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蘭芽醒來的時候，第一件投眼簾的便是烏沉沉的棚頂，耳旁是轔轔的車軲轆聲。

怔忪了好一會，等憶起昏迷前的場面，面一白，連忙摟著覆在前的薄毯坐了起來。

四下了一顧，這才發現自己正坐在馬車的榻上，熹微的晨隨著不時被風吹起的車簾進，將車照得忽明忽暗。

因不知在何，頗有些惶惶不安，就聽平煜的聲音從外頭傳來，似是在跟李攸低聲談。

傅蘭芽訝然，原來他一直在車旁隨行，心定了幾分，忍不住起，掀起窗簾往外看。

平煜並不在窗旁，而是正在前頭跟李攸並駕齊驅，從直的背影判斷，並未傷。

車後，則是漸行漸遠的萬梅山莊。

蕭瑟的秋風裹雜著焦糊的味道送鼻中，莊中事的廓已經模糊不辨，但想必經過昨夜那場大火，那幾座原本雕樑畫棟的大殿此時已了殘垣斷壁。

什麼竹籃打水一場空，用來形容文氏父子再切不過。

因著白日的緣故，昨晚深深烙印在腦海中的腥場景淡化了幾分，緩緩放下窗簾，回到榻上，抱膝而坐，著車簾出神，

也不知剛纔自己昏睡了多久，行間，子依然極不舒服。

可惜嬤嬤不在邊，連個依靠撒的人都無。

平煜麼……

臉一紅，躺下，翻了個，將手託於腮下，默默想著心事。

昨夜在林間的事，瞞得過旁人，卻無論如何瞞不過林嬤嬤，也不知一會見了林嬤嬤，該如何自。

一想到林嬤嬤不知作何反應，便生出幾分惴惴，頭一回恨不能在外頭多延宕一會，不想那麼快回府。

又想到，這一路走來，無論是鎮教左護法還是昨晚的金如歸，但凡參與爭奪坦兒珠之人，幾乎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想來不過是一塊用途不明的北元異寶，不知爲何竟有那麼大的魔力，引得這些人前赴後繼，甚至不惜付出生命的代價。

胡思想間，金如歸死前的可怖場面毫無防備地浮上眼前，嚇得心猛的一揪，忙閉上眼睛。

從山莊回的路有些漫長，一時驚懼，一時煩憂，許久過後，才倦極而睡。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耳畔傳來雜的聲響，茫然擡起頭，迷迷糊糊分辨一晌，這才意識到外頭已是鬧市，賣聲和竹聲不絕於耳，夾雜著行人說笑聲，頗爲鼎沸。

掀開一點車簾往外看，秋風掠過，外頭果然人來人往，不知何時，已到了金陵城中的繁華商阜。

又行了一段，馬車突然停下，李珉的聲音在外低低響起，“傅小姐，你醒了麼。”

傅蘭芽忙清清嗓子，應道：“醒了，李大人。”

車簾掀開，外頭的亮驀地進來，照在臉上，有些刺眼。

“到地方了，傅小姐先將這件斗篷披上再下車。”

傅蘭芽接過，見是件灰撲撲的斗篷，連著帽，從頭罩下，可將整個人裹在其中，人無從瞥見相貌。

繫好後，強忍著腰間和雙的不適，掀簾下車。

立定後，擡頭一，這才發現馬車不知何時到了一座客棧的後巷中。

旁，是李珉和陳爾升，以及那二十名暗衛。

再過去，則是都尉府的一幫兵士。

巷尾，一名氣宇軒昂的男子騎在高頭大馬上，正是平焃。

平煜卻不知去了何。

“平大人爲了掩人耳目，先送那名假扮傅小姐的子回了府。又說傅小姐了傷，索讓屬下護送傅小姐先來客棧安置，請大夫給傅小姐好好瞧瞧再回府，平大人說了，忙完那邊的事，就會過來接傅小姐。”

察覺平焃明銳的目來，傅蘭芽竭力不讓自己出心虛的姿態，應了一聲，緩緩跟在李珉和陳爾升的後頭從後門進了客棧。

客棧裡頭的佈置倒比傅蘭芽想的還要明亮氣派，與尋常客棧不同，一路走過，安靜得很，走了一段，從一側樓梯拐角轉過來一位滿綾羅綢緞的中年男子。

那人並不敢多看傅蘭芽，只恭恭敬敬對李珉含笑道：“已收拾好客房，請這位小姐進去歇息，一會大夫便過來了。”

