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道理，葉明軒不相信姜梨沒有想到過。這個小姑娘看起來這麼聰明，一定早就考慮到了。

可是……

葉明軒看見姜梨也看向自己，的眼睛澄澈分明，但毋庸置疑，誰看了也不會懷疑的堅定。

就堅定地，執著的，微笑著看著他。彷彿去襄就是一輩子必須要完的心事一般。

姜梨確實很堅定。

必須要回襄，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都得回去見父親一面。

這是的心願。

……

回去的路上，葉世傑和葉明軒彼此都很沉默。

在姜家發生的一切，實在出乎他們二人的意料。在來之前，他們考慮了各種可能發生的況，但還是被意外了一回。

快要走到客棧門口的時候，葉明軒問自己侄兒：“世傑，你覺得，阿梨是真的想回襄看你祖母麼？”

“我不知道。”葉世傑有些煩躁，“渾上下都是心眼，誰能看得？”

葉世傑在同齡人中，也算早。畢竟是葉家長孫，未來會挑起葉家重擔的人。但面對姜梨，屢屢有種無奈的覺。他實在不明白姜梨腦子裡都在想什麼，但好像自己想什麼，姜梨都能猜中。這種被的覺實在不好，今日又是如此，葉世傑連對葉明軒都沒什麼力氣說話了。

“我覺得，”葉明軒思忖道：“不是突然興起，一定早就想回襄了，只是一直沒有這個機會。今日我前去姜家拜訪，恰好是個機會，就順勢提了出來。”

葉明軒的猜測，其實也差不離了。姜梨的確一直在早早籌備回襄的事，也想著利用葉家來達到目的。這一點，從當初知道葉世傑是表哥開始，姜梨就在開始計劃，包括和葉世傑談也是如此。

“舅舅是以爲在說謊？”葉世傑皺眉，“另有目的。”

“不好說。”葉明軒搖頭，“不過看，此事不是姜老夫人和姜元柏的主意，我提起此事的時候，他們二人的驚訝不似作僞。”

“興許就是自己的主意。”葉世傑走近放進，將門掩上，在桌前的凳子上坐下來，看向葉明軒，“舅舅……你們小心一點。”他說的遲疑。

“不至於。”葉明軒笑道，“今日我看，並不似刻薄之人。雖然不曉得何以要回襄，但到底是自家人，我們暫且相信吧。”他嘆了口氣，“姜家的水深得很，這個季淑然你也看到了，阿梨在姜家活下來，比我們艱難得多。是個堅強的姑娘，還很聰明。”

葉世傑不說話了。

半晌後才道：“話別說滿，先看看再說吧。”

……

淑秀園裡，季淑然攥著手帕，指尖發白，已然怒不可遏。

一次又一次，姜梨攛掇著姜元柏站在自己這邊，季淑然母反倒不能拿姜梨怎樣。本是什麼依靠也沒有的孤，要戰戰兢兢的在自己手下討生活，如今看來，卻是喧賓奪主，囂張的不得了。

這一次姜梨回葉家，瞧著只是一件小事，季淑然卻到深刻的危機。葉世傑雖然是個戶部員外郎，又怎麼能與季家相比。姜老夫人敲打，季淑然也不會蠢到聽不出來。但越是這般，越是不甘心。

想想眼下姜瑤被足，日裡鬱鬱寡歡，可不就是拜姜梨所賜。幸虧還有個姜丙吉……想到姜丙吉，季淑然眉眼一厲。

還有個兒子，須得爲姜丙吉打算，姜梨把整個大房攪得地覆天翻，難免不會打姜丙吉的主意。姜梨留著也是個禍害。

“夫人不必生氣。”季淑然邊的丫鬟，尋春上前一步，低聲道：“雖然二小姐去了襄，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好從何來？”季淑然皺眉。

“眼下府里正是多事之秋，二小姐又明得很，總是在老爺面前搬弄是非。二小姐走後，夫人大可以獨獨讓三小姐和老爺多相一些時候。老爺本就因爲周世子的事對三小姐多有愧疚，此番正是個好機會。沒有二小姐，三小姐和老爺相一定更融洽。”

季淑然沉默。

的確如此，姜梨沒有回到燕京城之前，姜瑤是姜元柏的掌上明珠。可以說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從沒過什麼釘子。姜梨回來後，姜元柏總是有意無意的流出對姜梨的愧疚，連看著都覺得刺眼，更勿用提姜瑤。而姜瑤自小被寵的任，姜元柏有所偏頗，心中不悅就全表現在臉上，也不樂意主親近姜元柏，父倆的關係日漸梳淡。

