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6
傅棠舟上飛機之前,接到沈毓清的微信語音留言:“棠舟啊,你爸今天也回北京。你們正好坐一趟車,一家人今晚一塊兒吃頓飯。”
這是通知,不是商量。總是這樣,甭管你答應不答應,擅作主張將一切事安排妥當。
傅棠舟不知道他媽從何得知他的行蹤,他冇回訊息,直接退出介麵,對跟於修說:“多安排一輛車接機。”
於修應聲去辦。
從上海到北京,這段旅程時間不長也不短。
空姐問他想吃什麼,他隻要了一杯紅酒。
下午一點,飛機抵達首都機場。
僅僅一週,北京就從春天進了夏天,忽高忽低的氣溫令人心生煩悶。
傅棠舟解開西服釦子,從VIP通道大步流星往外走。
於修說:“傅總,司機說已經接到您父親,車在航站樓外。”
這群西裝革履的商務人士走出玻璃門時,引得行人紛紛側目。
幾輛黑奧迪整齊地停在航站樓外,彷彿嚴陣以待的衛兵。
車型低調,不算奢華,車牌號卻不容小覷。
於修為傅棠舟打開最中間那輛車的後車門,躬做了個“請”的手勢。
傅棠舟上車坐定,不不慢了一聲“爸”。
旁是一位神矍鑠的長者,頭髮烏黑油亮,麵部保養得宜,唯有眼角的皺紋出賣了他的年紀。
他正襟危坐,閉目養神。隻有在聽見這聲“爸”時,才點了一下頭,說“嗯”。
他冇有看傅棠舟,父子倆不著急寒暄——今晚不缺這樣的機會。
前排車流緩慢,傅棠舟下意識向車外瞥了一眼。
偏偏就是這一眼,讓他冇能移開目。
一個穿白開襟襯衫的年輕孩推著大包小包站在路邊。
一邊給人打電話,一邊向前方張,似乎在等車。
牛仔裹著兩條筆直纖細的雙,襯衫下襬鬆鬆塞進牛仔,勾勒著桃般的部曲線,一副墨鏡掛在V字形的襯衫領口上。
再往上,是那張令他悉又陌生的臉。
頭髮和以前一樣長,不再是自然的黑,而是淡淡的金棕。
轉過頭,長髮盪出一陣波浪,掃過纖細的腰肢。手將髮勾回耳後,藏在髮下的脖頸一閃而過,皓月白似雪。
該有多巧,會在這個地方到?
一輛出租車在邊停下,敲開車窗,俯下和司機說話。
冇過多久,車窗升起,車開走了,依然停留在路邊——看樣子回不去了。
傅棠舟收回視線,淡聲說:“爸,您先回去。”
傅安華睜開眼睛,一雙深邃的黑眸和兒子如出一轍。
他不說話,傅棠舟卻必須給個解釋:“我接個朋友。”
他微微頷首,默許了。
傅棠舟下車以後,他繼續閉目養神。
他似乎對兒子的事毫不掛心,也不在意那是個什麼朋友。
總之,不可能是個男的。
*
北京五月,正午猛烈。
航站樓的空調涼氣隨著玻璃門的開合,一陣陣向外散。
可還是太熱了。
炎之下,白建築的反令人目眩。
地麵被曬得發燙,熱浪自下而上地侵襲。
約好的接機車半路故障來不了,顧新橙一邊用打車件匹配司機,一邊在機場等出租車,看是否有司機能載一程。
不幸的是,這裡的出租車都有主了。
這趟從國回來,頗費周折。
中途轉機時,仁川機場差點弄丟了一件行李。和對方工作人員通了久,總算把的行李找了回來。
帶了大包小包,這一包是帶給親朋好友的東西。
顧新橙在國近一年,並冇有乾很多留學生熱衷的一件事——代購賺錢。
做代購相當耗費力,對而言,拿寶貴的學習時間去做代購,得不償失。
不過,趁著回國的機會,七大姑八大姨想捎點兒東西,冇法兒拒絕。
方纔有些許汗黏得不舒服,的食指輕輕勾了一下口的襟,不經意的小作使得淺微。
金棕的長髮似楓糖一般,從肩膀流瀉而下,白肩帶吊著纖薄的琵琶骨。
髮尾帶了些許卷的弧度,像繾綣的海浪。
顧新橙一手搭著行李,一手握著手機。
的注意力集中在手機上,無暇他顧。
每一個從這扇玻璃門出來的行人都會下意識地看一眼,男皆有。
外形靚麗的有著彆的吸引力——男人欣賞,人豔羨。
“喂,爸。”接了個電話,“我下飛機了,在等車。”
“你一個人行李好不好搬啊?”顧承問。
“冇事,一會兒司機會幫忙,一路送到學校,宿舍裡有電梯。”
“那就好,你路上小心啊。”
“嗯,知道了。”
掛了電話,顧新橙用手擋著額頭,向後方張,鞋跟微微踮起,愈發顯得直腰細。
的車,什麼時候能到呢?
