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晚膳時,盧國公夫人手下的一位姓陸的便已替衆分配好寢宮。
雖說是“分配”,但因此次出行以遊樂爲主,盧國公夫人和陸不想太拘著孩子們,宣佈完就寢規則後,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衆學生自行選擇同寢的室友。
裴敏和沁瑤自然要在一,王應寧在一衆同窗中最歡迎,被劉冰玉等人拉來拉去,都被王應寧一一婉拒,最後笑著令宮人將的臥送到了沁瑤們的寢宮。
王應寧的子雖說溫婉寧靜,與誰都能合得來,但自經歷上回大寺遇襲一事後,待沁瑤卻是顯見的與旁人不同了。
當下三人上了岸,收拾妥當,便一路回寢宮。
“聽說此次皇上來玉泉山,還帶了永樂府的樂隨行,明晚樂們會在樂坊奏《春江花月夜》呢,到時候咱們可有耳福了。”裴敏雖然喜靜,但對一切能夠增長見聞、陶冶的活都十分熱衷。
“是嗎?那太好了。”王應寧笑道。其實聽過何止百遍永樂府的樂演奏的《春江花月夜》,早已聽得耳朵起繭了,然而見裴敏這般興致,總不願掃的興。
沁瑤並不接話,只默默想著,若那邪還會去而復返,藺效必不會讓皇上陷險境,定會力勸他儘早下山,多半明日一早衆人便會出發回長安,又怎會有機會逗留到晚上聽伶人奏曲。
“阿瑤,你想什麼呢。”裴敏見沁瑤一路沉默寡言,不免奇怪。
“沒事,只有些睏乏。”
裴敏手到額上了,道:“莫不是方纔在水邊待得太久,著涼了?”
沁瑤忙笑著將的手輕輕從額上拿下,道:“我子骨結實著呢,怎會這麼容易著涼。”
說完,卻見裴敏子一僵,神也極是張,一徑著自己後。
沁瑤和王應寧見了裴敏這副神,都詫異地往後看去,便見遠遠走來一名年輕將領,材拔,英武非凡,面龐有些略黑,但廓算得俊朗。
沁瑤一眼便認出來人便是今日在書院門口見到的那位羽林軍副統領,好像姓許,聽說是安陸公子。
那人似乎有事在,走至三人跟前,只略點了點頭,仍往另一側小徑去了。
沁瑤將視線收回,看向裴敏,卻見的神已發生了變化,由之前的摻雜著幾分彆扭的赧轉爲了灰敗。
沁瑤見這副模樣,不免暗暗心驚,早上見到這位許統領時,裴敏的表現便有些不自然,方纔更是幾近於失態,莫不是早就傾心於這位許公子?
經過這次偶遇,裴敏的緒再一次低落下來,無論沁瑤和王應寧怎麼一唱一和,有意逗弄裴敏說話,裴敏都未再開過口。
回到寢宮,三人洗漱完畢,上了牀躺下,牀寬大,三人裹了自己的衾被,齊齊著簾幔帳頂,小聲說著話。
“你們還沒告訴我方纔瀾王妃和郡主那場風波怎麼收場的呢。”沁瑤轉頭看向王應寧和裴敏。
王應寧咳了一聲,輕聲道:“還能怎麼樣,瀾王妃自然是誠心誠意地道歉,又說自己府中還有一塊往年得的東海寒玉,品相不比郡主的那簪子差,說一回去便令人取了賠給郡主。”
“那……郡主怎麼說?”那般喜那杏花簪,就此被人砸個碎,怎肯輕易善罷甘休。
裴敏這時終於接話了:“郡主不說話,哭個沒夠,就是不肯遞梯子讓瀾王妃下臺,只慫恿了康平公主等人替做惡人,康平公主不依不饒的,非要將那個李嬤嬤打死了作數。”
沁瑤點點頭,並不覺得意外,這纔是郡主的一貫作風嘛。
“後來瀾王妃便問郡主簪子在何做的,要拿了自己手裡那塊東海寒玉做個一模一樣的還給郡主,郡主聽了這話,一改常態,直說不必了,連東海寒玉都不必賠,說簪子碎了就是碎了,就算做個一樣的就如何。只不肯輕易放過王妃邊的李嬤嬤,到最後,到底慫恿了康平了幾位宮人,將李嬤嬤打了十個板子方纔收場。”
王應寧看事徹,不過短短幾句話,便將個郡主的心思和手段一一剖析明白。
裴敏遲疑道:“我有個猜疑,但不知猜得準不準。”
王應寧聽了這話,默契地一笑,含笑道:“你可能跟我想到一塊去了,你先說。”
