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380紅加更)?
人羣“譁”的一聲向兩邊分開,幾個西州差役吆喝著走了進來,後頭還跟著兩個神冷厲的陌生人。本來議論不休的人羣頓時安靜了下來,從院傳出的那早已嘶啞的聲音也變得更加清晰。?
聽著一聲聲的“怛篤被屠城了”“金銀都被他們搶了”“他們要殺人滅口”的嚷,跟著差役後面的兩個人眉頭都的皺了起來,好容易按捺住子穿過人羣、走進院子,當中個子略高的一人便厲聲喝道,“還不趕讓他住,這樣胡言語,何統?”?
當先的兩名差役應了一聲,快步走進堂屋之中,其中一人大聲道,“誰是醫師,快把這廝堵上!若是再讓他說一句……”?
卻見站在榻前的兩名子都轉過來,其中一人微笑道,“那又如何?”?
看見這張西州城裡幾乎人人都識得的面孔,這名差役頓時一噎,急忙忙的行了個禮,“長史夫人,小的不知您也在此,冒犯了。”?
琉璃臉上出幾分無奈,指了指榻上的米大郎,“我也是無法,這位米大郎前日掙扎著進了我家院門便昏了過去,我延請了兩日醫師,沒想到他不但未清醒過來,反而開始胡言語,我也想讓他安生些,只是醫師道,這米大傷過重,若是下了猛藥,只怕不住,可若是不用藥,這般嚷下去卻也是撐不了多久,唉。”猛然想起什麼似的看向差役,“不知你們過來,又是有何貴幹?”?
差役賠笑道,“啓稟夫人,原是有人告這米大郎良爲賤,小的們要拿他去回話。夫人您看……”?
琉璃嘆了口氣,“你們也看見了,米大如今這形,可是能回話的模樣?”?
堂屋裡胡安置著一張矮榻,上面躺著的米大郎看去令人驚心:袍裡出的跡已有些黑紫,胡落著些紙灰的臉上沒半點人,偶然直著嗓子上一句,那聲音更是滲人之極。兩個衙役都有些不知如何回答纔好——若是尋常西州百姓,有後面那幾位催著,這米大郎便是斷了氣,他們也會拖走,但在長史夫人面前……兩人相視一眼,只得轉走了出去,對等候院中的那名高大男子低聲道,“蘇參軍,您看這可如何是好?”?
蘇南瑾面沉如水,盯著捲起的門簾,沉默片刻,猛然大步走了進去,進門一見琉璃便抱了抱手,“庫狄夫人,好久不見。”語氣雖然還算平和,一雙眼睛卻是毫無暖意。?
琉璃擡頭看見他,出了些許意外之,停了片刻才還了一禮,“蘇參軍?”?
蘇南瑾臉沉的掃視了一遍,這間堂舍裡除了琉璃和後的婢,便只有一個揹著藥囊的年輕醫師、一個老僕和三四個閒漢。他的目最後才落在看去已是奄奄一息的米大郎上,淡淡的道,“這位便是米大郎?夫人便容他這般胡言語、攪人心?”?
琉璃嘆了口氣,回頭對韓四道,“韓醫師,還是給米大用些安神定語之藥吧,橫豎這般下去也是不的。”?
韓四擡起頭來,“夫人,只怕他經不住。”?
琉璃搖頭,“總要教他清醒過來纔好,我總有些憂心這邪中得古怪。你不說說,他這樣嚷下去也撐不了多久麼?不如試上一試。”?
韓四悶悶的應了一聲,從藥囊裡取出了一丸桂圓大的黑藥丸,要了些熱水在杯子中化開,老僕和兩名閒漢一起手,將米大扶了起來,韓四則在他胡言語的間歇之中,拍著他的背脊,慢慢的把藥水餵了進去。?
蘇南瑾目不轉睛的盯著那米大郎,只見他的臉慘白中帶著灰敗,不時搐著吐出一口藥來,不似裝出來的模樣。心裡不由微微一鬆,轉頭對琉璃道,“夫人,這位米大郎在我伊州犯下數起良爲賤的案子,蘇某要將他帶回伊州聽審,還夫人行個方便。”?
