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行路艱難

九月開學的時候， 李明珠請了長假。

老羅把到辦公室裡仔仔細細的盤問了一番，但李明珠什麼都不肯說。

老羅問了半天， 就得出一個『他家裡出事』了的結論， 還是自己推測出來的。

老羅語重心長道，「李明，家裡有什麼事直接和學校裡說就好了， 你這麼優秀，學校肯定會幫你的。」

「如果學校不幫你，我來幫你， 無論發生什麼事， 書還是要讀的。」

半晌，李明珠開口道。

「我沒說我不讀書。」

老羅擔憂， 「我也不怕你笑話， 我老羅教書這麼多年， 見過太多讀書頂好的學生，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而無法繼續念書，我當老師的看著這些學生離開學校，心裡實在不好。」

「你是我見過最有天賦的學生，家裡的事你儘管和我說，我能幫就幫， 你這小子十八歲都還不到， 就整天把事兒全悶肚子裡， 幹什麼呢， 麻煩的事讓大人解決好了， 你只要讀好書，就，好吧？」

李明珠沒聽進去，了下角，點點頭。

老羅到底給把長假批下來了。

他說了一番肺腑之言，李明珠走出學校的腳步虛虛浮浮。

當然想讀書，讀書是唯一能想到的賺大錢的捷徑。

李明珠還只有六七歲的時候就懂得這個道理，窮孩子要讀書，高考就是跳板。

讀了十幾年，眼看就要走到這塊跳板上面了，天降一塊巨石，砸在面前。

李明珠苦中作樂的想：還好，還沒砸死我。

在省一中請完長假，李明珠回到醫院。

六樓病房的白天比晚上熱鬧。

李明珠剛進去就被一個中年人問道，「小李啊，從學校回來啦？」

這人穿著白的短袖，燙了個十分土氣的卷髮，盤在後面，臉蛋糙又紅潤，手裡端著不銹鋼的保溫盒。

「來，阿姨今天給小雲燉了碗湯，你也過來吃一碗，給學生補補腦子。」

中年人口中的小雲，就是病房裡那個男孩。

是小雲的母親，王秀。

臺門被推開，中年男人道：「小李回來的這麼早？學校那邊都辦妥啦？」

這是小雲的父親曾輝。

「嗯，請了長假。」

王秀把湯倒進碗裡，給李明珠遞了一碗：「趁熱喝。」

李明珠放下碗，沒急著喝，問起了曾輝。

「曾叔，你說的那個藥材採購，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曾輝做的是藥材生意，在鄰省開了一家中藥藥材店，營業執照剛剛批下來，今年才起步。

曾輝道，「快了，這兩天就出發。小李，你想清楚了，我們出去實地考察沒有這麼輕鬆的，我一個朋友就是在山裡沒的。」

李明珠點點頭，「我知道分寸。」補上，「我需要錢。」

藥材採購通常要採購員到當地調查瞭解，一般罕見名貴的藥材多數都在沒有開發過的荒山裡，曾輝的朋友是在西藏沒的，他從山上掉下來，到現在為止都沒找到骨。

但這一行還是有前赴後繼的人趕著去投胎，因為和風險並存的還有巨大的利潤。

中藥材倒賣的利潤十分可觀，一副三四百的藥本藥材只有三四十，收購員從山農手裡買過來就更便宜，堪稱暴利。

李明珠遇到曾輝的那天，這個男人正和他老婆閒聊，無意間知道其中的一點門道：

曾輝兒子的病也差不多是個絕癥，西藥救了一兩年也沒見什麼效，男人死馬當活馬醫，辭退了自己的工作，開始研究起中藥來給自己兒子續命。

別說，一年下來卻是有些果，曾輝在各個偏遠的地區裡面收購中藥，為兒子的病奔波，倒賣的藥材又給他帶來了一筆不菲的收，李明珠當時聽到就心了。

把自己的想法和曾輝一提，曾輝對李明珠這個沉默寡言的年還頗有些好——李明珠耐著子給小雲教過兩天書，小雲從小疾病纏，沒讀過幾天書，李明珠教他的時候，孩子高興地一晚上沒睡。

