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蘭芽被林嬤嬤喚醒的時候,外頭天還是烏蒙一片。
起來後,傅蘭芽坐在牀畔,見牀前地上的被褥齊齊整整,完全沒有睡過的痕跡,心知平煜後半夜本未來過,不免生出幾分心疼。
梳洗時,李珉在房門外催促了好幾回,狀甚急迫,主僕二人不敢耽誤,將驛丞派人送來的乾糧放包袱中,匆匆下了樓。
到了北地,天氣不比南國時明暖,拂曉的秋風吹到上,沁骨似的寒涼。
林嬤嬤怕傅蘭芽著涼,除了早早給小姐換上了夾棉裳,連平煜在給傅蘭芽置辦的那件織錦鑲銀鼠皮大氅都一併取出,一等到了院中,便給小姐披在上。
這大氅與傅蘭芽如今的份委實不匹配,虧得外頭的織錦用的是茶,加之天的,穿在上,並不如何打眼。
驛站的庭院甚爲寬敞,足可容納百人有餘。
秦門等江湖人士立在院中,一片肅然,並不彼此談,只靜默地聽候安排。
前方戰火一即發,他們此次即將趕赴的不再僅僅是某個地名,而是與蒙古騎兵近廝殺的戰場。
一想到能親手將這些侵略我朝重鎮多年的韃靼的頭顱砍下,他們骨子裡的便有沸騰起來的趨勢,口更是有一豪在激盪。
見傅蘭芽主僕出來,立在衆人前頭的秦勇含笑衝傅蘭芽點點頭。
傅蘭芽莞爾,一禮回之。
秦晏殊本在與白長老等人議事,聽到靜,負手回頭,瞥見傅蘭芽,見對自己微微點了點頭,便娉娉婷婷從旁走過,一舉一說不出的嫺雅端莊,雖然上穿著件灰撲撲的大氅,頭上也毫無妝飾,依然如明珠玉一般,華灼灼,無法不讓人注目。
他渾然忘了掩飾,目不自追隨著,在走過後,盯著上那件大氅瞧了一會,心裡起疑,記得他曾仔細留意過傅蘭芽主僕的隨行囊,印象中,主僕二人都只有一個包袱,簡樸得很,並無裝納這等大氅的餘地。
想了一晌,轉頭見平煜從樓上下來,心裡頓時恍悟了幾分。
以傅蘭芽如今的境況,除非平煜準許,誰還能神不知鬼不覺替置辦裳。
那大氅樸素,既能寒,又不打眼,可見爲了暗中關照傅蘭芽,平煜委實費了一番苦心。
他心裡一時間五味雜陳。論起對傅蘭芽的真心,他自認爲不輸於平煜,可是誰平煜佔了近水樓臺的便宜,他就算有心想取悅傅蘭芽,也本找不到機會。
更他黯然神傷的是,照以往的種種跡象來看,傅蘭芽早已傾心於平煜,眼裡甚至從未有過他的影子。
哪怕他有朝一日對傾訴衷腸,換來的恐怕不過是的煩惱和不喜罷了。
事到如今,他只盼著平煜對傅蘭芽真意切,到了京城後,能排除萬難迎娶傅蘭芽,這樣的話,他心裡雖不會好,至輸得心服口服。
若是平煜敢打旁的主意——他眸中閃過一戾氣——哪怕傾盡秦門之力,他也要將傅小姐搶回來,絕不會讓半點委屈。
自我排解了一回,他心頭仍彷彿著一塊巨石,悶悶的不舒服。也不知那一回在曲陀作出的參與對付鎮教的決定,到底是對還是錯。
在他眼裡,傅蘭芽樣樣都好,若是未遇到,他不會平白生出一段癡念,一路上飽嘗求而不得之苦,而往後再想遇到這等蕙質蘭心的子,恐怕是再也不能夠了。
唯一聊以自|的是,那回他差錯服下了傅蘭芽贈他的赤雲丹,如今力彷彿江流大海,有日漸磅礴之勢,加之有秦門的蒼瀾劍法打底,以後江湖中恐怕難有敵手,總算一段造化。
傅蘭芽並不知不過打個照面的功夫,秦晏殊已在後思前想後地考慮這許多,只知道,不遠那位被永安侯府一衆僕婦的鄧小姐的目委實不善。
每回見到這位鄧小姐,除了鄧小姐從不重複的裳和首飾以外,最讓印象深刻的,便是鄧小姐目裡濃濃的敵意了。
