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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 第328章 中原亂

廣陵江畔的那座春雪樓,今夜高朋滿座。

廣陵王趙毅大擺筵席,宴請貴客,樓之人,非富即貴,而且都是大富大貴。其中有新任廣陵道節度使盧白頡,張廬舊部出的經略使王雄貴,還有由橫江將軍升任鎮南將軍兼領一道副節度使的宋笠,宋笠可謂春雪樓老人,曾是趙毅的福將,也正是宋笠當初功擋下了寇江淮神出鬼沒的襲擾,這才將戰局功拖延到吳重軒麾下大軍的北伐,離兵部衙門有過一場人數極規格極高的軍功評議,宋笠被排在了第五大功臣的高位上。

除了這三位如今算是京城方面的人,廣陵道本地三州刺史將軍也都出現,六位封疆大吏相較前兩年的風雨如晦,現在頗為滿面春風,言談舉止,盡顯黃紫公卿之風雅。

只可惜傳聞也會出席的蜀王陳芝豹不知為何,並未面。倒是燕敕王世子趙鑄不請自來,也算錦上添花了一次,若說這位年輕世子是花,在陳芝豹缺席的前提下,那麼靖安王趙珣自然就是那幅軸的華貴錦緞了,在趙珣的車駕停在春雪樓下後,同為離大藩王的趙毅親自下樓迎接。

作為春雪樓主人,趙毅在所有客人都席後,高高舉起手中那隻價值連城的夜杯,朗聲笑道:“大奉朝曾有一位文豪放言:生平願無恙者有四,青山故人藏書名卉。孤喜好附庸風雅,要多出一願,願春雪無恙,故而將此樓名為春雪。今夜群賢畢至,春雪樓蓬蓽生輝,孤滿飲此杯酒!”

棠溪劍仙盧白頡與舊戶部尚書王雄貴,作為一道文武員領袖,他們分坐左右首位,兩人在廣陵道舉杯後也各自拿起酒杯,只不過王雄貴跟隨趙毅一飲而盡,盧白頡只是淺嘗輒止,很快就放下酒杯,瞥了眼就坐在趙毅邊的世子趙驃,這位節度使大人皺了皺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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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那位西楚年輕帝在西壘壁戰場而亡,隨著曾更名為定鼎城的那座西楚京城文武百紛紛投誠,廣陵戰事正式進階段,皇帝陛下明令朝廷大軍不許欺擾廣陵道百姓,決不允許出現擅自殺人泄憤之舉,一經發現,廣陵道節度使府邸和經略使府邸皆可跳過兵部刑部,當場殺無赦。但是不殺人,並不意味著那些西楚謀逆員就真能逃過一劫,除去早早識趣與離朝廷幾位領軍大將眉來眼去的人,或是手腕通天能夠讓太安城高送出護符的角,其他當初毅然決然選擇出仕西楚薑室的員,大多下場都好不到哪裡去,於是兩樁天大笑話風行於廣陵道,一樁是破財消災,黃白之和古董字畫都是一馬車一馬車送去某些將軍府邸,第二樁便是“典當”子,獻於廣陵道新貴,其中新任鎮南將軍宋笠和廣陵世子趙驃最為橫行無忌,若說宋笠因為隻揀選數豔名遠播的年輕貌者金屋藏,還算影響有限,那麼趙驃就真是葷素不忌,無論是正值妙齡的子還是已為人妻的婦人,他隻按著那份門第譜品來按人頭算,姓氏排在西楚新朝前十的豪門,每族收取三人,之後四十多個世族,每族勒索一到兩人,有不願者,趙驃不敢明著殺人,卻自有狠手段收拾,有的是法子讓那些不願辱的家族生不如死。

盧白頡舉起酒杯又放下酒杯,環顧四周,心複雜。

南征主帥盧升象,平南大將軍吳重軒,蜀王陳芝豹,兵部侍郎許拱,淮南王趙英,閻震春,楊慎杏,這些平息廣陵道戰火的真正功臣,要麼不在,要麼死了。

盧白頡泛起苦笑,自己坐在這裡算什麼?不過是礙於頭頂那個廣陵道節度使的頭銜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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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離廟堂平步青雲的宋笠其實就坐在盧白頡邊,只不過大概是知道自己跟兩袖清風的棠溪劍仙不是一路人,這位離王朝最年輕的常設將軍沒有流出太多殷勤,更多是跟邊的那位舊識濟州將軍相談甚歡,沒有因為自己的飛黃騰達而得意忘形。

