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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門歌》 第61章

又是大半晚未得消停。

去往別院的路上,傅蘭芽前所未有的疲累,靠在林嬤嬤懷裡,想起方纔跟平煜獨時的片段,心裡彷彿有什麼東西在輕輕攪,怎麼也靜不下來。

自小到大,每逢心緒不寧的時候,爲了不讓自己緒被牽引,總會用旁的事來引開,到了眼下,自然也不例外,閉上雙眼,想起方纔陸子謙所說的話,立刻如抓到了一救命稻草,忙摒除雜念,全神貫注去推敲其中深意。

陸子謙說他來湖南是爲了尋

照那晚在驛站投宿時那位驛丞所說的話來看,此話應該不假。

但父親和哥哥如今都在獄中,他又是憑著什麼說出能幫助哥哥和父親的話?

且陸家代代爲,未聽說跟江湖門派有集,陸子謙從何找來這許多武林人士?

剛纔白長老向平煜引薦的那位洪幫主,似乎來頭不小,平煜聽得對方名號時,都免不了對他另眼相待,後來南星派追來時,這位洪幫主一出手,那追隨了一路的琴聲便啞然消失,可見此人正有辦法對付難纏的林之誠,說是一流高手也不爲過。

這樣的武林高手,爲何會甘願陸子謙驅使?

思忖間,忽聽馬車後傳來一聲長嘯聲,車外白長老忙驚喜應道:“洪幫主!”

似是那位洪幫主去而復返。

越發疑,先前聽秦晏殊所言,秦門的別院設置了重重機關,之所以帶前去,爲的就是避開南星派的追捕,白長老何以會放心讓洪幫主等人同行?就不怕那位洪幫主臨陣倒戈,跟南星派一起來對付他們?

馬車狹窄,秋風瑟瑟,挨在林嬤嬤懷裡,上寒意漸起,默默想了一晌,只覺毫無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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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竹城並不大,轉了幾條街道後,順利到了那別院。

陸子謙下了馬,覺夜風寒涼,擔心傅蘭芽裳單薄,忍不住轉頭看向馬車。

剛好傅蘭芽扶著林嬤嬤下車,陸子謙才發現上穿著件豆綠的秋裳,走時,出裡頭水碧裾,說不出的娉婷婉約,一如從前。

讓他意想不到的是,裳似是新做,且剪裁及料都算上佳,想起如今境,心頭掠過一,正要細看,忽有人剛好走到傅蘭芽後,狀似無意,將他的視線嚴嚴實實地遮住。

他怔了一下,順著那直背影往上看,就見那人一手扶在繡春刀上,立在臺階上,正聽白長老和另兩名年輕男子說話,不是平煜是誰。

他心中那種怪異更甚,淡淡看他一眼,負手往宅子走去,剛上臺階,不料平煜旁一名氣宇軒昂的年輕男子敏銳地朝他瞥來,似有打量之意。

因來時匆忙,陸子謙暫未得洪幫主引薦,不知此人便是秦門的掌門秦晏殊,見他目除了好奇之外,還著幾分不屑,想起自家所行之事,一時五味雜陳,暗歎口氣,目不斜視進了宅子。

秦勇見一行人總算順利進了宅邸,神微鬆,轉過,吩咐白長老等人啓機關。

等宅子外豎立起看不見的屏障,秦勇便對正打量四周的平煜道:“這宅子是依照咱們秦門多年來傳習下來的老規矩佈下的,外頭設下了不刁鑽的機關,南星派就算想闖,一時半會也找不到法門,傅小姐今夜可放心在此安置。”

平煜點點頭,南星派委實難對付,一會若林之誠再用那琴聲前來滋擾,至有宅邸外的機關做遮擋,無論如何都波及不到傅蘭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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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用擔心被擄走,可以專心對付南星派。

便笑道:“有勞秦當家了。對了,剛纔洪幫主似是有要事要與我商議,能否請秦當家安排一院落,既能讓罪眷安歇,又能有空餘的屋子讓我等議事。”

秦勇知道他如此安排,無非是怕橫生枝節,不肯讓傅蘭芽離開近旁,忙笑道:“正該如此。這宅子裡有小院落,裡頭有幾間頗寬敞的廂房,我已請人領傅小姐前去,一會傅小姐在其中一間廂房歇息,我等則可在鄰房議事。”說話時,莫名覺得裡有些微微發苦。