裴敏便道:“起初看郡主哭哭啼啼的架勢,我還疑心定會讓瀾王妃下不來臺,並狠狠責罰那位李嬤嬤呢,可誰知一聽說瀾王妃竟也有東海寒玉,王妃還要去買首飾的那個鋪子給做一樣的,的態度便馬上變了,不但接了王妃的道歉,而且未再難爲李嬤嬤,我在想,若誠心追究,那位李嬤嬤恐怕不是隻罰十個板子這麼簡單,怎麼都得去了半條命。而突然中途改變作風,最後草草收場,我覺得裡頭肯定有些貓膩。”
王應寧輕輕了上的衾被,閒閒道:“我也是到那個時候才起了疑心,按說郡主自得了那簪子,便一改往常安靜斂的作風,有意無意在衆人面前佩戴,顯然對送簪子的人極爲屬意,帶了點屋及烏的意思在裡頭,斷不至於一聽瀾王妃要去鋪子裡做一樣的便那般驚慌失措,所以我猜,會不會郡主本不想讓別人知道誰是送簪子的人呢?”
沁瑤皺眉,看郡主那簪子的外觀,顯然與那雪中尋梅簪如出一轍,多半也出自潤玉齋的工匠之手。
記得當時自己去看的時候,店裡統共只有一梅花簪,未曾見過杏花簪,不知夏芫這是買在去鋪子之前呢,還是在那之後。
裴敏不屑道:“既四炫耀,想必不怕讓人知道有人爲了取悅,一擲千金買了簪子送,爲何這會倒又遮遮掩掩了?便讓瀾王妃知道是誰送的又怎麼了?”
“所以這裡頭有些不通。”王應寧思忖道,過不一會,又釋然道,“不過,這些事便往裡細究也沒什麼意思,總歸各人有各人的心思罷了。”
“是,旁人的心思咱們管不著,只要不扯到咱們上就行了。”裴敏點頭,對今晚的玉泉風波予以總結陳詞。
沁瑤隨聲附和著,暗暗注意外頭的更聲,盼著王應寧和裴敏早日眠,好去跟藺效匯合。
“唉。”沉默了一會,裴敏終於忍不住又開口了,“你們說,這世上會有人在短短時間便變得像另一個人麼?”
沁瑤聽這話奇怪,道:“怎麼了?”
裴敏似乎很是煎熬,猶豫了好一會,才含著意道:“若有這麼一個人,自第一次見你便總纏著你,死皮賴臉地說……說他喜歡你,還說往後定要娶你,可,可不過一段時間不見,便像變了個人似的,不但再不多看你不說,還一副從未見過你的模樣……”越說越覺難堪,到最後,聲音已經低到幾不可聞。
沁瑤和王應寧何等聰明,立即意識到裴敏這話說的便是自己,而且十有*口中的另一個人便是今晚在路上偶遇的許統領了。
兩人心中都是一陣驚濤駭浪,斷沒想到裴敏那般驕傲的一個人,竟也有爲所困的時候,靜默了好一會,沁瑤終於斟酌著語詞開口道:“阿敏——”
誰知剛開口,便被裴敏含著意打斷道:“我也就是替我族中的一個表妹問問,這些小兒家的閨怨我也不懂,想來你們只怕也未必給得出什麼意見,時辰不早了,明日還要早起呢,都睡吧。”
說著將臉半埋進衾被裡,不再說話。
王應寧見不肯再說,自然不會一味追問,悄悄嘆了口氣,也閉眼睡了。
沁瑤在黑暗中睜著眼等了許久,聽到二人氣息平靜,顯是終於睡了,便悄悄爬了起來,從牀前的立屏上取下裳穿上。
臨走前,又從懷中掏出符紙,在牀前設下個天無的*陣,以防那邪來殘害二人,一切安排妥當,這才放下心,一路避過宮人的耳目,潛到殿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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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殿一下人所住的廂房裡,瀾王妃坐在榻前,親手替李嬤嬤上好藥,嘆息道:“嬤嬤,今日你委屈了,你好好歇著,等回了長安,我再請餘若水給你好好瞧瞧。”
說著,便起,李嬤嬤滿背棒傷,本已痛得半昏半醒,聽得瀾王妃要走,忽猛的一把手拽住,忍著痛道:“王妃,老奴不怕委屈,就怕您活得不痛快,您還這麼年輕,往後可怎麼熬啊。王妃,不,小姐,您就聽老奴一句勸,把那些不該有的心思都歇了吧。”
瀾王妃面一變,忙捂住李嬤嬤的,厲聲道:“嬤嬤,你是痛糊塗了麼?”
