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要再去察看文孃的首又談何容易,再去求藺效幫忙?還是再去爲難馮伯玉?無論哪種況沁瑤都不願意,又實在想不出第三個法子,只好將此事暫且擱下。
那日之後,沁瑤一邊依著傅老先生學功課,一邊盼著馮伯玉給帶來案件的最新消息。可馮伯玉卻如同憑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沒到瞿府過面。偶爾瞿子譽帶回來消息,只說馮伯玉最近忙得連吃飯睡覺都快顧不上了,哪還有空顧及其他?勸沁瑤莫再惦記大理寺那樁案子。沁瑤雖然沮喪,卻也無法,只好日日鑽研功課聊做安。
這樣又過了幾日,王應寧忽然下帖子給沁瑤,邀出門踏青。沁瑤久困家中,好不容易有機會出去放風,高興得連功課都沒心思學了,跟傅老先生告假半日,便回房寫了帖子應允王應寧。
王小姐的帖子上寫的是去西城大寺踏青,並說屆時會有那晚在韋國公府結識的幾位小姐同行。
到了這日,沁瑤早早起來拾掇了,帶著採蘋,跟瞿陳氏告別出來,一主一僕坐上馬車直奔大寺。
沁瑤對大寺神已久,知道它與青雲觀同年創辦,寺裡的主持緣覺方丈今年剛過不,年輕時彷彿跟師父有些淵源,可惜師父對其避諱得,每當沁瑤想打聽二人的過往,師父要麼避而不談,要麼大發雷霆,久而久之,沁瑤也就不敢再多問。
托賴緣覺方丈經營有方,如今大寺是長安城香火最鼎盛的佛寺,不但時常舉辦宮中的祭祀大典,而且基本承包了長安名媛貴婦的日常祝禱儀式。譬如未嫁小姐們的姻緣,初婚婦的子嗣,經年怨婦的馭夫之道,乃至深宅大院那些見不得人的私事,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於是每年春天,便有許多貴族小姐結伴前往大理寺踏青,遊樂賞春之餘,順便在那據說極爲靈驗的菩薩面前許下些兒家的心願。
沁瑤主僕到得大寺時,門前正好有幾位妝扮富麗的子從馬車上下來,一見沁瑤,有人便喚道:“瞿小姐。”那聲音宛如清淙的泉水,聽在耳裡,分外悅耳。
沁瑤擡頭一看,便見一個極玲瓏清婉的人,正依著旁婦人朝自己淺淺而笑,不是別人,正是韋國公府家的紀小姐。
旁那名貴婦與沁瑤上回在韋國公府見過,氣度高雅端方,舉止優雅從容,通氣派遠非尋常婦人能比。
沁瑤忙上前行禮:“見過公主殿下,見過郡主殿下。”
德榮公主面上雖帶著笑,那笑意卻彷彿隔著雲端,只落在臉上,未深及眼底,淡淡打量沁瑤一番,便令沁瑤起。
“瞿小姐可是也應了王小姐之邀來的?”夏芫笑著問沁瑤,“正好我母親和舅母也要來寺裡上香,我便跟著們一道來了。”
話音未落,另一輛馬車上也下來一名貴婦。那婦人卻比德榮郡主年輕許多,只十八、九歲的年紀,妝扮上倒比夏芫母還要考究。
沁瑤一認出來人,便忙掩飾似地低下頭,心裡怦怦直跳,誰能想到會在這裡遇上瀾王妃?
上回自己幫著藺效在瀾王府對付朱綺兒,順便揭穿了王妃的詭計,依照當時瀾王又驚又怒的表現來看,事後不了會對這位王妃施以懲戒。
以沁瑤對的瞭解,若沒認出自己也就罷了,一旦認出來,不了又是一頓排揎。
沁瑤這些年一直有意無意掩飾自己的道士份,除非萬不得已,實在不想以這樣一種方式宣之於衆,更不想被釘上一個與衆不同的標籤。而且對方跟自己份相差懸殊,若存了心要爲難,本無力對抗,何苦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
便將頭埋得低低的,低嗓音給崔氏行禮:“見過王妃。”採蘋在一旁暗暗覺得奇怪,小姐方纔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束手束腳起來了。
崔氏卻很喜歡別人在面前擺出怯弱臣服的姿態,臉上出個笑模樣,聲道:“嗯,還算懂規矩。什麼名字,是誰家的孩子?”