琉璃看了看被重新放在榻上的米大郎,滿臉爲難,“蘇參軍,你看他這副模樣,豈能經得起顛簸?還是請你高擡貴手,容他緩上一緩,清醒過來之後再說,一則好問清些事,二則也好保全他這條命。”?
蘇南瑾心裡冷哼一聲,肅然道,“夫人,非是在下不肯行此方便,在下是公務在,不容耽擱。還夫人莫要一時心,縱容了此等惡人!若是夫人執意如此,於裴長史的清譽只怕也略有妨礙。”?
琉璃怔了一下,臉頓時有些訕訕的,半晌才道,“既然如此,既然參軍是奉命前來提人,我也不好攔著……”?
蘇南瑾的臉剛剛一鬆,琉璃卻突然擡頭定定的看了過來,“煩勞參軍將公文與大夥兒看上一眼!”?
蘇南瑾不由愕然,皺眉道,“蘇某出來得急,並不曾帶,日後再補便是。誰不知曉這米大郎作惡多端,夫人難道還疑心蘇某冤枉了他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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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堅決的搖了搖頭,“參軍此言差矣,非是我疑心參軍,這米大郎再是行爲不端,也是我西州子民,如今這般傷重,但凡挪便能要了他的命,參軍既然在從西州拿人,總要有個憑據!我雖是婦道人家,卻也不能讓西州子民,不明不白便這般送了命!”?
的聲音清脆鏗鏘,清清楚楚的傳了出去,此時米大郎院子也進來不閒漢與婦人,聽到這樣一番話,有好事者立刻大聲了一聲“好!夫人說得好!”?
蘇南瑾聽得這一聲,臉頓時更是難看,冷冷道,“夫人這是一定要阻攔蘇某辦差了?”?
琉璃驚奇的看著他,“我何曾敢阻攔參軍辦差,然則辦差也有辦差的規矩,哪個州到旁提人,是連公文都不發一張的?難不令尊蘇都督是當西州是你伊州的縣城,有你蘇公子出面,便想提誰便提誰,想怎麼提便怎麼提?”?
門簾外又傳來了幾聲贊同,蘇南瑾不由暗暗咬牙,略一思量,手摘下了自己的腰上的銅牌,“庫狄夫人,這是軍中大總管的符牌,持符者可調十騎以下人馬,以此爲憑,不知做不做得數?”?
琉璃仔細看了看蘇南瑾手中那半個掌大小的青銅符牌,正面刻著篆書的“令”字,還真不曾見過這種件,不由多看了好幾眼。?
蘇南瑾不耐煩的道,“夫人還要驗看多久?難不蘇某還會作假?”?
琉璃擡起頭來,嫣然一笑,“這符牌自然是真的……原來令尊蘇都督當上了行軍大總管,真真是可喜可賀!”?
蘇南瑾一怔,目中出了七分怒意,“夫人此言何意?家父何嘗當上了大總管?”?
琉璃笑道,“既然蘇都督並非行軍大總管,爲何這伊州良爲賤的案子,竟要出大總管的軍令?難不,這米大郎是將大總管家中的什麼人做賤口了?”?
蘇南瑾不由怒氣發,厲聲道,“夫人休得胡言!大總管也是你能胡取笑的?”?
琉璃目微冷,聲音也提高了幾分,“胡言?適才是誰一進門便道米大郎在伊州犯案,要帶回去審問?是誰拿不出伊州的文書,卻拿了一塊軍中的符牌出來,要捉拿一個良爲賤的商賈?我卻不知,這大總管會惜西域子民到此等田地,連商賈在州縣裡良爲賤的事務也要過問!我也不知,這米大郎到底做了什麼令大總管震怒之事,要讓參軍如此不管他死活立即要帶走?還是說,這所謂良爲賤不過是個藉口,難不這米大郎竟不是中了邪,而是真的看見了什麼不該看見的事?因此要被殺人滅口?”?