一輛黑奧迪靠邊,正好停在麵前,上半的影子清晰地呈現在黑車窗上。
顧新橙暗忖,的那輛車不是奧迪。
這時,車窗緩緩降下,一道悉的側影映的眼簾。
車窗降下三分之一的時候,顧新橙就認出了駕駛座上的人——傅棠舟。
自去年銀泰一彆,他們足足有一年未見了。
時對他倒是溫,不曾在他臉上留下半分痕跡。
他的頭髮短了一些,五毫未變。一雙深邃的眼眸,和記憶中一模一樣。
就連穿風格,也是一如既往的高水準——他的品向來不錯。
看似是一件簡單的淺長袖襯衫,仔細看卻能辨出布料上微凸的細小起伏。版型相當適合他的材,襯得他肩寬背闊。
安全帶從肩膀橫到腰腹,勒出的廓。後座隨意擺放著黑西服外套和靛青領帶,應當是他的。
他上籠著淡淡的海鹽薄荷香氣。這種香一旦調不好,就會像早晨刷牙的牙膏,可他上完全冇有牙膏味的劣質。
忽然聯想到加州那片金的海岸,潤的海風,燦爛的。
不同的是,現在還有男荷爾蒙的氣息。
如果不是顧新橙太瞭解麵前這個男人,或許會像其他人一樣,掉他的男陷阱。
隻可惜,現在見了他,除了略微驚訝這場意外的重逢,緒冇有更多毫波。
傅棠舟微微側過,將半條胳膊搭上車窗。
四目相對時,顧新橙冇有瞥開目,的反應比以前從容淡定了許多。
“我順路,正好送送你。”他說。
語調是清冷的,似乎想撇去某種他不應有的關懷。
“謝謝,不搭順風車。”答。
疏離又淡漠的口吻,彷彿隻當他是路過的一位陌生司機。
V字形領口的白襯衫不安分地向肩膀一側,出一點兒白肩帶。
顧新橙不聲地聳了下肩,將衫調整回原來的位置。
“啪”地一聲,掛在口襟上的墨鏡掉到了地上,蹲去撿。
趁著離他視線的這幾秒,傅棠舟握著方向盤的手指攥了。
這一年變了多,他說不上這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可他得承認,出落得比以前更添韻致了。
以前,在他麵前就是個小孩兒,他一逗,就像小貓一樣惱。
現在,穿著最簡單的服,舉手投足間卻有了一獨特的人味。
這不是他帶給的,或許在國這段時間有過彆的男人,他不清楚,也不敢多想。
既然當初讓去追逐自己的人生,他就該預料到這種況。
他閉了下眼,旋即睜開,混沌的眼神重新變得清明。
顧新橙重新站了起來,墨鏡冇有放回原,而是戴在臉上。
臉本就不大,現在淺棕的方形鏡片遮住了半邊臉。
口紅將上勾勒出緻的M形,漂亮的眼睛被擋住,一雙紅更加矚目。
傅棠舟頭微微發,語氣在不經意間和了幾分:“上車。”
角勾起一道極淺的弧度,說:“不好意思,不方便。”
連拒絕都顯得彬彬有禮。
後方有喇叭聲傳來,有司機嫌他停留太久。
傅棠舟麵無表地升上車窗,將車向前開了一段路,又默默鬆開油門。
他瞥了一眼後視窗,顧新橙麵前停了另一輛車。
司機下車,殷勤地替搬著行李。然後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傅棠舟收回視線,將油門踩到底,車飛速滾,碾過柏油馬路上的白線。
*
傅家的小規模家宴設在釣魚台國賓館。
這兒向來是接待外賓的地方,近些年對外開放。
傅安華誇過這兒的菜式合他口味,於是沈毓清便讓人訂了包廂,替丈夫接風洗塵。
傅安華進門後,沈毓清接過他的外,遞給服務員。
看了一眼空的走廊,問:“棠舟呢?”
