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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 第353章 有人求死有人求活

來酒樓一擲千金的普通豪客那一個膽戰心驚,比如那位蹲在一張酒桌下抱頭痛哭的老爺,作為一縣父母,原本這趟是借著來北安鎮察民的幌子,喝個無傷大雅的花酒,準備祭五髒廟後就去鄰居青樓那邊的床榻上,以五十高齡馴服一兩匹胭脂烈馬,這般老當益壯的“投筆從戎”,何其壯哉!他得知死人後倒是也清楚此地不宜久留,只不過一來實在兩走不,二來也怕那群殺人都不帶眨下眼的兇神惡煞萬一嫌他礙眼,就直接給濫殺無辜了。【】

這張酒桌上,唯一還坐在椅子上繼續喝酒的,就只有那位今年在衙門裡頭幾乎沒有立錐之地的赴涼外鄉士子了,為文弱書生的他甚至緩緩移開屏風,只為了視野開闊,將那江湖神仙打架的腥戰場一覽無余。什麼每逢大事有靜氣?大概這就是了。只不過他這個盡顯名士風流的荒誕舉措,無疑引起了桌底下同僚和北安鎮豪紳的同仇敵愾。

也不是所有豪客都樂意束手待斃,有幾桌江湖人士就在那名佩刀公子橫空出世後,著靠窗牆躡手躡腳地想要下樓,只不過在樓梯欄桿上,站著一名穿深紅袍子的絕子,如一尊菩薩巍巍然立於佛龕,不怒而威。

本不用開口,所有江湖豪傑就都識趣地返回原位。

有個心思靈活的家夥悄悄打開窗戶,試圖一躍而下,結果嚇得差點魂飛魄散。

他瞅見窗外倒掛著一顆腦袋。

大眼瞪小眼之後,他什麼話都沒有說,緩緩關上窗戶,應該是生怕還留有隙,不忘使勁往裡拉了拉,這才坐回椅子上,中默念道:“舉頭三尺有神明,有怨報怨有仇報仇,就算你是冤魂厲鬼,但別看我王健三十好幾的一條漢子,其實我還是男之啊,氣最重,你找上我,小心兩敗俱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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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氣氛微妙至極。

目盲琴師薛宋那邊,屏風已經被裳絢爛的苗人婦虛空一手拍倒,盤坐在椅子上,神采奕奕,盯著佩刀公子哥的那張側臉,,嘖嘖道:“真俊!”

作為男人的那位南詔武道第一人,韋淼笑著點頭,對於妻子的離經叛道,這個貌不驚人的漢子從不以為意。

天下好事萬千,以自己媳婦開心最好。

而真實份是西蜀亡國太子的蘇,在又一次見到那個家夥後,心複雜,醋味翻湧。

僅憑這一點,他就能夠跟劍塚當代劍冠吳六鼎當難兄難弟。

劉妮蓉那一桌,除了舒朗只是放下酒杯卻依舊沒有起,程白霜和嵇六安都已離開椅子,如今貴為南疆龍宮之主的林紅猿更是一彈而起。

更遠一些的位置,那位一日之間見過陸地神仙又見過江湖仙子的霸陵郡俠,好像馬上就要淚流滿面了。

他覺得今天這一天,就已經把一輩子的江湖走完了,就算明天就退江湖娶妻生娃也無怨無悔。

好像剩下唯一一個還被蒙在鼓裡的酒樓二掌櫃郭玄,剛要對那個癩蛤蟆打哈欠吞日吐月的年輕人怒目相向,就立即閉上

因為發現那位被稱為宋公公的胖子如遭雷擊,臉頰雪白抖得厲害,卻說不出半個字。

被嵇六安一隻酒杯砸得倒地不起的一位中年刺客咬牙切齒道:“徐年!”

