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湛是個很會吃醋的人,且其疑心之大,頗得氏族人真傳。
如阮鴻飛所料,宋淮的事不必明湛心煩,景乾一道聖旨便解決了。此時,馬維一萬人是忠於明湛的,且福州將軍已換人。只餘一個杭州將軍日戰戰兢兢,生怕什麼時候就牽連到他上去。
浙閩貪墨案發生在景帝末年,時武皇帝尚未登基。不過當時武皇帝以太齤子之親審此案,史學家習慣的將此案歸為武帝執政生涯中極影響力的一案。
此案涉案人員之廣,涉案金額之大,政治影響自不必多說。而且自此案中,武皇帝不與眾人同的獨特思維也初見倪端。
明湛一面命人拘了宋淮,恰好此時史臺與六部員皆在旁協從,倒省得說了人手。不過明湛對著阮鴻飛黑了半天的臉,不說昨夜一招不慎,重回位,給人翻來覆去吃的星渣不剩,明湛單是對於他家飛飛與景乾的默契就有幾分不高興。
若不是倆人彼此互稱“賤齤人”,且明湛對自己的貌頗有自信,他非懷疑兩人已經相殺相不可!
盡管如此,明湛仍是醋了好久,追問阮鴻飛有沒有私下與景乾聯系。
阮鴻飛道,“你腦子沒病吧?我會跟那賤齤人通信?我一見到他的字跡就想出去吐一吐,一想到他的臉就想砍兩刀,他在宮裡一日我就不想去帝都。”
明湛心裡稍稍平衡,又忍不住噎阮鴻飛一句,“可別這樣說,你之前扮魏寧可不在他跟前做牛做馬,還要討他歡心麼?”明湛突然想到一件事,角綻起一抹壞笑,“那次我父王打板子,打的是誰啊?”
阮鴻飛自若道,“自然是子敏那傻子,若是我,去年在帝都早加倍還給你那賤齤人爹了。”
明湛頗有些失,打趣道,“看你們兄弟互稱賤齤人,也不知道便宜了誰呢?”
“便宜了你唄,賤齤人兒子賤齤人侄子。”
明湛截斷阮鴻飛的話,恬著臉唧親一口,笑得眉眼燦爛,“是啊,正好配你這賤齤人弟弟賤齤人叔叔,要不說咱倆是天仙配呢。”
論及臉皮厚度,阮鴻飛也得甘敗下風,索打發了明湛,“你該去見一見宋淮,免得他挨不過牢獄之苦。”
“一起吧。”
“這是朝廷的事,我可不想多參與。”阮鴻飛是個明白人,權力之事最容易生隙,他雖與明湛生,彼此也算是聰明人,更當慎重,小心經營這段。
明湛抱著阮鴻飛的胳膊,“走吧,我信你。一個人孤零零的坐皇位有什麼意思呢?難道你在我邊只當個按齤||棒就滿足了?走吧,你要記著出嫁從夫,不要奪了我的風頭兒就是了。”
雖然阮鴻飛不曉得按齤||棒之意,也大致猜度了些,他在話頭兒向來不跟明湛爭高下,駢指一捅明湛的腰,笑道,“莫非微臣昨夜沒伺候好殿下?”
明湛昨夜勞,正當腰腰,險些給他捅到地上去,著腰,臉一窘,“你倒是溫些。次次只顧自己爽快,雖說我魅力驚人,也不能天天晚上折騰。”眼見阮鴻飛眼睛裡的得意都不下去,明湛嘩一盆冷水潑上去,“再說你這個年紀,可得好生保養著才是。”
阮鴻飛笑一笑,一把明湛的屁,“咱們用事實說話。”
“先幹正事。”明湛拉著阮鴻飛去探監。
宋淮先前也是總督之尊,牢裡條件雖一般,打掃的也還幹淨,不待明湛說話,宋總督直接跪地上,呯呯呯嗑三頭,哀聲道,“罪臣死有餘辜,一應事件,罪臣皆願招供,只求殿下網開一面,不要株連罪臣家眷。”
將罪犯直系親屬一連串兒的砍頭事件,起碼在宋總督心裡形了一定的影。這位太齤子殿下可是親口承認過,他不那麼在乎面的!
