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點時急時緩,毫無規律可言,衆人的心都高高懸起,每當花錘傳到自己這兒時,便燙著了似的將花錘火速往下傳,生怕鼓聲會在自己這兒停住。
一圈還未傳完,鼓聲恰好停了,衆人一看,花錘恰落在康平公主的手裡。
康平也不扭,大大咧咧站起來道:“本公主不會詩作賦——”
衆人一片噓聲,有人笑道:“康平公主的霓裳舞跳得極好,不知咱們有沒有這個眼福,今晚得以一見呢。”
康平今晚心不錯,瞥一眼那人道:”霓裳舞我早已忘了,不過近日新習了一支胡人舞,練得還算不差,便勉爲其難獻個醜吧。“
大家忙一疊聲地好。
康平對自己舞藝頗爲自負,也不囉嗦,大步走到院子當中,靜立片刻,場中便響起一陣胡琴聲,琴聲先是低沉悠揚,拉琴人似乎將思鄉之都蘊藏到曲調中,說不盡的如泣如訴,康平翩翩起舞,作緩慢如淙淙流水。
奏到一半時,樂聲陡然歡樂活潑起來,康平的舞姿也隨著變得輕快迤邐。今日恰好穿了一牡丹紅的裳,漸漸在月下舞一團火紅的影,襯著那激烈昂揚的樂曲,一時間人舞合一,得驚心魄。
衆人雀無聲,誰也沒想到那個霸道刁蠻的康平舞起來這般驚豔,直到樂聲停住,康平鞠躬致意,大家纔回過神來,紛紛喝彩,無不心悅誠服。
康平驕傲地回到座位上,有意無意地往馮伯玉的方向瞥了一眼。
須臾,擊鼓傳花聲再次響起,這一回花錘落在了夏芫手上。夏芫笑地起,表演了一首技藝高超的《高山流水》,又博得了滿堂彩。
沁瑤既聽了曲子又賞了舞,心裡那個愜意呀,趁哥哥不注意,不時給自己添杯,漸漸有了些醉意。
過不一會,第三擊鼓傳花開始了。
花錘傳到沁瑤手裡,鼓聲戛然而止。
沁瑤這時早已灌了半壺酒下肚,見衆人忽然齊刷刷朝看來,愕然地眨眨眼,含著酒意道:“我?”
陳渝淇幸災樂禍地出聲道:“可不就是你嘛,瞿小姐,莫藏著掖著了,或賦詩,或奏曲,或獻舞,快拿出本事來,讓大家開開眼界。”
沁瑤站起,恰好吹過來一陣夜風,激得酒意越發上涌,忙穩住形,搖頭道:“可我既不會詩作賦,也不會琴棋曲藝呀。”
“瞿小姐該不會要效仿前朝的‘子無才便是德’吧?”康平哈哈一笑,“長安城中像你這種什麼都不會的子,可再找不出第二個了。”
藺效面一沉,低喝道:“康平——”
康平一噎,嘟著看藺效一眼,到底不敢再出言撥了。
見院中餘人仍滿臉好奇地著沁瑤,瞿子譽和馮伯玉暗暗皺眉,同時起,要替沁瑤解圍。
沁瑤臂攔住二人,極力辨認了康平一會,忽然莞爾一笑:“也是!今夜詩啊曲的也聽得差不多了,要不咱們玩點新鮮的吧。”
歪著頭想了想,從腰間荷包中取了一粒什麼東西,於指尖,隨即仰頭看著月,笑道:“你們個個都說今夜月甚,在我看來,則矣,卻還不夠明耀,再添點東西就好了。”
說著,一展雙臂,隨意地對著暗招招手:“來——”
諸人面面相覷,不知道沁瑤要做什麼。
過了一會,暗花叢中傳來幾聲幾不可聞的悉簌聲,慢慢地,聲音越來越大,漸形一片嗡鳴之聲。衆人循聲一,就見花叢中竟飛來一羣飛蟲,直奔沁瑤而來。
那些飛蟲個個亮如繁星,飛至沁瑤旁,便繞著的子將團團圍住,沁瑤笑著點點頭,似與這些飛蟲打招呼,隨後便指輕輕地在空中畫了個圓圈,道:“走——”。
飛蟲們紛紛轉向,依次飛往那個虛無的圓圈,不多時便形一個圓圓的圈,飄飄懸在半空中,恍然又多了個月亮,頓時將園子又照得明亮了幾分。
“是螢蟲。”有人驚呼。
“真啊,原來瞿小姐會變戲法。”有人讚歎。
沁瑤壞笑道:“康平公主跟著胡人學舞,我卻跟胡人學了套戲法,今夜獻醜了,諸位可還滿意?”