很快就有幾分微醺的宋笠抬頭看了眼春雪樓的華頂梁,手指撚酒杯,角微微翹起。舊地重遊,當年自己寄人籬下,如今是誰寄人籬下就不好說了啊。

醒掌十萬甲,醉臥人膝,大丈夫不外如是。

春雪樓,觥籌錯,歌舞升平。

好像一樓太平了,就是天下太平了。

盧白頡向遙遙坐在對面的經略使王雄貴,這位即將東山再起重返京城中樞的顯貴清流文臣,正在舉杯向廣陵王父子敬酒,他雙手持杯,大袖下垂,高冠博帶,真是風流寫意。

盧白頡又向席位靠後的一些人,先前都曾是在西楚朝堂上手持玉笏穿朱紫的薑室重臣,如今雖然在此稍稍低眉順眼了幾分,但是那份如獲大赦後的喜慶,難以掩飾,故而更有一種人生得意須盡歡的風范。

盧白頡低頭向那杯酒,沒來由想起一張年輕臉龐,那個年輕人初次登門拜訪,就問他這位當時尚未出仕的棠溪劍仙:先生賣我幾斤仁義道德?

他猛然舉杯,仰頭喝盡一杯酒。

滿堂錦客。

志得意滿。

燕敕王世子趙鑄因為是姍姍來遲的不速之客,原本可以坐在靖安王趙珣邊的他,也不講究,拒絕了春雪樓那邊的安排,見針隨意坐到了靠後的一個位置上,左右兩人,一位是曾經在上學宮求學的豪閥子弟,齊神策,面如冠玉,皮囊極好,言語不多,但是並不倨傲,很討喜。右手邊是個虎背熊腰的漢子,周大梁,是盧升象舊部,這次沒有跟隨恩主去往薊州任職,而是憑借戰功留在了廣陵道擔任崖州副將,吃起東西來比趙鑄還狼吞虎咽,更討喜。齊神策和周大梁沒有刻意與這位世子殿下籠絡關系,倒是兩人鄰座的武將頻頻湊過來殷勤敬酒,趙鑄也不厭煩,你敬我一杯,我必回敬一杯,一來二去,順便把那兩個馬屁跟齊神策周大梁的關系也給弄悉了,加上趙鑄好像天生就有一種讓人心生親近的本事,一時間五人喝酒勸酒躲酒各顯神通,並不計較爵高低,不亦快哉,比起其它座位關系錯綜複雜的種種虛與委蛇,可謂這邊風景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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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至一半,有七名春雪樓劍姬佩劍樓,七人衫七彩,段婀娜,人腰肢纖細,亦是如一柄三尺劍,可斬豪傑頭顱。

