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鴴不斷切換著視野之中的畫面,黑暗中雨水與樹葉撲面而來,由於不備夜視能力,他讓發條妖飛得很低。而很快,他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畫面。
一道刺眼的閃電正從遙遠的天穹降下,上連雲霄,下接森林,令整個世界一片雪亮。
紛紛揚揚的雨幕中,幾張驚慌失措的面孔映他的眼簾——二三十人,正一邊向前逃竄,一邊不住地向後看去。他們在滂沱大雨之中向前越過灌木,然後芒逝去,萬又陷沉寂之中,於是黑暗中只剩下雨水稀裡嘩啦的聲音。
方鴴微微一愣,他看到的這些人手無寸鐵,上的裝束看起來似也不像是冒險者,倒更像是當地的原住民。這些人與其說是衝自己一行來的,倒不如說是在害怕與逃避什麼東西。
“這是什麼況?”
他心中微微一,讓其中一個發條妖懸停,另外三個妖驟然加速,掠過這些人的頭頂向他們後飛去。
振翼機提速時發出一聲細微而尖銳的機械蜂鳴聲,分開的四羽掃過雨幕,帶起一條薄薄的水線。
地上眾人當中,一個年輕人有些疑地抬起頭來,在原地停下。他後一隻鐵護手了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Eir。”
方鴴楞了一下,才意識到這是一句蘇芬諾語,高地人們獨特的鼻音腔調。這句話的意思是‘快走——’,這些人果然是原住民,而且是居住在塔倫的數民族。
系統自調整了他的語言系統,讓他聽懂了下面的談。
開口的人是這群人當中唯一一個帶武的人,一個年長而剛毅的騎士,斜背著一把雙手劍,一頭黑發間雜銀,目沉穩。他推了一把年輕人,片狀的肩甲折著淡淡的水。
“護民長大人,我剛才聽到什麼聲音。”
“是松鼠。”
“那絕對不是松鼠的聲音,大人,它在上面,我聽到了。”年輕人有點激地說道。
“好了,不管那是什麼,走吧,那些東西要追上來了。”騎士抬起頭看了一眼黑沉沉的樹冠,雨水落在他臉上,匯聚溪流灌盔甲之中。
忽然之間,後面有人尖了一聲。
“它們來了!”
那聲音淒厲如同報喪的烏。
騎士一把將年輕人推開,年輕人跌跌撞撞向前跑出幾步,回過頭來。看到瓢潑大雨之中,森林另一頭已經出現了一點點綠的熒,它們匯聚海洋,從後面圍了上來。
是亡靈——
方鴴看清了,那綠的斑竟是骸骨眼眶之中空的幽。
他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森林中竟出現了麻麻的亡靈,以至於無數的幽浮在一起,形綿延不絕的海。白骨森森,彼此鄰,像是剛剛從泥土之中爬出來。穿著破爛的盔甲,手持生鏽的刀劍與長弓。
緩慢而整齊地,在滂沱大雨之中一步步越過林地。
怎麼會有這麼多亡靈?方鴴一言不發,舉起右手五指一張,隻發條妖各自散開,飛森林深。他俯瞰整片森林,只看到無以計數的骸骨,正如一道無聲的洪流。
“迪克特先生!”年輕人著急地喊了一聲。
“帶大家離開這個地方。”騎士沉穩地答道,他看了年輕人一眼。“快走,我答應你父親帶你出去。”..