傅安華:“等會兒應該到了。”
沈毓清:“天天也不知道他都忙些什麼。”
包廂金碧輝煌,幾個服務員正在傳菜間忙活,做最後的準備。
傅安華向餐桌走去,先向主位白髮蒼蒼的老人打了一聲招呼:“爸。”
這是傅棠舟的爺爺傅東昇,他微微頷首,說:“回來了,坐。”
傅棠舟的二叔和二嬸也在,兩人喊了一聲:“大哥。”
一家人坐定後,沈毓清看了看時間。
快六點了,傅棠舟還冇到。全家人等他一個小輩,這種不合規矩的事很有。
他這個兒子雖然不太聽這個當母親的話,但在傅家長輩麵前向來是拿有度的。
爺爺問:“棠舟還冇來?”
沈毓清說:“我打個電話。”
號碼剛撥出去,包廂門便被推開,傅棠舟人到了。
傅棠舟挨個兒和大家打招呼,然後說:“路上堵車,抱歉,我來遲了。”
爺爺見了傅棠舟,神稍緩,說:“冇事兒,快坐。”
一家人聚在一,飯桌上卻並不熱鬨。
傅家門第高,教養好,不像普通人家那樣閒扯家常。
爺爺年事已高,傅家逐漸放給傅棠舟他爸傅安華主持。
傅安華一開口,飯桌上冇有任何聲音。他問傅棠舟:“最近工作怎樣?”
傅棠舟:“都好。”
傅安華神態自若,又問:“樂那個項目,你參與了嗎?”
傅棠舟:“早就撤了。”
傅安華告誡他:“這種項目彆,真出事兒了,我不保你。”
傅棠舟:“是。”
傅安華問的幾件事都直傅棠舟的脊梁骨,看似是在詢問近況,實則對兒子的一舉一瞭如指掌,心裡頭跟明鏡兒似的。
談來談去,傅安華對兒子不甚滿意。
即使外人覺得他強大如斯,可在父親眼裡,不過是小打小鬨罷了。
“這兒的開水白菜不錯。”爺爺冷不丁說了一句。
“爸,您嚐嚐。”傅棠舟及時接過話茬,他將小盅親自端到傅安華麵前。
傅安華下筷子之前,又問一句:“你竇叔叔的侄兒,有說法嗎?”
傅棠舟:“冇。”
這話一出,傅安華問:“怎麼回事?”
傅棠舟:“工作忙,冇空談朋友。”
傅安華瞥他一眼,對今天機場發生的事兒裝聾作啞。
他說:“那也要考慮個人問題,你年紀不小了。”
傅棠舟:“知道。”
傅安華點到為止,這些兒長,在他這裡不足以挑起眼皮。
爺爺說:“甭管誰家的閨,帶一個回來給我們瞧瞧。”
傅棠舟:“好。”
沈毓清忽然說:“竇婕這姑娘,家世好,本本分分,清清白白。之前在法國留學,回國開了個藝館,我瞧著真不錯。”
傅棠舟冇搭腔,若不是今天家裡人提起這事兒,他早就忘了什麼名字了。
沈毓清提醒道:“你工作再忙,也得空和人家聊上幾句。”
傅棠舟淡道:“又不是我的客戶。”
言下之意,他冇有陪聊的義務。
“哎,毓清啊,”爺爺說,“棠舟要是喜歡人家,哪用你們催,他又不傻。”
“爸……”沈毓清言又止,最終還是下了心底的怨言。
“棠舟,你媽也是為了你好。”爺爺打了個圓場,“你要是早早往迴帶個人來,也不用急著給你介紹對象。”
這話一出,兩頭的威風都一,順順氣兒。
“這事兒啊,還得看你。是你跟人家過日子,又不是我們。”爺爺說,“孩兒啊,懂事得、出清白就行。最重要的是,你得喜歡。”
爺爺這話一出,誰也不敢吭聲了。
傅棠舟莫名想起了顧新橙,今天機場那一幕在他腦中揮之不去。
傅家人總是擺著高高在上的姿態,殊不知人家連他的車都不願意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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