李珉笑了笑道：“好。”

引著傅蘭芽到了二樓最爲僻靜的一間客房門前，止步，道：“就是這了，傅小姐請進去稍歇，請大夫好好看看，山中寒涼，莫要落下什麼病纔好。”

李珉本是無心之語，傅蘭芽卻僵了一下，旋即點點頭，含笑道：“多謝。”

那掌櫃卻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李珉和陳爾升，噙著笑意退到一旁。

傅蘭芽推開門，裡面是間收拾得雅緻妥帖的客房，一套三間，外頭是起居室和書房，最裡頭纔是寢間。

寢室，除了一架懸著緋紅簾幔的花梨木牀架，另有妝臺和圓桌春凳。

牀前設著一架水墨山水屏風，屋不知焚著何香，暗香浮，繚繞鼻端。

繞過屏風，思忖著在牀沿坐下，頃，擡頭四一，不知淨房在何。

上出了許多汗，雖然此時已然乾，但裡的裳在子上，仍不舒服，眼下極度好好洗個澡。

這般想著，便重新起，慢慢在屋中轉了一會，走到牀後頭的屏風前，無意中往後一看，這才發現後頭竟藏著一間極大的淨房，地面皆鋪著琉璃磚，諾大一座浴池，金璨亮。饒是自小見過不奇珍異寶，也被晃得眼睛花了一下。

平煜這是把安置在了一個怎樣的銷金窟？

從淨房出來，意識到屋中格局有些不對勁，手在牆上了，暗忖，難道這房間還有暗門。

正要好好研究研究，外頭有人敲門，卻是客棧的下人來送沐浴用的熱湯。

傅蘭芽忙重將那件斗篷披上，掩上臉面，打開門。

一行婢捧著裳巾帕魚貫而，徑直走到淨房，屈膝對傅蘭芽一禮道：“奴婢們服侍小姐沐浴。”

傅蘭芽怎敢旁人瞧見自己上的端倪，忙道：“不必了，將裳巾帕放下，我自己沐浴。”

等婢們出去，便走到浴池邊，一件一件將裳了，進到熱水中。

自小到大，邊從來不乏伺候起居之人，哪怕家中遭了事，一路上亦有林嬤嬤隨行，像今日這樣自己沐浴，還是頭一回。

在淨房逗留了許久，直到將上每一都仔細洗淨，可是，哪怕是忍痛拭了好幾回，那些落在前和腰上的痕跡依然洗不掉。

頹喪地將巾帕放回熱水中，怨懟地想，也不知平煜爲何這般不知輕重，這副模樣若林嬤嬤看見，可就什麼都瞞不住了。

屈膝抱，緒低落地在浴池中坐了好一會，直到一雪被熱氣蒸騰得出紅，這才從熱水中出來，拭淨了子，取了那一疊乾淨裳來穿。

早先下的上還有些斑斑跡，墊在下面的披風上更是一片狼籍，只要不是瞎子，一眼就知道發生了何事，無論如何不能拿回府中，勢必得找個地方丟棄纔好。

捧著那兩件裳，咬脣想，一會平煜來了，就讓他去置吧。

磨磨蹭蹭從淨房出來，一擡眼，就見桌上已呈了幾樣粥菜，正冒著熱氣。

走到桌前坐下，默默用完膳，用巾帕拭了，便回到牀邊坐下。

也不知平煜何時會來接，等了一會，睏意上來，乾脆合倒在牀上，一閉眼，睡了過去。

正睡得香，忽然傳來一名中年婦人的聲音。

“大人放心，掌櫃特領我從另一邊暗門進來的，沒門前的幾位大人瞧見。”

傅蘭芽一驚，哪還有半點睡意，忙坐了起來。

過屏風外一看，就見屏風前立著兩個人，其中一個形頎長，似是平煜，另一個卻是位婦人。

“好好給瞧瞧。”平煜聲音有些不自在，“別落下什麼病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