諸人喝彩道:“瞿小姐這個本領輕易可學不來,既好看,又新鮮,著實難得。”
夏芫笑得有些勉強:“可不是,瞿小姐可真是深藏不。”
藺效靜靜地看著沁瑤醉酒後憨態可掬的模樣,面上平靜無波,心裡卻好生憾,暗想若此時他和沁瑤還在方纔那株牡丹叢後,他仍握著的手就好了。如此一想,臉不免有些發熱。旁康平一眼瞥見,奇道:“十一哥,你醉了麼?”
不等藺效回話,拿起幾上的酒壺看了又看,沒錯,是梨花白啊,十一哥酒量出了名的好,怎麼會幾盅梨花白便喝醉?
太子和吳王等人聞言,都轉頭朝藺效看來。
藺效倏然起,淡淡道:“我去更。”起一徑去了。
康平一頭霧水,猶自納悶地對太子和吳王道:“十一哥這是怎麼了?”
這邊沁瑤了差,回到座位上,馮伯玉笑著逗道:“阿瑤妹妹,這套戲法真是從胡人那學的嗎?”
沁瑤這時酒醒了一半,不像之前那般肆意了,輕笑道:“馮大哥猜猜?”
臉上仍帶著酒醉的酡紅,一雙眸子亮晶晶的,彷彿能漾出水來。
馮伯玉只覺得心跳得厲害,腦中忽然一片空白,全忘了方纔要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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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國公府的夜宴一直進行到後半夜還未結束。
由於玩得太盡興,諸人貪杯不斷,或多或都有了些醉意。沁瑤醉得尤其厲害,小腦袋東搖西晃的,眼皮重得睜不開,到最後,索歪在哥哥肩膀上睡著了。
瞿子譽怕沁瑤著涼,只得扶著沁瑤起告辭,夏氏兄弟跟太子等人拼酒,早已醉得人事不省了。三兄妹中唯一還清醒著的夏芫也只稍作挽留,便請下人送瞿氏兄妹出府。
馮伯玉和王以坤兄妹也跟著一併告辭出來。
藺效遠遠見沁瑤裳單薄,有心令人取裳替取暖,又顧及左右耳目衆多,恐引來不必要的口舌,尤其是康平,幾乎寸步不離地纏著他。所幸王應寧因覺得夜風寒涼,早早令丫鬟從取了兩件斗篷過來,這會便分了一件給沁瑤。
瞿子譽暗贊王應寧心細如髮,對致了謝,便抱著兀自昏睡不醒的沁瑤上了馬車,回了瞿府。
沁瑤第二日醒來,一疊聲地嚷頭痛,令採蘋替到廚房討醒酒湯喝。瞿陳氏聞風而至,見兒攤在牀上死活不肯起來,不免好笑,親自餵了兒一碗醒酒湯後,便跟打聽昨夜韋國公府的形,尤其重點盤查瞿子譽的向,“昨晚上都有哪些府上的小娘子?都生得什麼模樣?你哥哥可有中意的?”
