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是平城的大戶,書香世家,祖上曾有多人朝爲。
可惜一代不如一代。
如今只有大老爺在邊疆爲,還只是個從五品。二老爺自詡文采風流可惜懷才不遇,連續三次春闈落第後便放棄了科舉一途,在家修養,或是約幾個好友去外面遊山玩水,或是跟滴滴的小妾尋歡作樂,從不過問家中生意,倒是花錢如流水,全靠二夫人辛辛苦苦持才勉強撐了個好看門面。
最有出息的反而是嫁到同城的姑顧氏。
當初顧氏不嫌自小定親的未婚夫江玉樹家道沒落,不聽兄嫂之意悔婚改嫁,堅持嫁了過去。後夫妻恩,顧氏對外爲丈夫出謀劃策,在相夫教子,很快便幫江家東山再起,小兩口日子過得順風順水。唯一不足的是親多年只得了一個姑娘,好在江玉樹並未因此不滿,待兒如掌上明珠,手把手親自教養。
週歲起名時,江玉樹知道妻子喜歡賞月,便給兒取名臨月,江臨月。
兒十四歲那年,顧氏再次診出孕,江玉樹大喜,親自去寺中還願,不料歸來時暴雨突襲,山坡坍塌,江玉樹未能逃過一劫。
丈夫去了,顧氏傷心絕,全靠腹中孩子撐著一口氣,次年好不容易產下一子,卻虧損厲害,纏綿病榻數月,跟著撒手人寰,不甘不願卻又無可奈何地留下正是嫁人好年華的兒和嗷嗷待哺的小兒。
還有令人覬覦的家產。
大老爺爲清廉,人品端正。聽說妹妹去了,只來信囑咐二弟好好照顧江家姐弟倆。
二老爺只顧得自己逍遙,常常一出門就是好幾天,家中大小事宜皆給二夫人料理,回家時妻子不提,他也鮮過問,只跟妻子要銀子。
二夫人已經捉襟見肘,便把算盤打到了江家產業上。想著,外甥爲子出門不方便,外甥還沒學會走路,這個長輩完全有責任照顧他們。等顧氏下葬後,握著江臨月的手,溫慈地說讓姐弟倆搬去顧府,讓他們只管安安心心地住著,院凡事都給這個舅母,外面生意給表哥顧儀就行了。
江臨月回手,委婉地拒絕了,道父親教過做生意,母親也早已將宅事務託給,完全可以養弟弟長大人。
二夫人被堵得無法可說,心裡卻不以爲然,覺得外甥在逞強,打定主意等遇到麻煩焦頭爛額時再來“幫忙”。
但江臨月沒給幫忙的機會。
在,江臨月請了兩個孃照顧弟,在外,江臨月時常去江家鋪子查看,發現一個大掌櫃欺人小做假賬後,當即換人,自此再也沒有人把當無知看待。一年重孝過後,江臨月又在平城最繁華的地段置辦了一家鋪子,改爲茶樓,由從江南請過來的大掌櫃打理。那掌櫃通茶道,江家在南方又有好的貨商,很快便將茶樓生意打理的蒸蒸日上。
饞得二夫人眼睛都紅了。
沒法以長輩的名義貪財,便打起了外甥嫁妝的主意。只要讓外甥嫁給兒子,那些東西了嫁妝,不就是的了?就算用不到,等外甥死了,嫁妝也會留給的孫兒孫,總之水不能流去外家。
有兩個兒子。次子太小不用考慮,長子顧儀大江臨月五歲。等江臨月出孝時,顧儀二十三,年紀是大了些,但現在就把話傳出去,說兩家長輩已經商量過婚事,只等江臨月孝期過後便親了。如此一來,旁人不會再打江臨月的主意。至於外甥是怎麼想的……哼,做生意管不到,婚事,當舅母的,合該爲外甥做主。
對於那些傳言,江臨月沒有澄清,但也沒有跟顧家表現地多親近,只維持一般親戚家的禮尚往來。
二夫人以爲外甥是默認了,畢竟顧儀人品出衆,很容易得姑娘喜歡。但萬萬沒想到,當兩個孩子終於出孝,提起這門婚事時,江臨月一個十八歲的老姑娘竟然不同意!
