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陵站在原地,與緩緩前行的澹臺平靜背對背,“我輸了,你澹臺平靜也一樣。”
澹臺平靜腳步不停,走下渡橋,一路向南,沒有回頭。
耳中約有無比威嚴的聲音響起,“凡夫俗子,愚不可及!”
耳中頓時有鮮湧出。
可角卻帶著一抹溫笑意,呢喃道:“我願意。”
所過之,這位材高大的子練氣士宗師,上不斷有金飄散,那雙詭譎的雪白眼眸趨於正常。
趙長陵站在原地,輕輕歎息。
一抹虹墜在渡橋之上,正是從拒北城火速趕來的年輕藩王。
當時那尾遊魚的躍出水面,靜看似細微,方寸天地之中的趙長陵並不清楚,對於拒北城裡的徐年來說,無異於響徹在耳畔的一聲平地驚雷。
足可見當時澹臺平靜的心境,絮到何種地步。
徐年來到渡橋,對這位之前喬裝假扮為算命先生的年邁儒士,而且竟然能夠瞞過自己的知,徐年不得不充滿戒心,不下於那位與國同齡的太安城宦。
趙長陵沒有急於自報名號,笑瞇瞇問道:“書上說,天下無不散之宴席。書上也說,人生何不相逢。但是說到底,既然人有生死,人生到底還是一場離別。我是誰,你不妨猜猜看。”
徐年無於衷,向南方,那位不知為何最終選擇自散氣運,一並還給世間的高大子。
徐年沒有挽留,也不知如何挽留。
沒有了澹臺平靜的牽製,謫仙人趙長陵環顧四周,優哉遊哉道:“有些讀書人,貌似心系天下,實則眼高於頂,到最後只看得到空的天下,獨獨不屑眼皮子底下的家國,比如我。又有些讀書人,家國天下兼顧,春秋之中,唯有黃龍士李義山二人而已。”
徐年皺眉道:“你到底是誰?”
趙長陵倚老賣老道:“不是讓你猜猜看嘛。”
徐年似乎在權衡利弊要不要出手。
趙長陵好像渾然不覺,“你的心不定,怎麼,北莽大軍境,讓你心事重重如雜草叢生?這可不是好兆頭,以你目前的心境去跟‘得天獨厚’的拓跋菩薩手,是沒有勝算的,至多玉石俱焚。”
趙長陵歎了口氣,眺遠方,“大楚昔年有豪閥趙氏,自大奉開國起便世代簪纓,與西蜀蘇室有三百載世仇,之後深刻結怨於那場大奉末年的甘南渡,蘇氏吃了苦頭,沒有去往廣陵江,反而別開生面,得以僥幸主西蜀,在春秋之中,已經為一國國姓的蘇氏試圖化解恩怨,化乾戈為玉帛,主與富甲廣陵的趙氏聯姻,趙氏亦想擁有西蜀這塊四塞之地,作為戰時的世外桃源,便答應下這樁婚事,有位承擔家族重任的子便遠嫁西蜀,最終在宮闈爭寵中落敗,輸給了一位同樣出春秋豪閥的子,被蒙在鼓裡的西蜀皇帝一氣之下,毒酒賜死,當時已經懷胎六月。”
徐年說道:“這位子是趙長陵的同胞姐姐,姐弟二人自相依為命,長姐如母。”
趙長陵點頭道:“是啊,弟憑姐貴,在家族平步青雲,一才學一生抱負終於得以施展,到頭來,除了等到姐姐慘死的噩耗,就只有家族長輩們一句‘此咎由自取,死不足惜,事已至此,絕不可問責於蜀國蘇氏,以免雪上加霜。’最可恨之在於西蜀皇帝知曉真相後,非但沒有悔意,反而在一場宴席之上,對前去修補關系的廣陵趙氏使者笑言,以後趙氏子弟蜀遊歷,自當以貴賓待之,唯獨那位煩人至極的趙長陵,竟敢向朕討要說法,說法?朕的意思即天意,趙長陵若敢赴蜀,朕便以仇寇視之。”
時過境遷,那些苦難悲痛,就像一條蒼茫的老狗,趴在地面上,已經無力嗚咽。
徐年笑道:“恐怕那位亡國之君怎麼都沒有想到,趙長陵還真去了蜀國,邊僅是騎軍便有兩萬。西蜀版圖之上,從大奉立國時設置為郡,到春秋割據的自立為國,從沒有出現過一萬以上的外來騎軍。”
趙長陵扯了扯角,“只可惜生前沒有看到徐家鐵騎撞西蜀京城那一幕,要知道大將軍曾經答應過趙長陵,只要攻破了西蜀皇宮大門,趙長陵便能夠一馬當先,到時候親手殺人也好,坐一坐龍椅也罷,都沒問題。”
徐年呼出一口氣,側過,對這位年邁儒士彎腰作揖,沉聲道:“徐年拜見趙先生!”
趙長陵也隨之側,搖頭道:“我當不起這一拜。”
徐年低著頭道:“當得起!”
