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有雨下不落，

阿妹有話不敢說。

害死人的俏阿哥，

你來聽聽妹心窩……”

迷迷糊糊半醒半睡之間，就聽山梁上傳來清脆的歌，往窗外瞅了幾眼，皓月當空，繁星滿天，才四更不到時分，苗家人就都已起來了，家家戶戶點著燈，吊腳樓上炊煙裊裊升起，一派繁忙景象。

想起昨夜說過，要跟依蓮學山歌的，急急爬起來，囫圇穿好服，一個步，從吊腳樓直接躍上山坡。

站在山崗上，看了他一眼，又別過臉去：“哼，你來晚了！”

林晚榮撓撓頭，不好意思道：“這個，這個，你也太早了點吧！當然也怪我，頭一次住苗鄉，昨天晚上太興，一時沒睡著，這才起的晚了些！”

“想圣姑想的吧？”依蓮笑著道。

這丫頭猜的真準，不過我說了你也肯定不信，他哈哈笑了幾聲，算是糊弄過去了。

“阿林哥，我們苗族的歌，講求的是淺顯直白，不管什麼話，只要你敢唱，就有人敢聽。曲調都大同小異，倒不難學，這幾天在路上我慢慢教你。”

授課這就開始了，依蓮循循善道：“難就難在歌詞上了。這些山歌都是先祖一輩一輩傳唱下來的，阿母能記住一千首，我到現在只能記住六百多。我把我知道的都教你，你可要記好了！”

六百首？我的媽呀！林晚榮吐了吐舌頭，回了腦袋。依蓮咯咯笑道：“你能記多就記多吧。反正也沒指你唱百靈！”

這丫頭倒是原話奉回了，林晚榮搖頭一笑，目落到臉上，見眼睛睜得大大，里頭布滿，頓時驚道：“依蓮，你，你昨夜沒有休息？”

不好意思地搖搖頭：“阿母要幫我收拾東西。要烙餅準備干糧。一夜沒安歇。我怎麼能睡呢？這寨子里要去參加花山節的咪多咪猜們，誰家都是如此！”

難怪你起的這麼早呢，林晚榮頓時急了，拉住就走：“今天別教了，先回去睡覺！我跟你說依蓮，子骨是自己的，別人說再多的好話也沒用。自己疼惜自己才是真。你明白沒有？”

“嗯！”依蓮甜甜一笑：“阿林哥，我聽你的！”

回到屋中，依蓮悄悄鉆進了房里。布依夫婦早已起來了，見客人穿苗裝的樣子，都有些贊嘆。阿母笑著言了幾句，布依老爹翻譯道：“依蓮阿母說，客人你穿上苗裝，也是十里八鄉的俊咪多！”

“是嗎？”俊咪多聽得眉開眼笑。急忙抱拳：“阿嬸太客氣了。我穿地再俊，也比不上老爹當年啊！”

阿嬸笑著看了丈夫幾眼。

“依蓮這丫頭！”布依老爹苦笑，握住他地手。語重心長道：“客人，這一路之上，就麻煩你多多照顧依蓮坤山他們了。”

“哪里哪里，互相照顧了！”客人大言不慚地打著腔。

老爹搖頭道：“客人太客氣了！坤山依蓮他們，都還是些孩子！可你不一樣，你打那姓吳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你這雙手，不是養尊優的，是提過刀的！”

林晚榮心中暗驚，苗鄉能人多啊！這個老爹外表平和不顯眼，里卻是觀察細微，難怪能為紅苗首領呢，有這樣的人相助，苗鄉才能治理好啊！

“放心吧老爹，”他再也不敢輕慢了：“我林某人算不上什麼善人，但也絕不是禍害好人的人！我不會讓坤山依蓮他們欺負的！”

說了幾句話，便聽一陣銀叮當輕響，自里屋緩緩走出一個，林晚榮看了一眼，頓時愣住了。

這穿著一嶄新地苗裝，清眉秀目，麗可人。才沐浴過，明晃晃的銀飾串一個澤璀璨的圓，綰住漉漉的長發。頭上、頸上、前、手腕都鑲嵌了銀飾，淡淡的銀輝，映得晶瑩，面如玉。腰間纏著一潔白的玉帶，雖沒佩銀飾，卻在中間繡了一雙紅的蝴蝶，活潑可。