年輕人猶豫了一下,但也明白自己留下沒什麼意義,他看看後面,一咬牙轉便走。
黑暗中飛來一支羽箭。
騎士手一擊,便將那箭矢打飛出去。幾個平民慌慌張張地正從他邊跑過,而遠森林的那一頭,此刻整整齊齊出現了一排手持長弓的骷髏。
“不好——”
方鴴見狀心中暗道不妙,急忙讓發條妖降低高度,試圖去幹擾那些亡靈手。
但晚了一點。
骷髏長弓手走出森林之後齊齊止步,歪著腦袋抬起頭,空的眼眶之中熒閃,猶如一團幽火。它們發出咯咯的響聲,然後舉起手中的長弓——
一片開弓令人牙酸的尖利聲響。
年輕人回過頭,看到這一幕不駭然,大喊道:“小心,迪克特先生。”
騎士側過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轉過,舉起右手向背後,手指剛好及自己修長的劍柄,他抬起頭,沉穩地看著那些亡靈。
骷髏長弓手齊齊松開了弓弦,它們負能量加持的長弓可以不惡劣天候的影響,弓弦高速振發出的鳴在一剎那之間甚至過了集的雨聲。
刷一聲輕響,一片殘缺不全的羽箭掙開雨水的束縛,猶如一道正在升起的牆,帶著點點水,鋪天蓋地地了下來。
平民們嚇得連滾帶爬。
只有年長的騎士巍然不,正面向敵,手握劍柄,一聲高喊:“神,神恩,神眷——壁障!”
一片淡淡的波紋,像是羽翼一樣以他為中心四散展開,形一面六邊形網絡,羽箭撞在其上,金點點,皆盡灰飛煙滅。
神之壁障。
方鴴看到這一幕,生生讓自己的發條妖停在了半空中。這人也是個瑪爾蘭的聖騎士,他此刻反應了過來,這些人應當是附近某個村落的居民。
而這個年長的騎士估計是當地的護民長,而這些人一般都是由瑪爾蘭的聖殿騎士兼任。
守衛者、英勇的眷顧者、正義的執行人瑪爾蘭士號稱擁有僅次於羅曼最多的聖殿,是因為的聖殿往往佇立於那些最偏遠的聚落之中,只要有人類居住、有文明之火蔓延之所,便是的劍犁下的疆界之所在。
立誓守護,所以的追從者除了瑞德先生這樣追逐自由的遊俠騎士之外,其實更多的是保護者。
與他們的神一樣,這些騎士們立下重誓,以劍踐行,終其一生守護一地。
一如面前這個年長的騎士。
方鴴不由肅然起敬。
他早就聽說過這些騎士的事跡,而親眼見證,這還是頭一次。森林之中,平民們正在撤離,只有年長的騎士孤一人,手持利劍,面對亡靈大軍。
對方等級並不高,方鴴看出也就十來級的樣子,比艾爾帕欣的守衛略高一線,但還遠不如大貓人瑞德。
他的鎧甲也有些陳舊,折劍式魔導甲,大約是二十多年前流行的款式,而這種古董方鴴只在卡普卡的陳列館之中見過。
但這位騎士型號有些過時的魔導爐,此刻明亮得像是一顆彗星。
如黑的洪水漫過森林的骨頭架子在負能量的強化之下,皚皚白骨之上浮著一層黑煙,這些低階亡靈的等級強度並不太高——但勝在數量眾多。
這些亡靈遠不是騎士的對手,若他保守一些使用自己的力量,至能堅持更長時間,甚至說不定殺出一條路。
然而雨幕寒之中,高傲的騎士立於亡靈環繞之下,睥睨眾敵,如手持熾焰之劍——矮人之神羅塔斯在大地之砧上所鍛,正義士瑪爾蘭的利劍——晨。
一出手,便是神萬丈,所過之,黑暗生灰飛煙滅。
只看得方鴴心澎湃,熱沸騰不已。
同時也心下憂。
這位高貴的騎士選擇了另一條道路,因為只有這樣才能以一人之力拖延住整個亡靈前進的步伐,從而為後面森林之中正在逃走的平民爭取時間。
他在超載魔導爐——
整個戰場之上的所有人之中,也只有方鴴看出了這一點。
必須做點什麼。他如此告訴自己,右手向下一沉,三隻發條妖先後折返,在雨幕之中拉出三條長長的白線——向那騎士飛去。
同時他掀開風鏡,抬起頭目回到馱的平臺之上,對眾人說道:“前面出事了,艾緹拉小姐,讓灰巖先生轉向——”
其他人先前都不敢打擾他,此時才圍上來,同聲問道:“怎麼了?”