因此，曾輝同意帶李明珠一道去撈錢。

「哎，好，那你收拾一下，咱們明天就出發。」曾輝道，「你媽媽就讓王秀照顧著，或者你不放心，請個護工來也。」

王秀道，「別聽你曾叔瞎說，白花那些不值當的錢，你阿姨你還信不過嗎。」

小雲拉著的擺，「哥哥，你和爸爸去了什麼時候回來啊？」

李明珠把手放在他頭上，了兩下，「很快的，一個月就回來了。」

「回來了能把我的病治好嗎，我想上學。」

「能，拿了藥回來就治得好。」

「哦，那你們去的時候要小心，不要走丟了。」

李明珠笑了笑。

王秀和曾輝低低的談，這個樸實的中年人看了眼一直在沉睡的老人。

這個老人也是病房的一員，只不過到現在為止，都沒看到他的家屬來看過他。

護士來檢查他的狀況時，王秀沒忍住多問了幾句，那護士隨意道。

「兒了錢之後就再沒來過了，放著老人在這兒等死唄。」

王秀啞然。

護士似乎覺得自己說的太重了，不好意思道，「年紀大了都這樣，治不好的，個人有個人的想法……他們可能覺得不需要浪費錢在一個老頭子上，嗨，現在的人都這樣……」

王秀又看了眼李明珠。

李明珠在這段時間眼可見的清減下去，來不及打理的劉海有些長，乖順的服在的額頭上，落下一片影遮住雙眼。

這個年坐著，脊樑骨得筆直，天要在母親的命上，卻用肩膀在風雨加的生活中生生扛住了。

蘇天瑜的這個病就是個等死的病，它像一個黑，只等著害者不停地往黑裡砸錢，它碾碎七六，將生離死別剝開之後淋淋的塞到人皮囊裡。

王秀道，「李明啊，你和曾叔從嶺南回來之後，要去讀書哇，讀書才有出路，阿姨多的說一句，你好好想想，老這麼請長假不好……」

李明珠敷衍的點頭。

用了不的力氣，將自己的手指頭了。

「再說吧。」

王秀說了這麼一句，見了的臉，也不敢多言。

李明珠轉頭，著窗外晴空萬里，好似隔著十萬八千里都聽到了學校裡朗朗的讀書聲。

很快，想像被現實打敗，蘇天瑜嚶嚀一聲，轉醒。

收回心思，咬牙想道：讀書，讀個屁書，你怎麼不想上天。

……

九月的第三天，李明珠背了個簡單的包，出發了。

平時用來裝書本的包此時撞上了沉甸甸的單子和應急用品。

曾輝帶著坐上了綠皮火車，在人間煙火中哐當了一個晚上，走到了嶺南。

李明珠下車時，被周圍人來人往的外鄉人了燒餅，曾輝買了兩個包子，和一邊吃一邊趕路。

「我們先去和連絡人見個面，然後晚上的時候進村子，那邊幫我們打點好了，我們晚上要把藥材清出來。」曾輝道，「你走的時候小心點兒，手多，注意自己的包。」

李明珠了一晚上，三兩口吃完了包子，把書包從後面背到了前面。

的服擰一團，曾輝道，「在這兒等叔，叔去買兩張大的票，我們還得轉車。」

李明珠在候車室找了個凳子坐著，對面有個穿著破爛服的中年男人，癱一條，著上睡在凳子上，鞋在地上，邊上的綠塑膠袋裡放著他的牙刷和牙杯，看起來是個在火車站裡安家落戶的人。

這種人太多了，在縣城不大的火車站裡比比皆是，是人間真實，也是生活所迫。

李明珠目卻被候車室賣小吃的店裡電視吸引，店主正在看今年BS夏季賽實況回播，正好是陸遙的首場。

攝像機忠實的拍完了遊戲之後，記錄下了他的表，陸遙表現相當不錯，被譽為今年最有潛力的新人。

比賽結束後某個電競的記者在現場拍攝了一圈，將舉著寫有『陸遙』二字的螢牌拍進來，舉牌的多數都是小姑娘，看著好似剛剛上陸遙。

鏡頭一轉，轉向了隊伍中。

陸遙走在隊伍中間，後是夏季同期出道的選手，那選手不知道和陸遙說什麼，把手背在後，一臉耍寶賣萌的模樣圍著他打轉。

陸遙好像和活在兩個平行世界裡，他的世界沒有貧窮和疾病，有的都是輝煌和明。

曾叔拿著車票過來，打斷了李明珠的視線，「走吧，天黑之前到不了，山路就難走了。」

李明珠接過車票，「好。」

正如曾叔說的，嶺南的山區十分難走，天黑之後打著燈找不到路。

李明珠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小路上，夏日的夜晚悶熱，兩人卻不敢出半塊皮，否則山區裡的毒蟲就能把人咬出一病。

