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 皇帝的駕終於抵達西山的行宮。
西山作為皇家狩獵場之一,特地建了行宮,行宮距離獵場並不遠。
連續在路上走了兩天,眾人都有些疲倦, 抵達行宮後, 就開始休整, 為明日的狩獵養蓄銳。
裴織和太后、宣儀郡主道別, 在宮人的帶領下, 去威遠侯府親眷歇息的地方。
西山行宮很大,分好幾個區域, 宮裡貴人居住的行宮和朝臣親眷居住之地是分開的, 隔著一面湖泊。
裴織沿著湖邊的小路走, 這條路比較近, 能走一段路程。
周圍的花木鬱鬱蔥蔥,花木深,一個人迎著秋風走來,袂飄然,溫文爾雅。
裴織的腳步停下, 站在路邊,雙手疊在腹側, 屈曲行禮︰“三皇子殿下。”
三皇子帶著兩個隨從走來, 看到時愣了下, 似是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 即將越過時,他的腳步突然停下。
隨行的兩個隨從見狀, 默默地後退數步,垂首肅立。
三皇子看著, 神有些復雜,“你……”
裴織微微垂首斂目,狀似洗耳恭聽。
三皇子沉默許久,說道︰“裴四姑娘,恭喜,你和大哥下個月就要大婚了。”
裴織回了一個客氣的笑容,從容淡然,宛若天上的閑雲,著一種寧謐安靜的,“多謝三皇子殿下。”
三皇子神復雜地看一眼,沒再說什麼,朝前走去。
裴織看他一眼,神平靜地繼續走。
在走遠時,三皇子突然停下,回頭看著漸行漸遠的影,直到消失在路的盡頭,面無表地轉離開。
這不過是一個小曲,裴織沒放在心上。
至於三皇子剛才為何說那種話,是什麼心,並不在意,也沒有探究的心。畢竟以後他們之間注定是沒有集的,也不需要去關注三皇子的心如何。
來到朝廷安排給威遠侯府親眷休息之地,便見大嫂梁萱正在指揮丫鬟收拾行李。
“姑娘,您回來啦。”芳菲欣喜地說。
這次和裴織一起來西山獵場的丫鬟有芳菲和芳草,帶的人不多,省得住不開。
梁萱從室轉出來,見到時,不由笑道︰“正好,馬上就收拾好了,阿識你要不要先吃點東西再去歇息?”
裴織點頭,和大嫂坐下,喝了一杯果解,問道︰“怎麼不見大哥?”
“我大哥剛才將他走了。”梁萱含笑道。
梁萱的大哥是勇毅伯府的世子,年紀比裴安玨大上幾歲,格穩重自持,在勛貴弟子中算是有出現的那一種。
其實每年勛貴弟子隨同駕參加秋獵,都想卯著勁兒在皇上面前表現,若是表現極佳,被皇上看中,得以選金吾衛或旗手衛,對於這些蒙祖蔭生活的勛貴弟子而言,也是一條不錯的出路,十分面。
勇毅伯府的世子是金吾衛正四品的指揮僉事,他想趁這次秋獵,讓妹夫在皇帝面前好好表現一番,提攜他進金吾衛。
雖說作為日後太子妃的娘家人,只要太子肯提攜,裴安玨等人的仕途不會太差。
可如果自己沒本事,只是一味地靠著太子提攜,本不會走太遠,太子漸漸地也不會將之放在眼裡,不會重用。
而且太子現在只是太子,還不是皇帝。
他們和太子的利益休戚相關,自然希太子的地位鞏固,順順利利地登極。
那麼他們就要自己去爭取,向太子證明他們自己的本事,讓太子能放心地用他們,最好的就是先在皇上面前表現。
裴織雖不知道勇毅伯府世子的打算,不過看梁萱眉稍眼角的喜,多猜測出一些。
並未沒道破,含笑道︰“其實大哥的騎一向不錯,這次秋獵,說不定大哥會有很好的表現。”
“真的?”梁萱欣喜道,“先前你大哥在驪山書院讀書,聽說書院的騎課不多,我還擔心他……”
有些赧然,哪個人心裡不希丈夫有出息,封妻蔭子。
靠著祖蔭獲封侯府世子並不算什麼,若能憑自己的本事進朝堂,給妻子掙更高的誥命,那才是本事。
直到下人端來晚膳,裴安玨都沒回來。
梁萱沒有等他,朝裴織說︰“阿識,不用等你大哥了,咱們先用膳,給他留著膳食就行。”
裴織也了,和坐到一起用膳。
用過晚膳,裴織就回房裡洗漱。
洗完澡,換上乾淨的服,因頭髮還有些潤,裴織懶洋洋地坐在窗前的榻上,上蓋著一張的毯子,吹著經過窗邊的沁涼秋風,隨手翻著一本遊記。
這次來西山,裴織讓丫鬟去四書閣買了不新出的遊記和話本,用來解悶。
芳草端著沏好的果茶過來,無奈地道︰“姑娘,秋風涼,您回屋裡坐罷,省得明兒頭疼。”
“不會的,你姑娘我健康著呢。”裴織喝了口果茶,自信地說,“你們看我一年四季,生病過幾回?”
