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秦芃笑了，面坦，彷彿秦書淮說的話與毫無干係。

「子不語怪力神，」秦芃回頭含笑而視：「攝政王為了證明我，真是煞費苦心。」

「換太傅一事，你知道王珂是我的人，而這世上知道這件事的，除了趙芃，只有姜漪。」

秦芃心裡咯噔一下，然而秦書淮後半句讓放鬆下來，秦芃聽著秦書淮繼續分析：「姜漪案前，你去過姜家目的，為的是探。」

「陸祐是你的人，陸祐來我邊時，差不多是姜漪嫁王府前後。」

「白芷想要殺我，如今留在你邊侍奉你，必然是因為，你要殺我，因為我殺你全族，你對我恨之骨，所以想要殺我。」

「如果你是姜漪，一切行為都是合理的。」

聽了秦書淮的話，秦芃斜倚在窗欄上，神懶洋洋道：「王爺誤會了。我真不是姜漪。」

秦書淮嘲諷笑開：「陸祐已經招了。」

「他說你就信？」秦芃出高深莫測的笑容來，似真還假，轉著手裡的團扇，歎了口氣道：「王爺既然心裡早就打定主意信別人，又來問我做什麼呢？」

秦書淮沒說話，驟然間他便出手，朝著秦芃襲了過去！

秦芃面不，全繃，蓄力待發，反而就是秦書淮近那一刻，一道影從天而降，突然擋在秦芃面前。

秦書淮面收住作，面冷淡，喊出那人的名字：「柳書彥。」

秦芃也有些詫異，沒想到柳書彥會在這一刻站出來。

站在那人後，看著對方的影，心裡有些激，本想說話，便聽「柳書彥」道：「王爺，您失禮了。」

「既然柳太傅在這裡，」秦書淮面冷淡轉：「那在下告辭。」

「我送王爺。」

「柳書彥」垂下眼眸，轉對秦芃行了個禮，他一直沒敢抬頭，規規矩矩告退之後，便同秦書淮一起走了出去。

秦芃看著「柳書彥」走了，有些坐立難安。

方才「柳書彥」的態度，怎麼看都不是高興的樣子，這麼匆匆忙忙告退，必然是有什麼因由。

也不敢多想，就在屋裡等著。

而秦書淮和趙一走出去，轉角後立刻拐進一個房間，換了服和面，一面換面，趙一一面不解道：「王爺為何還要讓屬下來英雄救這一齣？」

「讓秦芃多信任柳書彥一些。」

秦書淮換好服，便折了回去。

一回到屋子裡，秦芃便站起來，看見柳書彥回來，舒了口氣：「你可算回來了。你若不回來，我怕你生氣了。」

「柳書彥」搖了搖頭，面上出苦來：「我自己的事，與公主沒有干係。」

此刻「柳書彥」的狀態，瞎子也能看出來他不太開心，秦芃作為一個追求者，趕道：「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很快就不會不開心了！」

「柳書彥」抬起頭，有些疑，秦芃抓著他的袖子，就把他拽了出去。

秦芃先是買了兩壇酒，然後就拽著「柳書彥」一起到護城河邊，租下了一整艘船，催促他道：「快，上船！」

秦書淮提著酒，聽話上前，秦芃讓他坐下，笑著道：「你什麼都別管，喝酒就好，我帶你去好地方！」

說著，秦芃便拿起了劃水的桿子，推著小船離開了岸邊。

沒多久，他們便遠離了人群，只留下他們兩個人，此時已是日暮，霞落在水面，波粼粼，河岸兩邊是及腰高的蘆葦，在風中輕微搖晃，周邊什麼聲音都沒有，只有水聲潺潺。

秦書淮喝了口酒，他覺得自己心特別安靜。

秦芃這個人就有這樣神奇的力量，讓他狂躁的心平靜下來。某種意義上來說，他還是很願意和秦芃接的。只是他心總有那麼一條線，時刻提醒著他，不要和任何人靠得近，因此如果不是必要，他並不想太多接秦芃。