李嬤嬤搖搖頭,堅定地將瀾王妃的手從上拿下,痛心疾首道:“小姐,你是嬤嬤一手大的,你的心思瞞得了旁人,怎瞞得過嬤嬤!”
瀾王妃臉瞬間變得極爲難看,手一,竟無力再去捂住李嬤嬤的,阻止繼續說下去。
“兩年前,小姐你是爲了什麼才費盡心思嫁進瀾王府給人當繼室,你真以爲嬤嬤猜不到嗎?”李嬤嬤搖著瀾王妃的胳膊,悽聲道。
瀾王妃聽了這話,怔愣了一會,忽痛苦地捂住臉,聲道:“我只恨,我只恨他爲何連多看我一眼都不肯,嬤嬤,你不知道,我……”
說著,忽將手從臉上拿下,猛地擡頭看向前方,眸子亮得要著火,像是想到了什麼極爲憤的事,後半句話怎麼也說不下去了。
“所以你就把自己的一輩子都搭進去?陪進了自己的姻緣不說,還一再地去招惹他?聽嬤嬤的勸,那人不比尋常的王孫公子,有主見,有手段,你這兩年在他手下吃了多次虧,討到過一回好嗎?再這樣下去,你非得把命丟在他手裡啊!”李嬤嬤的聲音越來越尖銳,已到了疾言厲的地步,似乎眼前的人已站到了懸崖邊緣,再往前一步,便是萬丈深淵!
“嬤嬤,你別說了,別說了。”瀾王妃重用手捂住臉,不住搖頭,似是不堪重負,聲音已帶著哭意。
“除了老奴,還有誰敢勸小姐這樣的話,別說那個人,便是王爺,看著散漫,心裡可一點也不糊塗,他跟你朝夕相對,你這心思,能長久地瞞得下去嗎?”李嬤嬤抓住瀾王妃的袖,額上青筋盡顯,半點也不肯退讓。
瀾王妃作一頓,緩緩將手從臉上拿下,眸子浮現一層懼意。
“還有小公子,今年才得一歲,那般乖覺可,眼下正是最纏著阿孃的時候,小姐就算不爲自己考慮,也得爲敏郎著想啊!”
絕漸漸在瀾王妃眼中蔓延開來,好一會,長睫一,緩緩流下一行淚,木然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李嬤嬤微微鬆了口氣,淳淳善道:“所以像今日這樣的事,往後再不能有了。這一回不過十個板子,老奴了也就了,可下一回呢?說不得便是天崩地陷,事一旦曝,沒人能保得住你。小姐,你還這麼年輕,若真落個敗名裂的下場,小公子往後如何自?便是老爺和夫人地底下知道了,也不會安息的!”
“嬤嬤。”瀾王妃猛地回一把抱住李嬤嬤,聲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了,我往後再也不會犯糊塗了。”
李嬤嬤欣地嘆口氣,不住輕瀾王妃的後背,見已經恢復平靜,便低聲道:“小姐,這一世已經這樣了,咱們認命吧。往後多到菩薩跟前多求求,求菩薩下輩子讓你稱心如意,給你一段好姻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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