趙長陵無可奈何,畢恭畢敬回了一揖。
兩人重新站定後,趙長陵微笑道:“那天說的話,別當真。這些年害你白白吃了許多苦頭,我趙長陵,嗯,也就是陳芝豹的半個師父,算是罪魁禍首。這次下來,算是稍稍補償,不過礙於天道,或者說礙於某些大人,無法直接幫你,只能為北涼增添一些額外氣數,但也只能勉強抵去北莽從天而降的那部分額外國運,天人自有天人的規矩,不可能有誰當真能夠一手遮天,畢竟不看好北涼的,更多。此次瞞天過海,已是那位……就是你知我知那位的極限。”
徐年如釋重負,“這就已經很好了。”
趙長陵搖頭道:“可是拓跋菩薩此時此刻,已經是大金剛境的天人魄,而且指玄天象兩境的悟之深,堪稱驚世駭俗,指玄是道教大長生的指玄,天象是儒家聖人的天象,這種陸地神仙,哪裡
是什麼陸地神仙,跑到天上去都算罕逢敵手。”
徐年嗯了一聲,不過說道:“拓跋菩薩未必全無破綻,我得看時機。”
趙長陵訝異道:“此話怎講,我還真好奇了。”
徐年眨了眨眼睛,“天機不可泄。”
趙長陵歡暢大笑,“理當如此。”
趙長陵收斂笑意,“今夜拭目以待。”
不等徐年說話,趙長陵形已經一閃而逝,“我四走走看看,借此機會,與義山說些不足為人道的話。”
————
徐年沒有回到書房,而是直接回了後堂庭院,賈嘉佳正在逗弄那隻憨態可掬的大貓,所謂的大貓,也是與尋常市井巷弄裡的那種野貓相比,事實上這隻貓尚且年,喜好食竹,但並非全部吃素。
大戰在即,於公於私,徐年都不可能專門為了這隻小玩意兒,用拂水房諜子和境士卒為它運用竹子送往拒北城,徐年的意思很簡單,如果形勢到了最糟糕的境地,賈嘉佳也不該死在這裡,他希能夠為了這隻大貓,到時候離開拒北城,離開關,甚至離開北涼,去尚未被戰火殃及的西蜀,帶著大貓去一竹如海的地方。
徐嬰不知所蹤,應該出城去了。
薑泥坐在一小板凳上發呆,哪怕徐年走到跟前,也沒回過神。
徐年笑著在眼前揮了揮手,這才恍然醒悟,朝他狠狠瞪了一眼。
徐年坐在邊,“我知道你不會離開,但我希你能夠做到一件事,你只有答應了,我才讓你留在拒北城。”
薑泥使勁點頭,“你說!”
徐年咧一笑,“我就當你已經答應了。”
薑泥瞪大那雙秋水長眸,滿臉憤懣。
徐年雙手抱住後腦杓,聲道:“活著真好。”
薑泥沒好氣道:“廢話!”
徐年鄭重其事反駁道:“這話還真不是廢話。”
薑泥轉頭好奇道:“出門一趟,飄來去的,好不瀟灑,該不會是一不小心腦袋著地,給磕傻了吧?”
徐年向前傾,笑瞇瞇道:“不然你看?”
薑泥漲紅了臉,好不容憋出兩個字,“下流!”
徐年坐直,雙手托住下,向院子,唉聲歎氣。
————
拒北城,軒轅青鋒找到徐偃兵,說要打一架。
徐偃兵不肯,軒轅青鋒自然更不肯,徐偃兵悉這個瘋婆娘的子,本不給出手的機會,直接就跑到藩邸書房修養去了。
拒北城外,一襲朱袍掠空而去,像一朵落在人間的絢爛紅雲。
在拒北城以東三十裡,一位白人邊站著一位頭頂帷帽的子。
前者容英武,讓人忘卻雌雄之分。後者形婀娜,帷帽遮掩之下,卻是一張疤痕縱橫的恐怖臉龐,眼神呆滯,生氣全無。
朱袍徐嬰在見到白人後,滿臉歡喜,紅繞著那襲白不停飛旋。
白人出手按住徐嬰的額頭,後者軀便驟然懸停在空中。
白人收回手後,瞥了眼邊的子,淡然道:“三人之中,你最淒涼,我與那個狐子甚至從未將你視為對手,而你卻自以為在那人心中也佔據一席之地。等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算到他會來人間走一遭,依舊沒能來得及和他相見,再次天人永隔,你是何苦來哉?”
白人突然笑出聲,“不見更好,見了你只會更傷心,如此說來,你這位公主墳的小念頭,總算沒慘到極點。我只希你在離開公主墳之前,沒有把老底給北莽,否則憑借那些庫藏,等於讓北莽蠻子提早打下半座中原了。”
徐嬰飄落在地面,笑人。
在北莽離皆是魔道第一人的白人,了徐嬰的腦袋,“只有你最幸福最幸運,對吧?”
徐嬰只是癡癡笑。
白大聲笑道:“那座城,很快它就要改名做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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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詔第一人韋淼,就住在拒北城一棟僻靜小宅子,當他聽到一陣急促敲門聲,走去開門後,見到一張意料之外卻在理之中的臉龐,正是他在武當山與分別的媳婦。
韋淼無奈問道:“跑來這裡做什麼,不是讓你回南詔嗎?”