“哥哥那麼個人,什麼事能讓我知道?反正這些日子有意跟哥哥結親的人那麼多,您還怕哥哥找不到媳婦嗎?”沁瑤困得厲害,頭埋在被褥裡不肯出來。
“就因爲這孩子心思太深,所以阿孃才著急,萬一給他娶回來一個不中意的,夫妻倆過不到一塊去,那可是一輩子的事啊。”自己跟瞿恩澤過得裡調油,恩了這麼些年,自然盼著兒也能有段好姻緣。
聽了這話,沁瑤不知怎的,忽想起王應寧那張恬淡靜的臉,出了一會神,暗笑自己異想天開,王小姐貴爲尚書千金,又生得那麼個好模樣,說親的人只怕都快踏破門檻了,怎麼也不到們瞿家去攀親呀。
這話卻不能跟母親說。在牀上賴了一會,想起昨夜擊鼓傳花的事,沁瑤便跟母親商量,能不能替請個先生回來教功課。倒不是妄自菲薄,只是眼看就要去雲書院讀書了,免不了要跟這些長安貴打道,像昨夜那樣的形往後只怕不了,總不能回回都像昨夜那般取巧,好歹先混過這一年再說。
瞿陳氏哪有不願意的,連日便跟瞿恩澤商量,四託人請先生。到最後先生沒找到,卻找到了一位年逾古稀的老學究,據聞這位老先生當年也是譽長安的大學子,後來家逢鉅變,千金散盡,但讀書人的傲骨還在,只肯以教書維生。瞿恩澤好說歹說給請到了家裡,教習沁瑤詩賦。
老先生姓傅,除了飽讀詩書以外,一手古琴也得甚妙。沁瑤卻想學點速的,琢磨著百樣樂之中,就笛子似乎看著還算簡單,便求著傅老先生教吹笛子。傅老先生卻笑沁瑤不知天高地厚,說別看小小一管笛子構造簡單,要想吹得好可真不易呢。
沁瑤就這樣日在家忙著跟著傅老先生學功課,一晃過了許多時日。
馮伯玉自那日韋國公府夜宴後,三不五時便會登門造訪,跟瞿子譽流些公務上的心得,有時也跟著瞿子譽到後院看看沁瑤,給帶點好吃的好玩的。
這日一早,傅老先生因昨夜染了風寒,告假一日,瞿子譽恰好在家休沐,便親自教妹妹功課。剛講完半篇《四牡》,下人報馮公子來了,瞿子譽忙令請進來。
馮伯玉神憔悴,進門時連連打呵欠,沁瑤放下手中的筆,奇怪道:“馮大哥,你怎麼了?昨夜沒休息好嗎?”
馮伯玉眉心,疲憊地說道:“昨夜平康坊出了命案,死者連夜被送到了我們大理寺,劉寺卿察看完首後連夜上奏,要求皇上奏準刑部、史臺、大理寺三司會審,昨晚咱們衙門上上下下幾乎沒人沒合過眼。”
“三司會審?”這回連瞿子譽都出訝異的神,“什麼樣的案子竟要驚三司會審?”
馮伯玉顧忌地看一眼沁瑤,搖頭道:“案件奇曲,死者的死狀又甚是悽慘,不說也罷。”
沁瑤早在聽到馮伯玉說是平康坊的命案時便已經豎起了耳朵,又聽得“死狀悽慘”,終於忍不住道:“馮大哥,你方纔說命案發生在平康坊,莫非死的是子?”
馮伯玉喝茶的作一頓。
沁瑤又試探著問:“劉寺卿之所以要三司會審,可是之前平康坊已出過類似的案子?”
馮伯玉驚訝莫名地看一眼沁瑤,猶豫著如何作答。
沁瑤見到馮伯玉的神,哪還忍得住,從書桌後起,快步走到馮伯玉前:“難不這回死的子也被人挖了五?”
馮伯玉一震,猛地起看著沁瑤:“你怎麼知道的——”
沁瑤面一變,失聲道:“真丟了五?這回是被挖了眼睛?還是被挖了嚨?”
不等馮伯玉回答,忿忿然在屋中來回踱了幾步,恨聲道:“究竟是什麼人這麼喪心病狂,竟一再用這種手段害人!”
馮伯玉驚疑不定地看著沁瑤,好一會,終於敗下陣來,肅然道:“死者鼻子被連削去,本辨認不出本來的相貌,我們連夜查問了平康坊十餘家樂坊,才得以確認死者的份。”
沁瑤腦中白一閃,先是嚨,再是眼睛,後是鼻子。食、聽、視、息已佔了四者之三….越想越覺得心驚,忽猛地拔步往外跑去:“我得去青雲觀一趟。”
瞿子譽一驚:“你怎麼說風就是雨,這會去青雲觀做什麼?”
“我有事要問師父。馮大哥,一會我把師父接回來,就去大理寺找你。”沁瑤遠遠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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