譬如若是從前，要是出了周彥邦這事，姜元柏絕不會如此輕易善了，至對姜玉娥和周彥邦二人絕不會放過。

姜梨離開燕京回襄，想來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確實是個好機會，沒有姜梨，姜瑤心中不會有隔閡，姜元柏也能將全部寵盡數分給姜瑤。

“況且，”尋春又是一笑，“首輔府出去的容易，進來卻不簡單。當初二小姐出姜府大門，八年才能回來。這位置尚且還沒坐穩，就迫不及待的回襄，這不是自個兒犯蠢是什麼。這一出去，誰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或者……”聲音倏而低，“或者回不來呢？”

“你是說……”季淑然一怔。

另一頭的夏菡也走上前，道：“上次議郎夫人也對您說過，燕京城許多雙眼睛盯著，天子腳下不好手。可倘若二小姐去了桐鄉，山高水長……發生個意外也是很自然的事。介時真要出了事，也是葉家倒黴，葉家拿不出個說法，咱們府上和葉家這回就算是真的割裂關係，端午好轉的可能了。”

季淑然道：“你說的，我不是沒有想過。”

“我小心翼翼經營了這麼多年的名聲，到頭來被毀於一旦。因著前些日子的事，我總想著小心行事，不想卻讓這小賤人尋了先機。”季淑然深深吸了口氣，“你們說的不錯，在燕京城，我尚且還有幾分顧忌，畢竟首輔家的千金小姐，一旦出事，各路人馬都會出面追查。可要在桐鄉，或者去桐鄉的路上……”季淑然的眼中閃過一毒，“誰也查不到，便是查到了，痕跡也早就被清理乾淨。葉家是有銀子，可因爲銀子引來賊人，也是屢見不鮮。”

夏菡和尋春一塊兒點頭。

季淑然手拂上桌上的瓊瑩花葉子，葉子順翠綠。

一直以來，在姜家，在燕京城，要維持一個慈母的名聲，且因爲姜梨的歸來和行事都太高調，一直無法下手。這麼被的況下，反倒讓姜梨節節勝利。

眼下姜梨忽然提出要回襄，大概是想要和葉家重修舊好，爲自己找個靠山，卻不知這麼一去，無異於在戰場上打仗的將軍，丟掉了自己勝利的城池，轉而去向一座偏遠的高地發起進攻。丟了西瓜撿了芝麻，說的不外如是。

既然姜梨不想呆在首輔府，這也是一個機會，徹底將驅逐出去，姜府裡再也不會有姜梨的位置。

季淑然的手掐到瓊英花葉片的經絡之上，忽然手一抓，葉子被的稀碎，攔腰折斷，碎幾片破絮，七零八落的落在地上。

兀的站起，道：“尋紙筆來，我要給爹寫信。”

一個人難以辦到這些事，要想在桐鄉神不知鬼不覺的手，還得依仗季家。

……

季淑然在這頭商量姜梨離京的事時，芳菲苑裡，桐兒和白雪也在手忙腳的收拾東西。

“這個要拿……這個也要拿……這件裳是前些日子才新做的，必須拿走，還有這雙鞋……”

姜梨哭笑不得的對桐兒道：“我不過是回襄，至多兩三個月而已，你拿這麼多東西，好似我就留在襄似的。”

桐兒泄氣：“誰知道襄哪裡會不會缺什麼。燕京城什麼都不缺，可襄不一定。姑娘若是沒有帶夠東西，那裡又沒有，怎麼能行？”又憂心忡忡的轉頭道：“也不知道葉家的人如何，對姑娘好不好，這麼多年沒見了，會不會待姑娘親熱……”

姜梨都不忍心告訴桐兒，不說親熱，葉家人怕是看到的第一面，定然是橫眉冷對的。如這般不吃恥的上去，姜梨自己想起來也覺得有些赧然。

“姑娘沒有什麼特意要帶的麼？”白雪認真的問，“或是要做的事。這一離開燕京，再回來也有些日子。想吃什麼糕點，奴婢等會子就去買，襄未必就有這些。”

他們把襄看的跟什麼窮鄉僻壤一般，姜梨心中失笑，桐鄉是很清貧，可襄卻一點兒也不差。襄多富商，從這一點就曉得，是什麼都不缺的。

不過白雪的話卻是提醒了一件事。

笑道：“說的也是，這樣吧，明日我們出門逛逛，吃點好的，也玩痛快些，畢竟在襄也要待很久。”

“真的？”桐兒一聽，方纔的擔憂一掃而，頓時歡呼起來。

白雪也很高興。

二人都沒有看到姜梨轉過，微微斂眸，神一片陳肅。

在回故鄉之前，得去看一眼薛昭。雖然現在還不能將薛昭的骨帶回，不能讓他也回到家鄉。但姜梨要去看一看他。

帶著薛昭的仇和命，回到襄，不管如何，都要去看一眼。

那是死去的弟弟，薛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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