他喝著酒，聽著劃水之聲，秦芃在他後面撐船，笑著道：「以前我在書上看人寫名士散髮行舟，就很是嚮往，可惜一直沒有什麼機會，直到後來，偶爾有了機會，才學會了劃船。」

「沒有機會，」秦書淮眺著遠方：「是因為瓊州乃旱地，河流稀嗎？」

齊國和北燕不一樣，北燕總是大片大片平原闊土，有草原，有黃沙，卻獨獨沒有俊山秀水。而齊國卻似水鄉，河流縱橫錯。

瓊州靠近北燕，屬於齊國中水源稀的土地。

秦芃聽了秦書淮的話，愣了愣後，這才反應過來，苦笑道：「你還是信了。」

「你是姜漪，對嗎？」

秦書淮沒有回頭，聲音裡帶著抖，秦芃正想說話，就聽秦書淮開口：「我有一個很重要的人。」

秦芃沒說話，靜靜聽著，聽出對方聲音中的沙啞，知道這必然是太慘痛的回憶。

「死了，死了很久了。」

「我一直想讓活過來，我試了很多辦法。」

「秦芃，」他終於回過頭來，放下酒罈，走在面前，認真道：「你是姜漪，對不對，你死過一次，死而復生，對不對？」

「我……」

秦芃一時不知道如何開口，柳書彥紅著眼，看著：「求你了。」

求你了，告訴我真相。

這一分鐘，秦芃從他眼裡看出哀求，他眼中明明一片清明，卻彷彿有眼淚時刻要墜下來。

秦芃歎了口氣，面對這樣一個人，做不到撒謊。

只能實話道：「對，我的確是死而復生。」

說著，秦芃眼裡帶了悲憫：「可是，我並不知道如何讓別人死而復生。」

「那你呢？！」秦書淮語調有些急迫：「你是怎麼做到的？」

「我不知道……」

秦芃實話實說，秦書淮猛地退了一步，提高了聲音：「不可能！」

怎麼會不知道呢？

一定有原因的，一個人怎麼會莫名其妙死而復生呢？

一定，一定是有原因的呀。

秦芃上前去抓住的手，抑著所有的惶恐，儘量讓自己平靜下來。

然而他的子在微微抖，聲音也帶了哽咽，他盯著，彷彿是盯著唯一的希，拼命道：「你想想，你再好好想想，一定有什麼線索的，你是怎麼回來的，你想想。」

秦芃被秦書淮的模樣嚇到。

從來沒想過，「柳書彥」會有這樣失態的時候。然而這副模樣誰都不忍責怪，張了張口，連說出實話都覺得殘忍。

拼命回想，努力思索著自己復活前的種種。

「我想想……」

秦芃皺著眉頭：「你冷靜些，讓我好好想想。」

「好，」秦書淮點著頭：「你坐著，你好好想，我來撐船。」

秦芃被秦書淮推到船頭坐著，開始回想自己是怎麼死而復生的。

依稀只記得，當年秦書淮毒死後，陷了一片黑暗裡。

覺自己在走，一個人，走了很久。

然後聽到了自己最喜歡的曲子，是秦書淮寫給的，取的名字，《思君》。那是聽過千百遍的曲子，於是順著曲子走過去，覺一片亮，睜開眼，就變了姜漪。

刻意想了許久，終於道：「生前有沒有什麼喜歡的曲子？」

「有。」

秦芃猶豫了一下，慢慢道：「你要不去試試念著的名字彈奏一下，如果還在人世，或許會聽見。」

秦書淮聞言，彷彿是得到了解。

他終於有了辦法！

終於可以見到趙芃。

無論是生是死，無論是人是鬼，只要還在就可以了。

「如果沒來呢？」

秦書淮有些忐忑，秦芃抿了抿，猜測道：「我猜測，或許，便已經回，不在這世間了吧？」

秦書淮微微一愣，片刻後，他勉強笑起來：「一定會來的……」

「為什麼呢？」

「因為……」秦書淮有一瞬間恍惚。

為什麼趙芃一定會回來呢？為什麼呢？

他找不出理由。

說過不他，這麼多年，或許也並不信他，什麼理由，讓一定要來自己邊呢？

他找不出理由，可他也不能接活著卻不來找他，他只能自欺欺人，沙啞著聲音道：「因為，除了我邊，也無可去啊。」

「這世上，最在意的人，除了家人，就是我了。」

「的家人已經不需要了，什麼都沒有，只有我了。」

秦芃沒說話，一瞬間，突然想，如果秦書淮沒有殺，或許也和柳書彥口中的那個人一樣吧？

除了秦書淮，也沒有的地方可以去。

而如今，的確無可去。

秦芃笑了笑，轉念想了想，小心打聽：「冒昧問一句，這位故人，是大人的人嗎？」

這時候秦書淮被秦芃提醒反應過來，他的份是柳書彥。他不敢貿然給柳書彥加什麼經歷，便笑了笑道：「不是，一位好兄弟。」

秦芃舒了口氣，點了點頭道：「那就好。」

說著，秦芃彎起眉目：「我心悅太傅，若太傅有心上人，我就不知如何是好了。」

秦芃說得直接，秦書淮呆了呆，隨後坦然笑開，垂下眉目道：「公主這樣直接，倒在下不知如何回應了。」

「你也不用回應，聽著就行。」秦芃擺了擺手，看了天，此時月上柳梢，秦芃下眉眼：「如今晚了，我們回去吧。」

秦書淮心中急迫去嘗試秦芃說的法子，立刻應下。

兩人乘舟回來，秦書淮送著秦芃回了宅院，準備分別時，秦芃突然抓住他。

「這個給你。」

秦芃將一首詩給秦書淮，秦書淮收了信，心不在焉點了點頭，將信塞進袖中。

他此刻一心一意只想回家去按照秦芃的法子招魂，完全注意不到周邊。

衛家大門一合上，秦書淮便立刻往回趕去，走到半路，突然被人攔住馬車。

「攝政王，」柳書彥的聲音在外面響起來：「在下這張臉，用得可舒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