時,他們不得不請示李素。
好在,那已經是去年臘月時候的事兒了,李素已經來雒上任,並且劉備的聖旨也請到了。這第二波的工程量和預算加碼,李素大筆一揮就給批了。
同時工部尚書國淵跟民部尚書諸葛瑾也陸續來了前線上任,他們同心同德進行統籌,用上了李司空六年前在益州犍為郡修“樂山堰”時候的破炸山方案。
讓施工方改良黑火藥可勁用,不限量,同時設計針對方城埡口的破施工方案。
畢竟對於這種“開挖高度特彆深,但橫向開挖距離不算太遠”的項目,直接打隧道把底下破崩掉、引起山崩導致上麵的巨石直接塌方下來,然後再拉走,這怎麼看都比把巨石一塊塊敲碎往下挖要方便。
“碎石”是這種工程中最煩的一步,如果可以不用把石頭打得太碎,直接大塊拉走,甚至可以采石加工石料,那樣就可以事半功倍,節約大量的施工量,而且把多個工程項目聯起來。
采下來的大石頭還能拉去附近的前沿軍事要塞,修石頭城牆。以漢末的城防工事,很有城池會直接用大石頭砌城牆,最多是部分要害城市外麪包一層石基。
現在這也是特殊況,剛好炸山口挖運河,石頭多得冇地方用。要不是這地方離雒太遠,而且冇有河流直通,李素甚至想把這些石頭拉去修雒新城的城牆了。
得到了李素和國淵的指示、諸葛亮的技指導之後,從去年臘月開始,破階段的施工也陸續上馬了。
一開始不是很順利,因為方城埡口和岷江-大渡河口的樂山地形還不完全一樣。
這兒的山坡度比較緩,冇法直接從山腳下橫向打鑿隧道埋火藥。經過研究和幾次失敗嘗試後,總結出經驗的施工方改為斜向下挖隧埋藥。
最後的破效果雖然比幾年前在樂山的時候差,不過好歹比直接挖石頭,還是快了至三以上工期。
而且諸葛亮也把他在河戰場挖地道時用過的、學自西域挖坎兒井的多重豎井施工法,普及到了運河施工項目上,這樣對向打井破時可以多並行幾組施工隊,加快速度。
這個小舉措,對於如何省錢並冇有幫助,甚至還要多花一丁點錢,畢竟打井時的浪費增加了,但好是可以短工期,充分利用農閒的時節多乾一點活。
否則,大量的民夫滯留在那兒,需要等待破完之後才能挖,乾等的時間也是要吃飯要消耗朝廷糧食的,也得照施工的日子那樣結算徭役期,期滿了還要給工錢。所以既然把人拉來了,所有人都高效的起來,也是一種省錢。
破措施磕磕絆絆地推進下去之後整個臘月和正月一個半月多的時間,總算是冇有再出現意外和怨言,從上到下、從到民,施工項目的士氣也還保持得不錯。
但可惜的是,既然李素當初選擇了先斬後奏、先開始項目再向劉備彙報,這就意味著李素其實是知道這個項目有多坑的。
到這一步為止,前麵這些暴出來的困難,其實都還不算什麼。否則曆史上這項目也不至於在多個朝代多次黃了。
李素冇一次把難度說出來,就是怕朝中反對的聲音太多,一下子暴太多難度,把朝臣都嚇住,從而不敢邁出最艱難的第一步。
所以,他才選擇了先斬後奏、逐步釋出難點,逐步增加投資預算、讓大家罷不能,捨不得已經投下去的那部分“沉冇本”,最終勉勉強強一條道走到黑。
而李素對於方城埡口挖運河的難度的認知,之所以這麼詳細,說來也是幸運。
因為這些資訊,完全來源於他後世看過“南水北調中線工程”的相關詳細新聞報道。
這事兒,李素得謝後世寫這方麵的記者,因為他們要歌功頌德,強調“這個工程有多麼不容易,完了這個工程的政府和國家是多麼的偉大”。
所以那些後世記者,找了很多曆史上失敗的例子,事無鉅細地拿來陪襯反襯,打臉古代封建王朝。
其中找的最失敗的反麵教材,就是曆史上宋朝太平興國年間(宋太宗趙義),也曾經試圖在方城埡口這個位置修過運河,然後因為哪些哪些技困難,最後夭折了。後來宋太宗之後接下去兩位皇帝還想繼續乾,最後也都遇到更多新困難不得不放棄。
而這些技難點,在到了當代之後,在偉大的“南水北調中線工程”上,又是如何克服的。哪些是技問題,哪些又是古人的見識不足,看不這個工程到底還要投多錢才能搞定,所以恐懼了,退了,是毅力和決心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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