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般事務辦妥，趙琪也從翰林院那裡放假出來了，賀章也不用讀書了，除了賀敬文夫婦，人口居然都湊齊了。趙琪笑道：“再過不一、二年，楚地事平息了，就全了。今年岳父岳母雖不在京裡，勝在平安，已是最好的消息了，老太太不用很擔心。”

羅老太太很給這進士孫婿的面子，也極信服這讀書讀出名堂來的人，含笑道：“你說沒事，那一定是沒事的。”

趙琪又問，要不要邀些街坊到趙宅去，請羅老太太也過去，一起打個牌、吃個酒。這樣賀家依舊是閉門謝客的，可以免除打擾，羅老太太過年的時候也有人解悶兒了。羅老太太猶豫地問：“不會鬧著你們吧？你還讀書呢。”

趙琪與麗芳都說不會，麗芳還說：“不到我那裡打牌，您到哪裡呢？容家的牌局，也不好日日去的，去一回就行了。舅老爺那裡人那麼多，又太煩。”

羅老太太最終被說服了。

豈料還沒等過年，牌局還沒湊起來，宮裡又來了消息：娘娘因聽到湘州的消息，想起羅老太太來了，召和的孫兒們進宮去說說話。

————————————————————————————————

葉皇后這個時候召見並非心來，而是盤算好了的。一過年，連著到燈節都不得閒，見各種外命婦，又有各種慶典，不開。年前比較好，宮裡備年，只負責指揮，自有專人去做。

葉國公從前線傳來的消息，說大軍已到湘州，發現湘州的治安還是非常不錯的，湘州的守衛也很能看。皇帝看了也高興，他的員能幹、他家還有一心向著他的親戚。預備著正旦的時候，連犒賞三軍一塊兒，將賀、姜都獎勵一回。唯一的不滿是對賀敬文的：心太，彭某棄民失地，當時就該拿問下獄纔是。現在瘋了，倒省了他的事了。

還是姜長煥從中說：“知府就是太實誠了，小時候不懂事兒的時候還笑他來著，我是宗室，他非見面就念叨著我讀書。後來才明白，他就是這樣的人。”

皇帝也笑了：“就是取他心誠。你這小子倒有趣，不誇自己父兄，怎麼誇起外人來了？”

姜長煥瞪大了眼睛：“臣的父兄還用臣來誇？您還不都看在眼裡嗎？好得都不用誇了！”

皇帝大笑，居然親暱地將他招過來放到膝頭坐著：“哎喲，你爹孃平素一定慣得你沒邊兒了！這麼招人喜歡，必會溺的。娘子可不要中了他的計，必要嚴管的。”

葉皇后看了姜長煥好幾眼，心說，你這媳婦兒還沒娶上，就向著岳父了——

直到前兩天，姜長煥等與葉皇后相得更了些，才期期艾艾，問了一個問題：要怎麼扭轉別人對自己的不良印象，然後功娶到喜歡的媳婦兒？姜長煥發誓，這個問題，他跟親孃都沒提過。可就是不知道爲什麼，很想向葉皇后請教。

葉皇后道：“你做得就不錯，記著了，跟聰明人打道，永遠不想要空手套白狼，想得什麼，就要付出什麼。空手套白狼的，未必是聰明，卻是心存了騙意的。一個騙子，哼，還想要什麼好下場？”

姜長煥一個哆嗦，心說，得虧我老實。

現在他就這麼老實地給岳父謀起了福利來。葉皇后沒好氣地道：“前兩天還說，二郎不如先前壯了，是不是吃得不香、睡得不好。這會兒又說我疼他了，他都開始躥個兒了，自然要瘦些。我在家的時候，眼睜睜看著我弟弟從個矮冬瓜躥了條細瓜，男孩子都這樣兒。”

姜長煥故意問道：“真能玉樹臨風？”

皇帝順後給他後腦勺來了一記：“胡說什麼呢？君子不重則不威，腰帶十圍纔好！”

姜長煥鄙視地給了他一個“莫驢我”的眼神兒，嘀咕道：“您也不胖。”聽說，婦人們不喜歡大胖子。

皇帝大笑。

葉皇后看他這樣子，也不點破。這皇帝，還是更喜歡自己的兒子的，然而親生的太小，還沒辦法逗他開心。看完了親兒子，就過來尋侄兒開心呢，姜長煥最好不要因爲皇帝的另眼相看而驕縱，那樣就是作死了。不好皇帝跟姜長煥相太久的！葉皇后當機立斷，對姜長煥道：“我有事與聖上商議，你去寫字，別說我慣壞了你。”

姜長煥會意，退了下去，皇帝心裡就有些掃興。葉皇后卻說：“聖上，賀敬文的母親、兒都在京裡，過了年事就多了，混在人堆子裡見一面，也談不上多重視。不如年前我單獨召了們來，賞些東西？前頭正拼殺，後頭也要立個榜樣出來，如何？”

這是正事，雖然很無聊，要立榜樣的事自己心裡想著、默默做著，老婆居然也想到了還點破了，這就更沒意思了。皇帝起道：“你看著辦。”擡腳出去辦他那一攤子事兒了。

賀家就接到了葉皇后的通知。

再次進宮，羅老太太和麗芳已經很練了。讓瑤芳最開心的，莫過於在這次不是在韓太后那裡，而是直接到了葉皇后中宮裡去。這一天一大早，瑤芳就爬了起來，將櫃打開，仔細挑選服。不是命婦，自然要穿自己的服、戴自己的首飾。葉皇后喜歡自然一點，不那麼濃墨重彩地修飾的姑娘。