平煜笑著看一眼,往前走道:“如此甚好。只是這樣一來,欠秦當家的人越發多了。”

秦勇略微一怔,正道:“平大人何出此言,傅小姐曾經救過晏殊一命,只要一日未離危境,我等便一日不會對傅小姐的安危置之不理。”

想起來時路上白長老跟彙報的事項,邊思量邊道:“傅小姐上的疑團太多,我揣至今,都未能窺見全貌,也不知這回陸公子和洪幫主聯袂前來,能否對解除困境有些幫助?剛纔聽白長老說,陸公子說他此次來,不但爲了幫傅小姐,也爲了幫傅大人和傅公子,也不知此話是真是假。”

平煜臉笑容一淡,點點頭,並不接話,往前走去。

秦勇見他臉上彷彿籠了一層霾,憶起平家跟傅家的恩怨,似有所悟,一時拿不定他此時心中所想,也跟著沉默下來,斟酌了片刻,正要說些旁的話,一擡頭,忽然瞥見平煜領口上似有幾暗紅的污漬,看著像痕,一凜,仍要細看,平煜卻已朝前走了。

愣在原地,回憶一番他說話時的語氣,清澈沉穩,不見滯緩,應該不是了重傷的模樣,難道這跡是沾惹的旁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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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前一後到了那小院,傅蘭芽主僕已在最裡頭那間東廂房安置下來,外頭守著李珉和陳爾升。

隔壁廂房,白長老及洪幫主、陸子謙等人正端坐在房中飲茶。

折騰了大半晚,衆人早已飢腸轆轆,便有人吩咐做了些簡單粥湯送到院中來。

李攸站在廊下,見平煜及秦勇進來,忙下了臺階,迎過來笑道:“就等你們了。”

平煜見他臉稍差,但行敏捷,毫髮無傷,奇怪地看他一眼道:“你這幾年到底練了什麼怪功夫?”

李攸嘿嘿一笑道:“這你就得問我師父了,他老人家不是在裡頭麼。”

平煜一怔,這纔想起李攸曾在洪震霆門下學過兩年功夫。

正要進房,忽見一名下人從他後走過,手上捧著一個托盤,上面是兩碗熱氣騰騰的燕窩粥,等那人上了遊廊,秦晏殊示意那人退下,親自接過托盤,順著遊廊,走到東廂房門前。

平煜意識到秦晏殊要做什麼,停在原地。

陳爾升及李珉不等秦晏殊走近,便客客氣氣道:“秦掌門,請留步。”

秦晏殊憋著氣道:“我給傅小姐送些吃食。”

話音剛落,房門忽然打開,林嬤嬤探頭往外看道:“咦,秦掌門。”

秦晏殊心中一喜,便要說話,陳爾升卻出其不意從他手中接過托盤,一言不發送房中,頃,又出來,將門帶上,看著秦晏殊,一板一眼道:“罪眷已歇下,東西檢視過,擱在桌上了。”

秦晏殊和李珉沒想到陳爾升會突有此舉,都愣在原地,過不一會,李珉眨眨眼,看著秦晏殊道:“秦掌門,罪眷飲食不得由旁人手,就算眼下在你秦門宅中,也須得經過我等檢視過,方能到傅小姐手中。還請秦掌門莫要見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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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作解釋。

平煜心中冷哼一聲,收回目,大步進了鄰房。

進到房中,白長老請平煜在上首洪幫主旁邊坐下。

洪掌門抿了口茶,一雙四溢的眸子朝平煜看過來,開口道:“平大人、秦當家、秦掌門、李莊主,事態急,在下就不拐彎抹角了。此次我來,既是陸公子所託,也是爲本門二十多年前一樁懸案。”

洪幫主擡眸緩緩掃向屋中諸人,最後定格在白長老和柳副幫主上,三人年紀相仿,都已到知天命之年。目相撞間,白長老和柳副幫主陡然憶起一事。

“洪幫主莫不是說二十五年前的那場武林大會?”