一勸再勸,江臨月態度堅決,表明自己不嫁,只想照看弟長大人。
那就別怪心狠手辣了。
端午家宴,散席後二夫人喚江臨月到室談話。江臨月知道要談什麼,雖然心中不耐煩,還是讓兩個丫鬟留在外面,自己跟了進去,準備一次說個清楚。因爲是二夫人的房間,沒有多做防備。
二夫人在茶水裡下了藥,奈何江臨月沒有心思喝,二夫人正猶豫要不要找件東西敲暈外甥時,長子顧儀醉醺醺的進來了。江臨月起要走,二夫人收到兒子的眼,心知肚明,假意囑咐外甥幫忙照顧表哥一下,出去喊人。出門時,見外甥的兩個丫鬟被兒子的人綁住了,二夫人一狠心,反手帶上門,喝退下人,親自在外面守著。
江臨月有財有貌,不用母親撮合,顧儀自己就一直惦記著,以前沒下手,是覺得表妹出孝後肯定會聽從長輩意願嫁給他,他在面前保持君子之風,將來婚後二人也能過得和。現在江臨月以不打算嫁人爲由拒絕了他,他何必再溫待?
那就借醉酒強要了吧,看了他的人後,還敢不敢不嫁!
眼看清白不保,江臨月拔下頭上玉簪,以死要挾。
顧儀無論如何都抓不到人,又不想鬧出人命讓江臨月慘死顧家,只好裝昏,藉機下臺。
江臨月回家後,對此事選擇了緘默,因爲傳出去對的傷害比顧家更大,自此跟顧家不相往來。
二夫人卻不肯就此罷休。
跟顧儀合謀,私下買通幾個乞丐夜半去江宅鬧事,白日裡再扮演好人勸外甥趕快嫁到顧家,含威脅。江臨月心中有數,猜到那幾個乞丐肯定是了旁人唆使,便決定招幾個強壯的漢子看家護院。護院還沒招到,那些乞丐見貌心生歹意,竟不顧顧儀叮囑,對江臨月下手。事發突然,江臨月不堪辱,跳湖尋死。
見鬧出人命,乞丐們連夜而逃。其中一個膽大的逃路前拿此事去威脅顧儀,想敲詐一筆銀子,被顧儀派人捉住送府去了,稱其謀財害命。乞丐當然要反咬他一口,可惜無憑無據,被知縣認定是污衊之詞,用刑後定罪下獄。
那邊江家下人把江臨月撈上來了,還沒死,但昏迷不醒,郎中斷定活不過三日。
事轉變這樣,顧儀喜得心花怒放。只要江臨月一死,顧家自當照顧剛剛三歲的江臨風,那麼大的孩子懂什麼,還不是顧家怎麼教,他就變什麼樣?雖然外面會有顧家謀害外甥貪圖江家家產的傳言,可銀子到手纔是最實惠的,被人說上兩句又如何。
偏偏他的夢還是落空了,因爲他的好表妹捨不得嚥氣,活了過來。
顧儀不信,親自去江宅探,被唐歡吩咐下人棒招待,再也不許顧家人登門。
顧儀狼狽而去,唐歡正式接管江家。
江家人口簡單,下人都對原心服口服,唐歡管教起來得心應手,唯一讓頭疼的只有兩件事。
第一,的便宜弟弟太粘人了,白天要跟同進同出,晚上要跟睡一個屋。唐歡對小孩子並沒有太多耐心,偏偏這個弟弟模樣跟竟有七分相似。每次看江臨風眨眨一雙大眼睛朝掉眼淚,唐歡就像看到了當年在師父面前裝可憐的自己,再也狠不下心。
狠不下心,只有一把當姐姐又當孃的滋味了。
第二件事,自然是宋陌那個傢伙,哄了半天孩子,卻連宋陌的影兒都沒見到呢。
好不容易把弟弟哄睡著了,唐歡帶上丫鬟去逛街。記憶裡沒有宋陌,宋陌又不會主送上來,只好儘量多出門,運氣。
想先去自家茶樓看看。
路上收到旁人異樣的打量。
乞丐一事,雖然原是害者,可這個世道就是這樣,子閨譽有半點損便會招來閒言碎語,更別說原行事張揚,早就有人說不守婦道了。
不過他們說也白說,原都不在意,唐歡更不會在意。
~
茶樓一樓的角落裡,兩個漢子正在說話,其中面容憨厚樸實的喋喋不休,另一個端坐著,目始終落在門口。
張武說了半天,見發小一直瞅著門口發愣,忍不住捅了他一下:“宋陌,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
“沒有,你剛剛說什麼了?”宋陌終於看了他一眼。
張武氣得滿臉通紅,眼看宋陌又要盯向門口,趕重複道:“我說咱們老老實實在客棧等著明天去江家選護院就行了,你爲啥非要來人家這裡喝茶啊?就算江小姐來了,難道你還想上去搭訕?我跟你說,人家大戶小姐都講規矩,你這樣冒冒失失可不。”
一壺茶水花了往常他給人做工的半月工錢,雖然是宋陌掏的,張武還是心疼。這下可好,他們還沒當上護院呢,先花了一筆錢!敗家的宋陌,真嫌錢多,給他也好過喝杯茶啊,沒滋沒味的,浪費!