幾乎同時,今夜落座後就再沒有起的司禮監掌印劉公公終於緩緩起,微微弓腰,謙恭卻不顯諂,嗓音沉穩道:“咱家見過北涼王,先前在龍駒河渡口,是咱家有失禮數,還王爺海涵。”

太安城宦,無論品秩高低,都沒有向一名異姓藩王下跪行禮的道理,哪怕是宗室藩王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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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手捧聖旨,照理說連皇親國戚也要跪迎聖旨才對。

只不過面對這位西北藩王,劉公公這位印綬監頭把椅不敢如此奢,司禮監掌印太監宋堂祿都不會有此念頭。

以前是因為他後的北涼三十萬鐵騎。

現在又多了一個隻跟他本人有關的理由,就是欽天監那場天人之戰。曾經承趙室歷代香火的一幅幅龍虎山祖師爺掛像,如今所剩無幾了。

後知後覺的郭玄正要將功補過,就聽到年輕藩王輕聲笑道:“二掌櫃的,行了,別演戲了。”

郭玄愣在當場。

年看著三名太監和如臨大敵的林軍錢統領,收回視線後,重新打量起眼前這位酒樓二掌櫃,“殺人何須用武功,躺在地上的那幫三腳貓也好,割鹿樓的四名刺客也罷,甚至加上蟄伏在魚龍幫的那名供奉,都不是真正的殺招,到頭來還是要靠你這位主心骨,靠你在他們酒菜裡下的毒,對不對?”

那位苗疆子拍手好道:“你這娃兒模樣俊,眼也俊!”

郭玄臉晴不定,最終如釋重負,悄然直腰桿,轉正視這位年輕藩王,哈哈大笑道:“不愧是武評四大宗師之一!不愧是北涼王!不愧是人屠徐驍之子!”

連續三個不愧。

這個機關算盡太聰明的中年男人,他的笑聲,瘋癲而蒼涼,無比悲壯。

年再次環視四周,已經死絕的割鹿樓刺客,那些亡了國的春秋民,站著的印綬監宦,還有更遠一些的林紅猿那一桌,自言自語道:“都是技活兒。”

郭玄角冷笑不已,竟是毫無懼意。

年撇了撇,“你重金購置或是心調製的這種毒藥,毒發作極為緩慢,病膏肓後,應該是在他們在到達清涼山前後發作亡,曾是春秋南唐朝廷專門針對江湖宗師的手段,號稱可以輕松摧破金剛不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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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玄眼中充斥著銘刻骨髓一般的恨意和快意,獰笑道:“怎麼,王爺覺得能從我裡撬出解藥的配方?”

言又止,最終只是搖頭淡然道:“不奢,有些事,道理講不通。”

郭玄角突然滲出一跡,漆黑滲人,在他倒地而亡之前,這位苦心孤詣營造出這場刺殺的春秋民,小聲呢喃道:“我郭玄象,茍活半生,死得其所……”

地上那名喊出徐年名字的中年男子,高高舉起手臂,就要竭力拍碎頭顱以求自盡。

可是倒在他邊不遠的一名妙齡子,本該是在江湖上無數年輕俊彥慕垂涎的人,仰起頭向那位年輕藩王,神崩潰,滿臉眼淚鼻涕的可憐模樣,哭泣道:“北涼王,不要殺我,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啊……為了報仇,我已經付出太多了,已經不欠家族什麼了……”

子的淒厲哭腔,在酒樓裡刺耳回

也許沒有人意識到,在今夜這場前赴後繼人人爭死的廝殺中,這是唯一的哭聲。

將離人屠徐驍視為中原陸沉罪魁禍首的春秋八國民,面對山河破碎的人間慘況,有些人選擇殉國,於是有了西蜀京城,樹樹白綾井井沉,有些人選擇逃避,這些人就形了洪嘉北奔,有些人選擇躲藏,於是各大王朝覆滅之地的各大江湖門派,一夜之間多出許多陌生供奉和年弟子,許多庭院深深的富貴門戶,多出許多繈褓之中的嬰兒,許多好似因一見鍾便匆忙嫁娶的男,許多寺廟書院甚至是青樓勾欄,前者多出滿書卷氣的老人,後者多出許多分明氣態雍容如同大家閨秀的風月子。

春秋戰事,離大將軍徐驍殺得一柄柄戰刀卷刃,殺得中原無不狼煙,殺得曾經坐看歷朝歷代-開國又亡國的春秋豪閥,皆為過眼雲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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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徐驍率領麾下鐵騎馬踏江湖,從南到北,幾乎把江湖殺了一個通,可一樣殺不完那些宗門幫派中懷國仇家恨之人。