到了山民家裡的時候，二人不敢耽擱，李明珠了一把淋淋的頭髮就和曾叔埋頭清點起藥材。

淩晨三點左右，藥材清點完畢。

山民家裡沒有地方睡，李明珠把書包在頭下當枕頭，千辛萬苦的把自己哄睡，結果睡了不到兩個小時，外面的天已經大亮。

曾叔低聲音道，「還行嗎，我們要趕回去了。」

這個男人不比好到哪兒去，也狼狽不堪。李明珠從小就比別人能忍一點，哪怕這種環境，也忍的下來。

「行，走吧。」

天濛濛亮，兩人在寂靜的山路上趕路，沿途除了狗和鳴，鮮有其他聲音。

回去的路比來時的路走的艱難，畢竟來的時候打空手，回去的時候一人扛了兩包味道詭異的中草藥。

李明珠險些滾到山裡面去，全靠曾叔拉了一把。

「小心！山路難走，看著點兒路，摔下去不是兒戲啊，不死也得殘了。」曾叔把扶穩了，苦中作樂道，「要不然怎麼說沒文化只能玩命兒賺錢呢。」

李明珠到了聲謝，往山下走的時候更加小心。

到了山腳，曾叔的聯絡人終於來了。

子糊了一層泥的小麵包車裡下來了一個矮小的男人，麵包車原本是白的，風吹雨打就了灰，到坑坑窪窪，一看就知道被撞了多次。

曾叔練地了一支煙給中年男人，中年男人看到李明珠，笑道，「帶徒弟啊！」

「沒，跟著我一起出來的小夥子，來見見世面。」曾叔道，「和我一樣，也是為了家人出來的，不容易。」

中年男人欣賞，誇了兩句，「小小年紀就這麼懂事，難得。」

他又說到自己的兒子怎麼爛泥扶不上牆，上了車之後還在叨，李明珠累的靠在窗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出了山區，手機這才有信號。

短信和未接電話的提示險些把的手機震飛出去。

李明珠還沒來得及仔細看誰打來的電話，手機又開始震。

這回一看來電顯示是陸遙，就知道之前那麼多電話誰打的了。

李明珠接起電話。

「你怎麼才接電話，我打了一晚上都沒打通！」陸遙立刻控訴。

「手機沒信號。」李明珠補充，「……醫院晚上信號差。」

陸遙嘟囔，「你不要總睡醫院，去請個保姆照顧阿姨就好了，你回家睡，回家睡得舒服些。」

李明珠嗯了幾聲，陸遙聽出了鼻音。

「你是不是困了？」

「還好。」

「……」陸遙無奈，「那我掛電話，等你睡醒了我打給你。」

「別，就這麼打，我想聽你聲音。」

陸遙耳子瞬間紅。

方天催道，「你給誰打電話呢，遙遙？速戰速決，等你開地圖啊！」

李明珠聽到那邊還有一個的聲音，甜膩膩的。

「陸遙，你快點啊，就等你了。」

陸遙嘀咕：「煩死人了。」

李明珠頓悟，「和你同期出道的那個人嗎。」

「你看見了？」

李明珠道，「看見了。」

陸遙不知道怎麼，心裡升起一寒意。

「你不要想啊！」

「我沒有想。」

陸遙慎重道，「我隻喜歡你。」

李明珠頓了頓，點頭。

點完了之後又反應過來這是在打電話，陸遙看不見，於是補充開口，「嗯。」

「你就隻嗯一聲？！」

李明珠：「嗯嗯。」

陸遙：「……賣萌可恥。」

李明珠突然道，「我也隻喜歡你。」

開車的男人耳朵一。

李明珠開口，「你收好了，我的喜歡很貴的。」

陸遙：「當然，我可是千辛萬苦追到手的。」

方天又催了一遍陸遙。

李明珠善解人意道，「趕訓練去吧，回頭再聊。」

陸遙：「你要隨時注意我的電話。」

李明珠道，「我聽著呢。」

陸遙磨磨蹭蹭掛了電話。

很快，一條短信發過來，發信人是陸遙。

[請每過三分鐘就要想我一次]

李明珠勾出了一個淡淡的微笑，回道。

[我一分鐘可以想你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