如果上位都連面都不在乎了,那麼,他幹的事就相當的不好思量了,何況明湛的心思向來是神鬼莫測型,等閑人是猜度不出一二的。
宋淮是個明白人,他為正一品總督,若不是太齤子有心辦他,定不能將他下到大獄來。所以他寧可招供,求一個恩典,好歹保住家人的命要。
“你是個聰明人。”明湛坐在椅中,看著宋淮昔日保養極好的臉孔已出疲憊憔悴,鬢角斑白,歎道,“在浙閩兩年,糧食賦稅都在穩固增長,且浙閩海域沒有大規模海盜搶掠行為。資助書院,恤孤苦,甚至你與海盜勾結做生意的事,我也並不很放在心上。”
“只是你不該喝兵,再者,你的膽子也太大了。”明湛溫聲道,“武備庫怎麼回事,你一清二楚。還有,你為一省總督,應該明白,那些鍋碗瓢盆的賣給海盜也就罷了。你卻是心大了,刀槍箭戟都敢出手。只這一樣,我就不能姑息。”
明湛這一席話,宋淮已知自己生機全無,子晃了幾晃,險些撲到地上去,臉頹敗,“罪臣有負皇上與殿下信任。”
“我不希到蒙蔽。”
這麼尋常的一句話,宋淮是聽的心尖兒發,忙道,“罪臣知無不言。”
審訊宋淮的過程異常順利,明湛的狠名兒剛打出去,等閑人都怵他一怵,何況宋淮對太齤子殿下的手段有著最直觀最切的覺,故此,他真不敢瞞什麼。
召來王大人在一畔做筆錄,聽宋淮說著怎樣截留兵餉,怎樣虛報士兵人數,怎樣與海盜勾結,貪墨的銀子帳冊,與海盜易的帳冊,一一說了出來待清楚,倒也沒費刑部侍郎什麼事兒。
王大人聽到怒時,忍不住平地大吼一聲,“好個賊子,你可對得起皇上的信任嘉勉!”
明湛正在想事,陡然給王大人嚇了一跳,皺眉道,“你喊什麼喊吶,宋大人這不都招了麼。再去查對周之源、宋翔一幹人等,其餘犯一律按諭傳喚查證。”
王大人起請罪,“臣一時怒上心頭,沖撞了殿下,失儀之罪。”
“好了,下次注意就了。”明湛歎道,“喊打喊殺有什麼用,事兒他已經犯了,如今當務之急是把浙閩這塊兒理幹淨。”看一眼宋淮神,明湛吩咐守衛道,“無諭任何人不能見宋大人,也別虧待折辱他。如果宋大人有半點兒差錯,你們這些人都得給他償命!”
守衛正領命。
明湛又對宋淮道,“你自己放明白些,你在,有些汙水方不能潑到你家人上。現在想你死的不是一個兩個,一旦你死了,許多事可就分說不清了。”
宋淮明白明湛**意,想著自己年金榜,一生鑽營,竟落得如此結果,多愧悔之心不能形容,悲泣叩首道,“罪臣謝殿下隆恩。”
明湛回去免不了一歎,阮鴻飛道,“先前鄭緔一幹人,也沒見你這樣。”其實明湛有副鐵打的心腸,殺起人來別說手了,眉都不一下,今日倒是對宋淮發了菩薩心。
“這怎麼一樣,那姓鄭的行事歹毒,不過是個渾人。”明湛拉著阮鴻飛坐下,“宋淮雖說有些機巧上之嫌,只看他治下兩年浙閩太平無事,其實此人可稱為能臣。勾結海盜之事其實我並不很放在心上的,只是他走私武,實在犯了忌諱。”
“他是能幹的太過了。”阮鴻飛嗤道,“要我說聰明人不老實,還不如要一幹子笨人呢,起碼這笨的想不出這些門門道道來。”
“算了,反正宋淮是活不的。”
總督是完了,依總督的口供接下來巡布政使杭州知府一條藤兒擼下來,明明已經開春,江南卻仍是春寒料峭,人們的裳不敢輕易去。
整個江南的員如今別說去收賄賄刮地皮,就是平日裡出去吃喝的空閑都的多了。凡主紛紛令幕僚盤一回自己治下的帳本子,帳上不平的,寧可賣些家私借些外帳也要一應填補上。
任巡原是太齤子的姨丈,如今也隨大溜兒下了大獄。眼瞅著太齤子都大義滅親了,其他人更無冤可喊。