走了一段,餘見鄧文瑩仍在盯著,不由暗暗蹙眉,雖然在去年父親被貶謫至雲南之前,傅家一直住在京中,但父親爲人清高,甚跟永安侯府、西平侯府這等老牌勳貴世家往來,在的記憶裡,自己跟鄧家人從未有過集。
也不知自己到底何得罪了這位鄧小姐。
從容地走到門口,聽得後傳來平煜的聲音,忽然福至心靈,淡淡瞟向鄧文瑩,就見鄧文瑩不知何時已撇過頭,跟旁僕婦低聲說著什麼,並不肯朝平煜的方向瞧。
靜了一瞬,目緩緩下移,落在鄧文瑩那雙握著披風邊緣的白皙細的手上。
從鄧小姐指節發白的程度來看,握得著實太用力了些。
越發瞭然,忍不住想起那回在六安客棧,鄧氏兄妹就住在對面客房,每回鄧文瑩跟平煜在走廊上相遇時,鄧小姐似乎都有些不自然,如今想來,這些蛛馬跡著實值得推敲。
一邊想著,一邊走到馬車前,掀簾時,因著心思浮,忍不住停步,悄悄往平煜看,就見平煜皺眉快步走到車旁的馬前,接過隨從遞過來的繮繩,翻上了馬,眼睛下方有些青,看得出昨夜整晚未眠。
傅蘭芽看在眼裡,又有些拿不定主意了,照鄧文瑩上流出的種種跡象來看,跟平煜勢必有過一段公案,只不知狀爲何,可惜平煜從未跟提及過此事,又不好拐彎抹角地向李珉等人打探……
這時,門口一陣喧騰,秦門及行意宗等人先後出來。
連陸子謙、林之誠夫婦也赫然在列。
衆人到門口上馬後,浩浩往宣府而去。
因著一份捍衛漢人尊嚴的豪,諸人竟比水路上時來得緒高昂,白長老等老者坐於馬上,不時引項高歌,所唱之曲古樸渾厚、哀而不傷,與太平盛世時的竹八音不同,滿含金鼓喧闐、蒼涼之。
一晌過後,門中子弟不自合著調子哼唱起來。
傅蘭芽聽著外頭的歌聲,閉目休憩了一會,想起前路茫茫,此去宣府,也不知能否功扳倒布日古德,若是不能,別說爲母報仇,和平煜等人能否全而退都問題。
滿懷沉甸甸的心事,反倒將鄧文瑩之事放到一旁。
行了一段,到得一崎嶇山路時,前後及兩旁忽然無聲無息冒出許多勁裝男子,足有上百人。
當頭兩騎,一人面白無須,年約五十,材微胖,滿臉含笑。
另一人諸人再悉不過,威風凜凜地坐在馬上,全上下都寫著“不可一世”,一雙鷹目不善地盯著平煜,不是王世釗是誰。
“平大人平別來無恙。”那白胖太監拱了拱手,“自京城一別,好久不見。”
平煜從腰間出繡春刀,著那太監笑道,“劉一德劉公公,難爲你一路遮遮掩掩跟在我後頭,恐怕連個囫圇覺抖未睡過,今日是怎麼了,竟肯出來打個招呼了。”
劉一德被當面拆穿謊言,面無改,只大笑道:“平大人還是這般說笑,雜家也是奉命行事,若有得罪之,平大人莫要見怪——”
“跟他囉嗦什麼!”王世釗著臉對平煜擡了擡下,“王公公早有吩咐,他老人家要的東西,現有四塊在你們這些人手中,難爲平大人替他老人家蒐羅齊全,這便要我們過來取回。他老人家催得,休要多言,傅小姐和坦兒珠,趁早乖乖出來!”
平煜扯扯角,冷笑道:“東西在這,就看你們有沒有命來取了。”
說罷,目一厲,從馬上一躍而起,姿迅疾如鷹,一抖刀,朝劉一德窩刺去。招式要多快便有多快,可見短短時日,平煜功力又大有長進。
其餘諸人顧不上詫異,忙也紛紛拔劍出鞘,按照先前的部署,各司其職,殺向四面八方包抄而來的東廠人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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