“依蓮，你真漂亮！”林晚榮發自心的贊嘆。

盛裝打扮過地面帶暈紅，急急躲在了阿母后。

“那是當然了！”布依點頭，臉上很是得意：“我們家依蓮也是十里八鄉出了名地俊俏人！要去參加花山節，當然要打扮的漂漂亮亮，這可是他們一生中最重要的節日！”

相親嘛，當然重要了。林晚榮嘿了一聲，滿是疑道：“不過，老爹，穿著這麼多銀上路，那個，是不是太招搖了些？！”

老爹哈哈大笑：“客人，你是不了解苗家地風俗啊！我們苗人喜歡銀飾，因為它就像天上的月亮一樣純凈。自打兒一出生，我們就要省吃儉用，為積攢銀子。待到重大節日和出嫁時，要把積攢多年的銀飾全部為穿上，穿的越多越榮，這是規矩！只是苦了我們家依蓮，這些年日子不好過，就給添過一件銀鐲子，剩下的，都是阿母祖祖輩輩傳下來的，也沒幾件，寒酸的很！”

果不其然，細細觀察，依蓮佩的銀飾，大多已有磨損的痕跡，顯然是流傳多年了。見父母眼眶發紅、傷不已，急忙道：“阿爹，阿母，兒不要銀圈、不要銀鐲，就只希您二老健康長壽，我們一家人，永遠在一起。”

林晚榮急忙附和：“老爹阿嬸，依蓮說的對，銀子沒了可以再掙，幸福健康卻是有錢都買不到的！你們相信我，苗鄉的日子一定會好起來的！等到依蓮出嫁的那天，說不定你們家已經有了好多好多的銀飾，堆得你們都抬不！”

“阿林哥——”依蓮得跺腳。布依夫婦他寬，倒也樂開了懷。

時辰不早，映月塢二三十個年輕地小伙姑娘聚集在了一。咪猜們個個披著銀飾，臉興紅，麗可的，所有的咪多，看的眼都不敢眨了。叮叮當當的銀飾輕響，在父母的囑托和期盼中。眾人沿著山路出發了。

映月塢地敘州府的外圍。距離筠連縣的五蓮峰很有些遙遠。依蓮他們選擇地是抄近地山路，雖崎嶇難走，但在這些苗家男眼里，也算不得什麼大事，倒把林晚榮和四德這兩個走慣了平路地人，好好為難了一番。

這群人中間，依蓮雖是個弱的孩。卻因作風潑辣、個堅定，當之無愧的當起了頭目，大家都服，連混小子坤山也要聽的。

林三和四德本是兩個假咪多，但大家都是年輕人，嘻嘻哈哈混在一起，過不上片刻也就相了。

林晚榮為人沉穩，又經歷富。能說會道。說笑話一個頂倆，講故事更是一套一套的，什麼風花雪月、刀劍影。信手拈來，還不帶重樣的，都是咪多咪猜們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姑娘小伙聽得眼直閃、心神向往，個個搶著跟在他邊，與他說話。

聽說他要學山歌，不僅依蓮教地勤快，咪猜們也都把拿手絕活傳授給他，只可惜阿林哥在這方面實在是天賦有限，學了這個忘了那個，倒引來諸人的笑話。

苗家的姑娘們干凈，每天傍晚都要尋找一山泉戲水洗，清理銀飾，其他的咪多就只能握住柴刀守在四周放哨。

聽著姑娘們的笑聲，小伙子大多心里的，倒是林晚榮最沉得住氣，一來他滄海多了見怪不怪，二來也覺得這樣平靜的生活真的是一種。聽著苗家水中嬉鬧放歌，遙想昔日北上在死亡之海中地生死劫、漫漫征途，分明就是天壤之別，還有什麼不知足地呢？

氣質這個東西，本是日積月累、格沉淀的產，他的經歷天下無雙，大悲大喜從沒過，可謂寵辱不驚。那遠超常人地沉穩和淡定，倒是更引這幫年紀不大的苗家男的追捧，一到晚上就迫不及待的點燃篝火，興高采烈的圍在他邊，聽他胡侃，其樂融融。