白眼道:“回個錘子呦,麼得男人陪,老娘大晚上一個人睡不著覺嘛。”
韋淼沒好氣道:“找個去!”
嫵笑道:“我要真帶個兒子到你跟前,還不得給你一拳砸爛腦殼嘛。”
在南詔堪稱無敵手的韋淼只有拿沒轍,這輩子都是,知道這次來,是絕對不會走了,他認命,領著媳婦走院子。
這位出生於號稱十萬蠻夷大山之中的生苗子,好奇打量四周,“那小俊哥兒也太小氣了些,這宅子可值不了幾個錢。”
韋淼道:“是借住,人家沒說送給咱們。”
撇撇,“這瓜娃子!”
韋淼低嗓音道:“那人聽得見你說話。”
趕忙變幻臉,好像那位年輕藩王就在小院之中,滴滴道:“這院子賊好了。”
韋淼忍住笑意。
最後,這對老夫老妻就那麼肩靠肩坐在臺階上,雖然韋淼從不覺得自己與是什麼神仙眷,可這麼多年一起行走江湖,遇見的俠仙子不計其數,韋淼本沒有記住任何一名子。
把腦袋斜靠在韋淼肩膀上,閉上眼睛,“對不起,沒辦法給你生個娃。”
韋淼出一隻手心糙的手掌,臉頰的作溫,幫拭淚水,這個從未說過一句聽話的憨樸男人,輕聲道:“十個韋淼都配不上你,媳婦,真的。”
————
夜幕降臨。
晝夜替之際,一道道聲響如滾雷驟然響起於北涼關外天地間,不知為何,卻只有年輕藩王可以聽見看見,其余所有武道宗師,境界高如鄧太阿也沒有察覺到半點異象。
趙長陵出現在拒北城城頭之上,仰頭大笑道:“諸位,此時不落人間,更待何時!”
天上有一位仙人高聲附和道:“我大楚即中原!”
去破舊道袍換上那一襲儒衫的讀書人,冷哼道:“李!什麼大楚,西楚才對!”
一道氣勢恢宏的虹直墜人間,落在拒北城城頭之上,來勢洶洶,偏偏悄無聲息。
另外一位仙人高聲道:“我煌煌中原,豈能陸沉於草原鐵蹄之下?!”
又有仙人在九天之上豪邁大笑,“三十萬鐵騎,鎮守我中原西北門戶,二十年死戰不退,親眼目睹,幸甚幸甚!”
還有仙人隨其後走出天門,了個懶腰,“我大奉王朝當年不濟事,現在就看你們北涼鐵騎的能耐了。”
一名披玄甲的魁梧仙人低頭俯瞰人間,“呦,草原蠻子擺出好大的陣仗,仗著人多勢眾就了不起啊。”
……
一位位仙人,一道道虹接連撞拒北城各。
數十位於不同朝代飛升的謫仙人,今夜一同化為北涼氣數。
天上謫仙人,如雨落人間。
腰間懸佩涼刀的年輕藩王站在枇杷樹下,趙長陵渙散不定的形突然出現在他對面。
徐年言又止。
老人出手,雖然無法及徐年軀,卻像是拍了一下年輕藩王的腦袋,“有聚有散,緣來緣去,不用傷心。”
徐年抬臂抱拳,抿起, 一言不發。
老人憾道:“只可惜無法幫你更多了。”
徐年保持腰桿筆直的抱拳姿勢,如一棵西北黃沙最常見的胡楊木,生而不死有千年,死而不倒再千年,倒而不朽又千年!
老人嗓音飄忽不定,變得含糊不清,瞥了眼年輕藩王腰間那柄新涼刀,滿臉欣,“好刀!”
徐年抖。
老人笑道:“大將軍讓我捎話給你,說他徐驍這輩子最大的就,娶了你娘不去算,便是把北涼給你,不過他覺得很對不住你,讓你委屈了。”
徐年搖頭。
老人輕聲道:“小年,王妃說以前總勸你別輕易與人衝突,能忍則忍,希能夠像個溫文爾雅的讀書人,可如果以後有人惹你生氣了,那就不打白不打,往死裡打。”
說到這裡,老人顯然也有些無奈神。
在以往印象中,王妃不是這樣的子啊。
年輕人淚流滿面,輕輕點頭。
形稀薄至極的老人閉上眼睛,貌似側耳聆聽狀,譏諷道:“咦?好像聽到了我徐家鐵騎對手的馬蹄聲?而且聲勢不小啊。”
老人睜開眼睛,如同自己風華正茂時那般詢問徐驍,笑問道:“怎麼辦?”
新涼王徐年松開拳頭,手按住刀柄,朗聲笑道:“怎辦?簡單得很,乾他娘的!沙場之上,最後只會剩下我徐家鐵騎的馬蹄聲!”
老人最後閉上眼睛,在神魂消散之前,這位春秋謀士好似在緬懷沉醉往昔的崢嶸歲月,又像是在想象未來的太平盛世,輕輕說道:“小年啊,這就對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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