芳草想了下,發現們家姑娘還真很生病,不像其他閨閣不就這個不適那個不適。
明明看起來如弱柳扶風,縴縴弱質,竟然十分健康。
每當換季之時,府裡的幾個姑娘染風寒倒下,只有們姑娘還活蹦跳的,能吃能睡。
芳草不再說什麼,拿起一方的絹帕,坐在一旁,執起裴織的頭髮,一點一點地絞乾,順便塗上護發的香膏。
的手指頭靈巧地穿過那烏黑亮澤的頭髮,雖然是半潤狀態,卻一點也不燥,反而順,宛若上好的綢,每一都筆直筆直的。
芳草不釋手,作越發的仔細。
這時,窗欞響起咚的一聲,像是有小石子擊在撐起的窗格上。
芳草下意識地往外看。
窗外植著丈高的篁竹,數量並不多,竹葉在秋風中簌簌而,因天暗下來,只能看到影影幢幢的影,芳草暗暗吞咽口唾沫,心裡有些害怕。
外面不會有什麼……東西吧?
裴織翻看遊記的作微頓,突然道︰“芳草,不用了,反正也快幹了,等它自然乾就好,你去休息罷。”
芳草放下絹帕,問道︰“姑娘您幾時歇息?”
“等會兒就去。”
“那奴婢先給您鋪床。”
“去罷。”
芳草離開後,裴織一隻手掩住放在膝蓋上的遊記,朝窗外看去。
不多時,那幽幽的篁竹旁,一個高大的人影走出來,不不慢地來到窗邊,就著室傾泄的微弱的燈,能看出他臉上俊的廓。
裴織趴在窗邊,一雙漂亮的大眼楮含著笑看他,如同落了漫天的碎星。
“殿下,您怎麼來啦?”輕聲細語地問。秦贄站在窗前,手過去,執起的一縷帶著汽的頭髮輕輕地撚了下,很快就放開,十分克制。
他說︰“窗邊風大,你不應該坐在這裡。”
雖然語氣不同,容和剛才芳草說的都差不多。
裴織並不和他爭辯,爽快地道︰“我等會兒就回去!殿下,您還沒說為何突然過來呢。”
其實他出現時,就發現了,沒辦法,那張牙舞爪的神的存在實在太強,大老遠地就往上探過來,迫不及待地裹著,熱地想要勾搭的神。
所以才打發丫鬟離開,總得給這位殿下製造些機會。
可以說,這個世界,他們對彼此而言都是最特別的,特別到人還未到,便已經察覺到對方的存在。
秦贄沉默了下,暗啞的聲音說道︰“來看看你。”
“白天時不是見過了嗎?”裴織故意說,雙手撐著下,眼楮眨也不眨地瞅著他。
秦贄道︰“是見過了,但沒有說話。”
每次在驛站歇息,雖然能見個面,但現場的人太多,本沒辦法說上一句話。
裴織明白他的意思,心裡有些好笑,又有些甜,彎起眼楮朝他笑,“所以殿下就地過來,沒有被人發現吧?”