依蓮最喜歡這樣的時候，每當夜晚坐在他邊，聽他嬉笑怒罵講故事，笑得前俯后仰的同時，卻有種不真實的錯覺，仿佛這些故事都是阿林哥的親經歷。到底是不是真的，一直很想弄清楚，只是缺乏膽量去問罷了！

如此這般，在險峻的山中連行了五日，夜伏晝出，腳上都磨出了泡，卻還沒見著個集鎮的影子。苗家的姑娘小伙子們倒還不慌，林晚榮卻是著急了，趁著歇腳的功夫，拉住道：“依蓮，什麼時候到筠連縣啊？！”

“快了！”依蓮輕輕一笑，從包袱中取出干糧，挑了最大的一塊送到他手中：“阿林哥，給你吃這個！”

林晚榮上帶的點心，早在苗寨中就讓依蓮分發了，這幾天的干糧，全賴臨走之前依蓮母連夜烙的野菜餅子了。他本是生養慣了的，在沙漠里什麼沒吃過，這些自然不在話下。

依蓮見他吃的香，欣喜不已，急又將盛滿清水的竹筒遞給他：“阿林哥，我問你件事！”

“嗯！”

“你從前是干什麼的，怎麼知道那麼多事呢？！”

“我從前啊，”他抹了抹角下的清水，得意笑道：“我從前是個小廝，專門坑蒙拐騙，還勾引人家小姐！”

“凈說瞎話，我才不信呢！”依蓮咯咯笑。

蒼天那，大地啊，為什麼我說真話從來就沒人信呢？反而說假話的時候，從者如云、趨之若騖！難道真的是我太壞了？他心中悲哀不已。

依蓮睜大了眼睛住他，輕輕道：“阿林哥，你要是能永遠留在苗寨，那就好了！”

林晚榮瞳孔驀然放大，呆呆住后，角直搐，都開始打：“依蓮，你，你別！”

“怎麼了？”不解道。

“噓，”林晚榮咧了咧。緩緩站起來，渾都在，他忽然一手，急急將依蓮拉到了后：“快，快走！”

一條猩紅的信子自后地樹林中吐出，出個三角腦袋，渾漆黑中帶著星星點點，竟是條六七尺長的大蛇。盤在灌木上。緩緩往外探頭吐信。

著他打的子。依蓮眨了眨眼：“阿林哥，你怕蛇？”

“不，不，不，不怕！”

抿笑，瞅準那蛇，玉手忽如電般出。又快又疾，正掐住蛇七寸。

“吱——”毒蛇吐信，芯子瞬間得老長，林晚榮啊的大一聲，雙手抱頭，臉都嚇白了。

依蓮嘻嘻一笑，將那盤住的蛇自樹上取下，遞到他跟前：“阿林哥。這是劇毒青信子！別怕。你看，它很乖的！”

劇毒青信子？看依蓮拿蛇像切菜似的，他心里噗噗直跳。哪還敢手。這倒不是他膽小，戰場上被幾千人幾萬人圍住，他也沒皺過眉頭。實在是人有逆鱗，人生在世，總會有些懼怕的東西，作為一個華家人，怕蛇也不是什麼丟丑地事。

“膽小鬼！”青年坤山見依蓮對這華家人好地不同尋常，早已看不慣了，此時見他怯懦地樣子，不屑的哼了聲道：“華家人沒有一個好東西！依蓮，不要管他！”

林晚榮眉頭一皺：“坤山兄弟，為什麼說華家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難道不是

坤山憤憤道：“那天寨子里的一幕你沒看到？華家人魚鄉里，什麼時候有過一個好人？”

林晚榮搖搖頭：“華家人的確有很壞的，可是一人壞，就能代表整個華家民族都壞嗎？那天來寨子里欺負人的，除了府，還有黑苗，那可是苗家自己人！要按照你這種推論，難道苗家也都是壞人？依蓮是壞人嗎？布依老爹是壞人嗎？我們這里的大家伙，難道都是壞人？”

“這——”論起皮子，天下誰人是林三地對手，坤山瞠目結舌，不敢回答。周圍的苗家男，見他們起了爭執，早已圍了上來。聽他一連幾個反問，皆都垂眉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