斬草無法除,便是春風吹又生。

所以曾經的北涼世子殿下,每一次出行,都會死人,春秋民在死,拂水房也會死。

那些年襲清涼山慷慨赴死的刺客,更是多如過江之鯽。

最後連梧桐院朝夕相的丫鬟也會死,而且那兩位世子殿下親自幫們娶過綽號的子,臨終之時,仍是死得雖有小愧而無大悔。

年還清楚記得第一次驚梧桐院的那樁刺殺,那個正值冬雪的夜幕中,他沒有穿靴子跑出屋子站在臺階上,看著那座戒備森嚴的小院,眼之,盡是死,大雪被鮮浸染,然後又被大雪鋪蓋,最終白茫茫一片。

當時還沒那麼瘸背也沒那麼駝的男人,一樣沒有穿上靴子,走上臺階跟年並肩而立後,讓披鐵甲的王府護衛將那些抬走,笑道:“爹這輩子,仇家太多了,數不清,也懶得去數!兒子,你怕不怕?”

年不知道凍的還是嚇的,牙齒打,但仍是倔強道:“怕個卵!”

當時還未滿頭雪白的男人,把自己上那件老舊貂裘下,給年披上,哈哈大笑道:“是咱們老徐家的種!”

年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雙手抓溫暖貂裘,趕跑回屋

而那個自從媳婦去世後就沒有被兒子喊過爹的男人,轉走下臺階,大踏步離開院子,只是剛出院門,就再沒有豪氣可言了,凍得差點跳腳,瞥見後的義子袁左宗後,二話不說就踹了一腳,後者茫然,男人瞪著眼睛低嗓門,從牙裡狠狠蹦出兩個字:靴!

只可惜,那稽一幕,年看不到。

————

此時三樓,一聲怒喝打斷了子哭腔,“閉!”

子頓時愕然,然後由撕心裂肺的哭嚎轉為低聲泣。

那個出聲的中年刺客對著年輕子厲道:“我崇山宋家!世代忠良,絕無讓祖輩蒙之子孫!”

說完這些,中年男子眼中閃過一抹複雜神,終於還是猛然抬起手臂,狠狠拍向那名子的額頭。

二十年屈辱而活,隻為清白而死。

這就是這位宋氏男子的唯一心願。

至於家族年輕子弟如何想,他顧不得了。

那名子雖然可以鼓起勇氣向北涼王求饒,卻耗了所有神氣,此時再沒有任何勇氣抗拒家族長輩的憤然狠手。

一直還算言語溫和的徐年突然然大怒,下一刻就出現在地上那名男子前,一腳踏在那個試圖大義滅親的男子腦袋上。

這名瞬間斃命的刺客倒出去數丈遠。

年深呼吸一口氣,迅速平穩氣機。驟然迸發的那氣勢,尋常武人還不覺得如何抑,即便是林紅猿也僅是覺得些許窒息,但是像韋淼、舒朗、程白霜、嵇六安和薛宋這五名武道宗師,幾乎不約而同地將各自氣勢攀升至頂點,目盲琴師甚至雙手重重按住了琴弦,站起舒朗則差一點直接拔刀出鞘。

年看向劉妮蓉邊的那名年輕供奉,點了點頭。

後者默然向前,打了一個晦手勢,隨著這名年輕供奉做出這個作,三樓很快就走出三名份截然不同的男,一位鄰居青樓出的陪酒清倌,一位肩頭搭著棉巾、手裡還提著一隻酒壺的年邁夥計,還有一位原本正陪著一群新結外鄉豪傑看熱鬧的北涼本地江湖人,四人一起開始清理戰場,將地上那些還活著的春秋民全部拎走下樓。是拖出去殺了一了百了, 還是生不如死的嚴刑拷打,已經沒有人興趣,如果這個時候還沒有人看出這四人的份,那就真是腦袋給驢踢過了。

要麼是拂水房培養的諜子,要麼是養鷹房豢養的死士,又或者兩者兼有。

酒樓是魚龍幫的,但是劉妮蓉始終都像個局外人。

年轉頭向印綬監三位公公,面無表道:“中毒的事,不用擔心。還有,你們到了清涼山把聖旨放下,就可以返回太安城。”

劉公公沒有說話,率先走向樓梯。

只是經過年輕藩王邊的時候,有意無意放慢腳步,眼神中充滿詢問。

年在這位印綬監掌印太監與自己肩而過的時候,好像打啞謎一般輕聲道:“跟他說,很好。”

劉公公直視前方,不過微微彎了一下腰,然後這才加快步伐。手機用戶請訪問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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