其中尤其以天藍的聲音為最大。
方鴴隻搖頭:“前面出現了亡靈,有人被圍住了,我們得去幫忙。”
“亡靈?”天藍吃了一驚:“這裡怎麼會有亡靈,這附近又沒什麼古代戰場,難道有亡靈巫師作祟?”
“還不清楚。”
“先別問那麼多,”艾緹拉皺著眉頭對其他人說道:“帕克,瑞德,準備戰鬥。天藍,羽,艾德不是給了你們魔導了嗎,你們也來試一下——”
羽和天藍互視了一眼,也沒想到這麼快竟然要參加實戰。
這時謝塔走上前來想說什麼,但希爾薇德已經出了屋子,攔在面前輕輕搖了搖頭。在走過來,聲問道:“艾德先生,亡靈的實力如何,我們的實力夠嗎?”
方鴴點了點頭:“只是一些骨頭架子而已,我計算過,如果依托平臺進行戰鬥的話,問題不大。瑞德先生更是它們的克星,但我們得抓時間。”
“那麼計劃呢?”希爾薇德再問。
“需要讓灰巖先生轉向北方戰場嗎?”艾緹拉則補充道。
“不,”方鴴搖搖頭,他用手一比:“讓灰巖先生掉頭,我們從側向進戰場,像這樣,最好是在那些亡靈出現時,我們可以讓有吊橋的那一面面向它們。”
“側向?”
方鴴點了點頭:“剩下的給我就可以了,我來負責製,艾緹拉小姐和瑞德先生負責救人。”他大致讓其他人聽懂了自己的計劃,看向獅人。“瑞德先生,接下來的戰鬥可能你的力會稍微大一些。”
瑞德不以為意地一點頭。“不必介意,瑪爾蘭的騎士一向以此為己任,小家夥,你的決定讓我很滿意。”說罷,高大的獅人拿起雙頭劍便向那邊走去,隻用爪子在魔導上一劃,上面的輝晶立刻發出熠熠的輝。
天藍看大貓先生走開,才忍不住有點小興地對邊的羽說道:“聽到了嗎聽到了嗎,我們也要參加戰鬥。可惜姬塔沒醒,一定會後悔死的——待會兒你看我的,啊,可惜來的不是那天那些壞家夥。”
羽只看了一眼,搖了搖頭。
天藍留意到他這個細微的作,十分不滿地看著他。“你在搖什麼頭,看不起我嗎?”
“不,只是覺得你可能排不上用場,因為亡靈生又不吃心靈影響效果。”
“啊?”天藍楞了一下。“你在說什麼胡話啊,我又不會音魔法,我可以給你們提供增益效果啊?”
但過了一會兒,才猛然反應過來,尖一聲:“啊,討厭!羽,你是不是說我的曲子是噪音?”
雖然方鴴心十分認同這個觀點,不過這會兒他也無心多言,隻默默轉過,重新戴上了風鏡。
森林半空,懸停的發條妖忽然之間一——
雨幕中,零星的亡靈還是追上了前面的平民。它們的作不算靈巧,但也比因張與恐懼而變了形的平民們好得多,不時有人被森林之中盤錯節的樹絆倒,掉隊,落那些亡靈手上。
下場可想而知。
尖聲與哭喊穿雨聲,響徹林間。
年輕人盡力向前奔跑,一邊將那些掉隊的人拉起來,在他的努力之下,才重新聚集起了一小支隊伍。但力支之下,他手腳都有一些發木,心中不由一陣陣絕。
這基本已經是極限了……
他回頭看去,那兒森林深早已看不到護民長大人的影,漆黑之中隻余下一片冰冷的、徐徐靠近的幽幽綠。但這一次,他又一次聽到了那個奇怪的聲音。
猶如機械的蜂鳴,細微而尖銳。
他抬起頭來,隻訝異地看到雨幕之中,一道白線正向自己飛來。
發條妖——
曾經在艾爾帕欣學習過煉金的年輕人,一下子眼中出一團明亮的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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