宋陌沒說話。
這是他第一次來平城。
這輩子,他是村中鐵匠的兒子,對於當過狀元過錦玉食的前幾輩子而言,份低了不。最初他也想過憑藉以前的經歷讀書考狀元或做生意賺錢,提高地位,可他不敢,不敢擅自改變這世命運。改了,他怕自己遇不見了。或許,他老老實實當一個鐵匠,就會像前幾輩子一樣,在應該出現的時候,來到他面前。
他是屠夫,他一個人生活,水仙嫁給了他鄰居,兩人相識。
他是狀元,他回家做燈籠,小五前來拜師學藝,兩人相識。
他是商人,他去教訓弟弟,海棠被弟弟看上了,兩人相識。
那三輩子他什麼都不記得,按部就班地活著,都出現在他邊了。前世他是爺,他記得,也有過掙扎,可還是選擇耐心等,最後果然出現了。
註定是他的人。
所以這輩子,只要他有耐心,依然會出現的。
哪怕等了二十五個春秋。
他告訴自己不用擔心,他第一次遇見小五的時候,比現在還晚幾年。
可他太想,想到快要絕。
就在此時,在城裡打工的鄰家張武突然回來告訴他,說江家小姐要招護院,問他要不要去試試看。雖然是做下人,但也比打鐵輕鬆啊,工錢還高。
江家小姐?
宋陌心中涌起希,問他江家小姐是什麼人。
孤,跟水仙一樣。不顧世人眼做生意,跟水仙一樣。
到底是不是?
宋陌決定進城看看。是最好,不是,在村裡守了那麼多年,他就不信他只是進城兩日,便會跟錯過。
門口突然傳來說話聲。
“小姐,咱們直接去雅間嗎?”
“不用,就在下面找張桌子坐坐吧,下面熱鬧。”
是的聲音!
宋陌攥茶杯,強迫自己不要衝,只盯著前面。
唐歡進門,習慣地先掃視一圈。
目與宋陌相,微微錯愕,盯著他瞧了會兒,眼中浮上一茫然。待察覺兩人對視的時間過長了,唐歡俏臉慢慢變紅,回頭吩咐丫鬟一聲,一改之前的決定,朝樓上雅間去了。
這個無賴,哪有一直盯著姑娘看的?再大膽的人,被他那樣惡狼似的盯著,正常況下都會迴避。
不避的,只說明對他有意思。
現在可不認識他呢,哪來的意思?給他個紅臉,也是爲了遮掩上次丫鬟初遇爺時出的破綻。
宋陌,看你的眼神,應該只記起了水仙。那現在就是你喜歡我,不知你會,怎麼做?
站在二樓,唐歡回頭,最後疑地看他一眼,徑自走向雅間。
宋陌目一直追隨著,直到看不見了,他才苦一笑。
果然不記得。
但跟上輩子一樣,對他肯定有些覺。
沒關係,既然找到人了,他就還能讓上他。
不擇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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