洪幫主長嘆一聲,點點頭道:“各位想必都知道,我八卦門就是在當年那場武林大會上跟南星派結下了樑子,爭鬥數載,兩敗俱傷,直到林之誠一雙兒夭亡,林之誠從此在江湖中銷聲匿跡,這才消停下來。”

平煜心中只道,來了,瞥一眼李攸,後者正心照不宣地朝他看來。就在昨日,兩人還曾討論過林之誠當年率領教衆遠赴夷疆之事,總覺其中太多不合常理之,難以推敲。看來,要想追溯源,果然還得從二十多年前說起。

“白長老和柳副幫主想必還記得,當年我大哥初任八卦門掌門,被中原四大門派推舉,參加了二十五年前的武林大會,爭奪武林盟主之位。”洪幫主看向白長老和柳幫主。

白長老和柳幫主面,悵然道:“是啊,當年的洪幫主外兼修,又素有德,本是實至名歸的武林盟主人選,可惜——”

洪幫主恨聲道:“可惜遇到了南星派的林之誠,此人孤僻冷傲,目無下塵,行起事來單憑自己喜惡,從不給人留餘地,爲了出風頭,以一首《龍朔》將我大哥力盡毀,只爲博得個天下第一之名,事後,更是連句道歉都無,率領教衆揚長而去。最可恨的是,我大哥雖被廢了武功,但只要靜養半年,就算不能再習武,至能做個子康健的普通人,誰知我等護送大哥回宛城,剛到蜀山,不巧遇到林之誠與一羣扮作中原人的蒙古韃子戰——”

韃子?平煜聽到這一路上頻頻遇到的兩個字,挲茶碗的作一滯。

“不用我說,想必諸位也知道,本朝太|祖皇帝素有堯舜之才,征戰十餘年,終得收復華夏,將元朝餘孽驅趕出境。自那之後,元朝在中原再無立足之地,改名爲北元,其後又分裂爲幾個部落,整日爭戰不休。當年我們在蜀山腳下遇到那行蒙古人,多半是被其他部落追殺,不得不從北元逃出的北元貴族,扮作了漢人,好在中原尋條活路。也不知何了破綻,被林之誠發現蒙古人的份,二話不說便殺將起來。

“那羣蒙古人雖武功路數怪異,卻只有十餘人,南星派本可用無數旁的法子將其一網掃淨,林之誠卻偏偏要試煉自己用琴敵的法子,在山谷間足足了十餘首曲子,直到得那羣蒙古人無可逃,閉氣而亡,方肯罷休。我等萬沒想到會跟林之誠狹路相逢,知道那琴聲了得,本想護著大哥遠遠避開,奈何蜀道太過艱難,左右都是羣山峻嶺,山谷間琴聲迴盪,本避無可避,一晌琴聲下來,不但我門中不弟子了重傷,我大哥更是脈逆流,自此爲廢人。”

屋子裡一時雀無聲。秦勇等人聽得尤爲專注,他們雖然都未親歷當年之事,卻都聽過八卦門跟南星派的恩怨糾葛,只知道當年的洪幫主自此武功盡廢,臥牀十餘年,終在十年前病逝,然而誰也沒想到,當年那樁事背後還有這番波折。

“洪幫主。”沉默許久,平煜忽道,“冒昧問一句,當年那羣蒙古人中,可有人從林之誠手下逃?”

李攸被這話挑起某個念頭,目微亮,飛速掃平煜一眼。

洪震霆從回憶中驚醒,雖覺平煜此話問得突兀,仍思忖著搖頭道:“當日我心繫大哥,無暇留意蜀山上的戰況,只恍惚聽見南星派弟子說似乎將那羣蒙古人掃乾淨了,至於是否有網之魚,我不得而知。”

平煜點點頭,不再言。

洪震霆又道:“回宛途中,我延醫問藥,傾其所有,四找尋市面上能尋到的名貴藥材,只盼能助我大哥接續經脈,然而我大哥連續兩回遭那琴聲催肺腑,早已油盡燈枯,能保得命已是萬幸。回宛後,我見大哥再無痊癒希,整日僵臥在牀,意志消沉,想起當年馳騁武林的豪傑被林之誠害得爲廢人,怎肯嚥下這口氣,等傷稍好,便率領衆門人去南星派尋林之誠的麻煩,誰知去了幾回,不是被困於林之誠設下的陣法中,便是被林之誠琴擊退,別說一句道歉的話都未討到,甚至連他的面都未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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