唯任夫人含淚打發人快馬給帝都娘家送信,只盼著父親弟弟能在太齤子跟前周旋一二,好歹看在親戚份上了。
衛穎嘉收到大姐的信,不免拿給父親看,老永寧侯擺一擺手,“不中用。新上任三把火,太齤子眼看就要登基。這是在清吏治,縱使我這老臉拿出去,太齤子賞不賞恩典兩說。第一他為難;第二顯著咱們張狂了,本來有臉的也鬧的沒臉了。”
“那我去給大姐回信。”
老永寧侯攏了攏上的小披風,歎道,“你大姐夫雖有幾分才學,膽子最是謹小慎危,又有幾分野
心。要我說,他這個子到巡任也就到頂了。如今到太齤子南巡,偏又跟咱們家沾了親,縱使想更進一步,也該拿出本事來,如此太齤子瞧著親戚份,或有進益。偏他這樣不醒事,不但不能為太齤子分憂,反倒有案子將他牽連進去。”
衛穎嘉道,“太齤子與皇上畢竟不是親父子。”
“這話說到了點子上。”老永寧侯低語道,“就是親兒子,對外戚也忌諱。看在你七姐的面子上,太齤子只你這一個舅舅,皇上先前讓你代了幾日九門提督,可見對咱家是有心優容的。不過,太齤子一日不能登基,我們就要著腦袋過日子。縱然太齤子登基,也得安分著辦差。咱家富貴無缺,不趁此為子孫掙下前程,還待何時呢。你心裡需有一筆帳才好。”
衛穎嘉忙應了,老永寧侯道,“這信也不必寫,更不必著人往江南走。”
父子倆正說著,外頭小廝傳信兒道,“史臺李天甫大人前來拜訪侯爺。”
老永寧侯皺眉,“哪個李天甫?”
“王大人隨太齤子去了江南,李天甫是右都史,咱們與他素無來往,倒不知他來做什麼?”衛穎嘉也覺稀奇。
“怕不是什麼好事,你去瞧瞧吧。有事打發人來跟我說一聲。”
老永寧侯人老,慮事總有三分準的。不大工夫,衛穎嘉黑著臉回來,聲音中帶著三分怒,“趙家出事了。”
“到底怎麼回事?”
說起來誰家沒幾門糟心親戚呢,老永寧侯治家有道,幾個兒還算出息,不出息的也知道安分。雖只有衛穎嘉一子,卻生來年老,當差也肯用心,並不必老永寧侯特別勞。
只是衛穎嘉舅家,原姓趙,災年賣了兒,哪曉得兒是有福,給老永寧侯生了兒子。
因趙家也算是正經農家,老永寧侯幫襯了他們些銀兩,置了幾百畝田地,立起家業來。這原是為了兒子臉上好看,哪知趙家原還安份,近些年來,仗著有個侯爺外甥,愈發拿大了。
衛穎嘉幾次彈,方稍稍安分。如今天下皆知太齤子是永寧侯府的外甥,正經太齤子的舅舅外公尚且頭過日子呢,趙家原不是什麼講究的人家兒,再有三五個不安心的慫勇奉迎,更是連姓誰名誰都不知道了。
說話,衛穎嘉只一個親舅舅趙大,他這舅舅自立了家業,妻也娶了妾也納了,生了三四個兒子。偏諸子無一者,又有嫡庶之爭,日間生鵝鬥沒個消停。更有一位表弟名趙喜者,走鬥狗,惹事生非,更兼好男風,十七八的媳婦還沒娶上一個。
趙喜出去放鷹遛狗,遇到自家莊子上一家佃戶家的兒子,瞧了對眼。人家雖出貧寒些,也是正經百姓,且已考了秀才的功名,如何看得上趙喜這等遊手好閑紈絝之輩。
那趙喜向來以永寧侯表弟自居,何況如今太齤子母族便是永寧侯府,他自稱是太齤子轉著彎兒的表舅,是將人用了強。這小秀才悲憤之下到帝都府呈了狀子,一頭撞死了。
衛穎嘉差使忙,又是今日午後事,一時不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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