沁瑤暗暗苦,本打算藉著行禮糊弄過去,誰知竟引起了這位王妃的興趣,沒法子,只好著頭皮道:“回王妃的話,小子是太史令瞿恩澤之。”
這時夏芫也看出不對勁來了,自第一回見到瞿小姐,從來只見疏朗大方,何曾有過這等小家子氣的時候?
崔氏頷首,令沁瑤近前,笑道:“擡頭讓我細瞧瞧。”旁的李嬤嬤也一旁笑瞇瞇地說:“莫怕,咱們王妃最是平易親和的。”
沁瑤腦中飛轉,正琢磨著使個什麼法子轉移瀾王妃的注意力,不遠忽傳來一陣“得、得、得”的馬蹄聲,直奔寺門而來。
衆人扭頭一看,就見康平公主騎著一匹火紅的馬兒跑在最前面,後跟著一羣著胡服的奴僕,一行人呼前擁後,轉眼就到了沁瑤等人跟前。
康平手利落地從馬上輕躍下來,把繮繩丟給僕從,笑著對夏芫和德榮公主道:“差點來遲了,咱們進去吧。”
正眼也不瞧崔氏一眼。
崔氏的臉就有些不是起來。德榮公主看在眼裡,微微嘆了口氣,摟了康平替拭汗:“總這麼冒冒失失的!這天氣看著雖好,日頭照不到的地方還有些寒意,這會跑出一汗了,回頭再著了涼。一會讓們給你換裳。”
說完,笑著對崔氏道:“小孩子家家的,都不懂得照拂自己。昨日我瞧著敏郎倒養得好,比上回見又白胖了許多,想來你這做母親的平日沒費心。”言下之意,提醒崔氏爲長輩,不必跟一個不懂事的晚輩計較。
崔氏不得不放緩了臉,溫聲道:“敏郎剛落地的時候也沒生病,這半年換了兩個孃,子骨倒還養結實了。”幾人說著話,便往寺走去。
沁瑤的危機頃刻間解除,不由暗暗鬆了口氣,頭一回覺得康平公主好像也不是那麼討厭。
走了一段,德榮對夏芫和康平笑道:“你們小孩子家家的聚會,我們就不跟著去討人厭了,你們自去玩罷,我和你舅母到正殿上香去。”
夏芫等人笑著應了,自去找王應寧。
王應寧正跟幾位先到的小姐在禪房聽講經。沁瑤等人到時,只見諾大的禪房一片寂靜,偶爾傳來一位中年男子低緩的頌讀聲,那聲音安穩醇厚,不爲一切外所擾,有著奇異的安人心的作用。
沁瑤進了禪房,擡眼去,就見上首正中坐著一位中年和尚,面容沉靜如水,說話時眸子微垂,鬚髮紋不。
原來他便是緣覺方丈,沁瑤忍不住擡眼細打量,許是多年來養尊優的緣故,緣覺看著比師父年輕許多,相貌幾乎可以稱得上儒雅,不像出家人,倒像飽讀詩書的儒生。
講經聲戛然而止,正聽得神的王應寧等人不由奇怪,緣覺方丈一向不外界所擾,每一講經,非一口氣講完爲止,從不中途停頓。
納悶地往上一看,就見緣覺正目沉沉地著剛進來的沁瑤,面極是複雜晦,跟方纔的從容淡泊彷彿判若兩人。
不過只一轉眼的功夫,緣覺便恢復了常態,合上經卷,對王應寧等人說道:“今日便講到這吧。各位小施主請自便。”說著便起,雙手合十對聽經的幾位小姐們微微行了一禮,一拂袍,緩步往外走去。
路過沁瑤時,緣覺腳步頓住,也不看沁瑤,只擡頭看向庭外湛藍澄淨的天空。
良久,耐人尋味地嘆口氣,復又擡步走了。
衆人面面相覷。
康平惡意地看著沁瑤道:“你這傢伙到哪都不討人喜歡!你看你一來,方丈都不講經了。”
沁瑤全當康平放屁,但也不免好一陣納悶
王應寧過來解圍:“正好今日的經講完了。康平公主,頤淑郡主,瞿小姐,你們三人來晚了,若不是在菩薩眼皮子底下,非得罰你們多飲幾杯酒纔好。”