可用賞下來的料子做的裳，快要年了，南方戰事也順利，要穿得鮮亮一些。娘娘其實喜歡鮮豔的，只要不太花哨就行。首飾也不須得滿頭才顯得隆重。自己如今年紀也不大，量並沒有全長開，不必強作大姑娘的妝束。梳雙髻、帶纓絡圈兒，上些淡妝即可。

親自手打扮了一回，綠萼和青竹要幫忙都被推開了。待妝束停當，綠萼著心口，呆呆地道：“姐兒，你這是……”要迷死人吶！

瑤芳嫣然一笑：“我心好。”

這份好心持續的時間並不短。

到了中宮，忍著激行過了禮，祖孫三人皆得賜坐。瑤芳坐穩，擡起頭來，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看著葉皇后。葉皇后也笑著：“二姑娘真是令我見而忘憂。”皇后見過的小姑娘也不算了，得的也有一些，然而單憑一打扮就讓覺得樣樣合意的，這還是頭一份兒。

瑤芳眼睛微彎：“要見娘娘，怎麼能不讓人見著我就開心呢？”倒是一點也不怯場。仲嬤嬤想要說什麼，看一臉的歡欣，忽地不想攔著了：這麼個人兒，看著就覺得世間一片好。

葉皇后也很開心，笑道：“那你心想事了，我見到你就很開心。”又問瑤芳在家裡都做些什麼。

瑤芳道：“也給阿婆管家搭把手兒，也教弟弟識些字，自己也看看書。”

葉皇后因問何書。

瑤芳道：“讀些經史，還看些典章律令。”

葉皇后讚道：“該當如此！”

瑤芳心頭一暖，當年娘娘就是這樣說的，也有心教，然而們沒有那麼多的力放到讀書上頭，只能東一鱗西半爪地學，葉皇后想到哪些要的，就揀著要的講，學得並不連貫。

羅老太太和麗芳見瑤芳與皇后投緣，也都靜聽著葉皇后不斷提問，乃至於兩人討論了起來。列傳裡，葉皇后極贊冼夫人，瑤芳亦說：“妻未必不如夫。”兩人說得投機，葉皇后誇獎瑤芳一路從湘州逃出來報信之功，瑤芳大方地道：“必有人能做得比我更好，不過們沒這機會罷。嗯，這樣大災的機會，還是不要有了，有旁的機會也行。”

葉皇后笑了，問道：“說到湘州，姜二郎還在這裡，可惜你們都很大了，唉……”徵詢羅老太太的意見，要不要他們見一面。

羅老太太道：“但憑娘娘作主。”

葉皇后又問瑤芳，瑤芳想了一想，道：“娘娘跟前，我又何必矯呢？自從遇到哥哥，我就沒見過他了，看一眼他如今什麼模樣，也不枉一路同舟共濟，心裡也算對簡娘子有待了。中宮殿，又有什麼好說的？”

葉皇后笑道：“痛快。”

這才命姜長煥過來。

麗芳一看姜長煥，大吃一驚：“嗐，長俊了。”

姜正源是個端正人，簡氏更是個人兒，兩個兒子都沒有長歪，只是姜長煬已經長，很是俊。相較之下，哥哥玉樹臨風，弟弟冬瓜趴地，麗芳不免覺得這姜長煥壯團胖，是做母親希養的小男孩，卻不是喜歡的俏郎君。

如今姜長煥卻有點胎換骨的味道，人也瘦了，也高了，漸漸跟姜長煬有點像了——到底是兄弟。只是姜長煬生得溫潤如玉暖人心，姜長煥卻帶一點驕縱飛揚的無賴氣質。麗芳此時，還不知道姜長煬在湘州做過什麼嚇人的事，只是惋惜——要是這弟弟的子像哥哥，可就好了。

姜長煥臉紅了，很紅。一看瑤芳就是心打扮的，雖然知道面見娘娘的人都會用心打扮，他還是忍不住給自己一個幻想：也許，也有要見我的緣故呢？

瑤芳心裡坦，大大方方看他一眼，便對葉皇后道：“人看到啦，娘娘真會調-教人。”上輩子兩個孩子，都經娘娘的手，也沒什麼兄弟鬩牆，也沒什麼小心眼兒地合起來算計不該算計的事兒。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嗯，其實聽說他住娘娘這兒，我就很放心了。”

【這般口氣，倒好像陪了我許久的人，這麼老氣橫秋的，二郎得哭了吧？】葉皇后很沒良心地笑了，一看姜長煥一臉的憋屈，終於笑出了聲來。

皇后一笑，大家都得跟著笑，除了姜長煥。他看著瑤芳低頭掩口，留給他一個秀的側，心裡又甜又，還帶著一子愁——我真的不小了啊！

瑤芳正笑著，便聽到一聲：“什麼事這麼開心？”倏地僵了。

皇帝。

死鬼。

被弄死的死鬼皇帝，活生生地從門口過來了。

真是會掃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