雖說他們是未婚夫妻,規矩沒那麼嚴,私下見個面沒什麼,可那是白天時候,現在天都黑了,要是讓人發現,還是不太好。
“沒有。”秦贄理所當然地道,“有暗衛呢。”
裴織︰“……”
原來暗衛還能這麼用,厲害厲害。
兩人一個在屋裡,一個在屋外,隔著一扇窗說話,怕引起巡邏侍衛的注意,都低聲音。
這樣的經歷,秦贄從來沒有過,又覺得很新奇。
特別是屋裡的朝他甜甜地笑,那雙眼楮比夜空中的星辰還要燦爛,心口不湧起一炙熱的。
想見、想和說話、想擁抱、想……
“殿下,你手過來。”裴織挨著窗,朝他說道。
秦贄不明所以,卻沒有拒絕,將手過去。他的手心向上,手指修長,秀頎白,是一雙男人的手,看起來漂亮又有力,裴織很看到有男人的手能如此漂亮的,手握了上去。
這一握,能覺到他的指腹間有不厚繭,像是使用兵經年留下來的,先前裴織就發現了,只是不好去看他的手。就著屋子裡的燈,湊近一些打量,能看到他虎口殘留的一些細碎的傷疤痕跡,看起來像很小的時候就留下的。
看來這位太子殿下並不僅僅是東宮太子那般簡單,私底下的生活估計很富。
裴織當作沒發現,握住他的手,朝他笑道︰“殿下,祝你今晚有個好夢。”
正放開,哪知道對方反手握的手,力道極大,在微微蹙眉抗議時,下意識地松開一些,卻不允許收回去。
他握了許久,見天很晚,終於依依不舍地離開。
“孤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別再吹冷風。”
“好的。”裴織對他的關心很用,“殿下也一樣,明日我希能看到殿下狩獵的英姿。”
秦贄輕輕地嗯一聲,在離開時,在手背上飛快地印下一吻。
裴織呆了會兒,看著窗外的空無一人之地,驟然失笑。
緩緩地將手收回來,隻覺得剛才被那踫到的地方,仿佛像火燒一般……
**
翌日,天還未亮,獵場那邊就響起一陣嗚咽的號角聲。
裴織翻坐起,打了個哈欠,問道︰“什麼時辰了?”
負責守夜的芳菲道︰“回姑娘,剛到卯時,您要繼續睡麼?”
“不了。”裴織爬起,“今天是秋獵第一天,去早比去遲要好,我和宣儀郡主約好,辰時見的。”
芳菲納悶地問︰“姑娘,您幾時和宣儀郡主如此好了?”
“就這兩天。”裴織仰起臉,讓丫鬟給淨面,“這兩天和在太后的車駕說話打牌,漸漸地就悉起來。”
小姑娘家哪裡有什麼隔夜仇,一起打個牌、一起吃東西、一起逛個街,友誼便這麼來了。
這也是裴織對小姑娘很寬容的原因。
看到那些如花般漂亮的小姑娘,只要不蠢得作死,一向都是很有耐心的。
裴織穿戴整齊,便出門去找梁萱。
到時,裴安玨已經不在,梁萱招呼一起吃早膳。
“你大哥寅時不到就出門,咱們不用理他,這幾天他估計會很忙,見不到他的人影。”梁萱解釋道。
裴織點頭,問道︰“大嫂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獵場玩?”
梁萱笑著搖頭,地道︰“不用,我娘家的嫂子妹妹都在,我去找們就好,你不用特地陪我。”
早膳過後,裴織回房換上威遠侯會人特地讓人給做的騎裝。
正準備出門,沒想到鎮北侯府的姑娘率先找過來。
“阿識,咱們一起去獵場。”齊蘭含笑說,“獵場上有很多溫馴的母馬,等會兒咱們去選馬,一起去騎馬打獵!”
說到騎馬打獵,的雙眼明亮,讓溫婉端麗的面容多了幾分颯爽的英姿。
齊蘭雖然是在京城長大,骨子裡仍是繼承了齊家的尚武之風,騎馬打獵是常事。只是平時是大家閨秀,謹言慎行,不好太過放縱。
不過現在是秋獵,貴們都可以在獵場上肆意表現,齊蘭也不例外。
所以這一大早的,鎮北侯府的姑娘們都換上特別定製的騎裝,過來找裴織一起去獵場玩。
“好啊。”裴織很爽快地下。
一行人出了行宮,浩浩地朝獵場而去。
們到獵場時,天已經大亮。
獵場這邊的營地已經支起不供人歇息的帳蓬,還有搭起的棚子,可以在棚子裡觀看獵場的況。
現在時間已經不早,皇帝一大早就帶著皇子們和一群年輕的勛貴朝臣之子去打獵,眷們剛到營地。聽說太后已經來了,裴織等人先去拜見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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