夏芫莞爾:“王小姐這話說出來便已是罪過了。”
陳渝淇走過來湊趣道:“不對,菩薩跟前,別說‘說’和‘做’,便是想想也是不該的。”
康平在一旁雲裡霧裡聽們打機鋒,不耐道:“好沒意思!不是說寺裡桃花開了嗎,咱們別在這乾地說話了,都賞花去吧。”
便有小沙彌請王應寧等人去往寺中的桃花林。
沁瑤落在幾人後。過不一會,旁響起一個怯怯的聲音:“瞿小姐。”
沁瑤偏頭一看,見是上回在夜宴時坐在旁,連說話都不敢大聲的秦媛秦小姐,便點頭道:“秦小姐。”
秦媛對沁瑤善意地一笑,兩人並肩走在一,過了一會,秦媛似乎鼓足勇氣道:“過段時日,我在家中宴請幾位同窗,煩請屆時瞿小姐肯賞臉一聚。”說完,臉紅得能滴出來,握著巾帕的手也微微發抖。
沁瑤微微一笑,忙握住的手,對鼓勵的一笑,笑道:“好,求之不得呢,到時候一定會去。”
秦媛顯然如釋重負,對著沁瑤出個的笑容。
大寺的桃花是一絕。每逢春日,寺中的數百株桃花齊齊開放,遠遠著,直如紅雲般氤氳籠罩,如真似幻,漂亮得出奇。
到了那,德榮公主和瀾王妃卻早已坐在樹下春凳上賞花了,見夏芫等人過來,德榮遠遠便笑道:“真是對不住,我老胳膊老的,只逛了一會便只想歇著,沒存心過來擾你們的興致,你們幾個可不許嫌我。”
夏芫撒道:“阿孃說話不算話,您在這坐著,咱們小輩們什麼私己話都不敢說了。”上前摟了母親,在懷裡只不依。
德榮憐地著兒的臉頰:“都這麼大了,在母親面前還跟孩子似的,明年可怎麼嫁人吶?”
聽得這話,大家心照不宣地一笑,看這個形,頤淑郡主的親事多半已經有著落了,只是不知誰家的郎君這般有幸,能抱得這樣才貌雙絕的人歸。
瀾王妃面微滯,眼中不經意間閃過一抹戾,又藉著低頭掩飾過去。
沁瑤看在眼裡,暗暗納罕,怎麼瀾王妃對夏芫頗爲忌恨似的,難不兩人有什麼罅隙?想了一回,又覺無趣,豪門貴族間看不見的刀劍影多了去了,哪是一個外人想得明白的。
幾位小姐依次給德榮公主和瀾王妃行了禮。沁瑤仍舊落在最後,小心翼翼地行完禮後,生怕瀾王妃又要細打量,所幸瀾王妃似乎心不在焉,神也懶懶的,本沒心思再應酬沁瑤等人。
小沙彌們奉上茶來,諸人飲茶賞花。
景人雅,桃花相映,很有幾分詩畫意。
正說著話,沁瑤耳畔風聲驟然靜止,全寒一豎。
心中警鈴大作,倏地起喝道:”什麼人?“
德榮錯愕地擡頭問:“怎麼了?”話音未落,桃林深緩緩走來幾名著玄裳的男子,個個都蒙了面,手上持著明晃晃的兵,直朝沁瑤等人而來。
衆人錯愕,半晌沒回過神來,陳渝淇強笑道:“這是怎麼回事?”
德榮面大變,一把拽著夏芫便往外跑,倉皇喊道:“有刺客!快,快來人!”
餘人這才反應過來,都大驚失,尖著四散逃去。
可惜德榮和康平帶來的護衛都守在寺廟正門,這些刺客顯然是從桃林後的院牆躍牆而,別說德榮等人的呼救聲一時聽不到,就是聽到了,一時半會也趕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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