院外的人羣驀地安靜了下來,蘇南瑾卻是惱加,再也忍耐不住,怒喝了一聲:“住!你敢胡言語、中傷總管?誰說是大總管要捉拿此人,要、要殺人滅口?”他舌頭打結,到底沒把“殺人滅口”四個字說順暢。?
琉璃“喔”了一聲,看了蘇南瑾幾眼,突然笑了起來,“原來竟不是大總管要拿人麼,那便好,我原是聽了一日的殺人滅口,又見蘇參軍你竟這般一刻等不得的要將米大郎帶走,因此有些多心了,婦道人家沒什麼見識,請參軍勿怪。”說完,鄭重的欠行了一禮,“既然不是大總管要拿人,參軍不過是要辦一樁良爲賤的案子,橫豎這米大郎傷了這般模樣,哪裡都去不得,還是請參軍略等一等,待米大郎傷勢略好,再帶上公文拿他案可好?也省的民心浮,讓大夥兒還以爲當真是有人爲了搶掠錢帛,屠城滅族,殺人滅口。”?
一口一個“殺人滅口”,偏偏臉孔笑盈盈的,說不出的溫和有禮,落在蘇南瑾眼裡,卻比適才的那一張冷臉更刺目刺心,差點咬碎了牙才讓自己憋出一張笑臉來,“夫人果然俠骨仁心,只是……莫連累了自己纔好!”?
琉璃笑得愈發和,“蘇參軍說笑了,都雲善惡有報,我又不曾屠城掠貨,怎麼會連累到自己?舉頭三尺有神靈,只有那些禽不如之人,滿罪孽,作惡多端,他們纔會惡有惡報。那些死在他們手中的冤魂,自在黃泉路上等著將他們剜心剃骨。參軍就不必替我多慮了。”?
想了想又笑道,“說來還是要多謝參軍爲我解疑,若非參軍來得快,我還真有些如墜雲霧,不知出了何事,如今倒是茅塞頓開,這米大郎我定會好好照料,不教他平白找上門來這一回!”?
禽不如、剜心剔骨……這一個個字眼落耳中,蘇南瑾只覺得牙一腥氣充斥口中,幾乎是拿出了吃的氣力纔沒衝上去將面前這個可惡的婦人刀劈兩半,只是聽到後面一句,心頭不由又是一凜:自己難道太急了,讓這婦人看出了端倪??
他咬牙點了點頭,“夫人這番話,在下定當銘記於心……”正想再說兩句,卻聽一直守在米大郎邊的那位老僕突然驚了起來,“大郎,大郎!醫師您快看一眼!”卻見那不知何時已安靜下來的米大郎,臉突然由白轉灰,手腳也在不斷,看去十分可怖。?
韓四低聲道了句,“糟糕!”立刻打開藥囊,一面手忙腳的取出銀針,一面道,“我曾告知夫人,這米大經不起虎狼藥,果真……”?
琉璃的臉也變了,“你一定要救了他,不能他這般不明不白便死了!”?
韓四解開米大郎袍,將一銀針小心翼翼的在米大郎的上,那滿的傷痕看去愈發清晰,直下了十幾針,米大郎的卻越發厲害,突然搐了兩下,臉一片死灰,子也不再彈。?
韓四站在那裡,沮喪得呆住了。老僕人慌忙忙的了米大郎的心口,失聲痛哭起來。?
琉璃也怔了半晌,跺腳道,“韓醫師,你快繼續用針,一定要救活他,他要醒過來,絕不能死。他若是就此死了,好些話還沒說明白,那可如何是好?你快救他!”?
蘇南瑾看著不遠那明顯已經沒了生氣的米大郎,幾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雖說總管的軍令是要把此人抓回軍營,但以眼下的形來看,庫狄氏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讓自己帶走此人,一旦待他醒來,便要利用他來大做文章,此人若是就此死了,倒也省了好大一個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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