劍舞輝輝煌煌,驚心魄,目眩神搖。

當七名曼妙劍姬同時躍起,高低不一,就像在樓中掛出一條彩虹。

一名清流名士高聲好之後,頓時滿屋喝彩。

就在七名劍姬即將功退之時,大堂門口出現一名相貌極其俊難辨別的陌生人

與門外此人首尾呼應的廣陵王趙毅臉劇變,手中那隻夜杯差點摔落在地,這位魁梧如山的廣陵道藩王瞪大眼睛,一臉匪夷所思。

趙鑄順著眾人視線去,打了一個激靈,臉難堪,就跟老鼠見貓差不多德,恨不得躲到桌案底下去。

七名春雪樓心培養的劍姬被擋住去路,進退不得,楚楚可憐。

那名大煞風景的陌生人拎著一壺酒,竟然就那麼坐在門檻上,邊走五位白如雪的絕子,無論姿容還是氣態,相較七名原本已經令人到驚豔的王府劍姬,竟然都要勝出一籌。

五位白子,人人佩刀,在們的主人前排列一線。

舊南唐有名刀,豪壯大平。

如今的離兩遼邊軍製式戰刀,北涼徐家第四代戰刀,都曾有過借鑒。

鎮南將軍宋笠眼前一亮,很快就認出們的份,被譽為“南疆二藩王”納蘭右慈的,取名也極為詭譎,分別做東嶽,西蜀,酆都,三,乘履。

五名白子齊齊向前空靈掠出十數步,輕喝一聲,同時刀向前劈下。

寥寥五柄戰刀,竟然營造出一種數千鐵騎破陣的雄壯氣勢。

嚇得那七名春雪樓劍姬向後逃竄。

春雪樓盛邀請而來的滿堂貴客大多數也臉蒼白,不知這到底是唱哪一出,是廣陵王趙毅獨匠心的助興手筆?還是有人膽敢在春雪樓砸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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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只聽那名俊非凡的儒士坐在門檻上,一手晃酒壺,一手拍打膝蓋,朗聲高歌道:“請君細細看眼前人,年年一分埋青草,草裡多多墳,一年一半無人掃!”

這下子所有人都了然,這些人跟藩王府邸不對付,否則若是春雪樓的安排,是那些言語,就太晦氣了。

廣陵王趙毅咬牙切齒,盧白頡神自若,王雄貴滿臉疑,宋笠笑意玩味,趙鑄哭笑不得。

態臃腫不堪的趙毅緩緩起出笑臉,試探問道:“納蘭先生,不知蒞臨春雪樓,可是有事相商?”

馬上就要卸任經略使榮歸京城的王雄貴在聽到那個稱呼後,然大怒,明知故斥問道:“堂外何人?!”

風姿如神的納蘭右慈停下高歌,笑容醉人,出手指了指自己,“我?”

然後他悠悠然起,登樓之時就已飲酒,在這春雪樓頂樓門口坐下之前其實就已經喝掉大半壺酒,滿臉緋紅,愈發彩照人,這位讓整座離廟堂隻聞其名不見其人的春秋謀士,哈哈笑道:“我納蘭右慈啊,就是個讀書人!”

隨著納蘭右慈說完話,五名各有傾城姿容的婢又一次向前,形在空中旋轉一圈,然後重重踩踏在那幅富貴地之上,劈刀而出,凌厲氣勢更勝之前。

納蘭右慈旁若無人,緩緩向前,一句話讓整個廣陵道權貴都到天打五雷轟。

“我南疆十五萬鐵甲,一路北上,勢如破竹,已經北渡廣陵江!”

王雄貴面無人,摔回位置。

不僅僅是這位廣陵道經略使六神無主,樓無數酒杯摔碎的清脆聲響。

趙毅臉沉,一言不發。

宋笠瞇起眼,開始權衡利弊。

趙鑄愣在當場,南疆大軍擅自離開轄境北上一事,顯然連他這位燕敕王世子殿下都被蒙在鼓裡。

盧白頡輕輕放下酒杯,站起沉聲問道:“燕敕王趙炳所何為?”

納蘭右慈似乎被這個問題給難住,眉頭蹙,低頭思量片刻後,猛然抬頭,微笑道:“造反啊,這不明擺著的事嘛,怎麼?棠溪先生不信?”

盧白頡搖頭譏諷一笑。

這個時候兩人並肩走兩人,一位穿藩王蟒袍,老者材魁梧,與樓諸人已經悉的燕敕王世子有六七分相似,只是比起趙鑄的玩世不恭,這位老人氣勢凜然。

老人笑向那個高坐主位的廣陵王趙毅,“小毅胖子,別來無恙啊?老子在鳥不拉屎的南疆待了二十年,對你的廣陵道可是垂涎已久啊!不過話說回來,當初本該就是我趙炳擁有廣陵這份家業,你趙毅也就隻配幫著我看家護院二十年而已!”

趙毅面如死灰,抖。

但是比起這位二十余年不曾在離廟堂出聲的南疆藩王,老人邊那位同樣穿蟒袍的藩王,更讓滿堂權貴到膽寒絕

昔日的北涼都護,如今的蜀王陳芝豹!

如果僅是燕敕王趙炳的南疆大軍起兵造反,離還有顧劍棠的兩遼邊軍南下平叛,無非是又一場西楚復國的禍事而已。

可一旦趙炳有陳芝豹相助,所有人都開始懷疑,從永徽祥符之便呈現出多事之秋跡象的離朝廷,能否僥幸渡過此劫。

這個時候,春雪樓有些人才終於記起那支西北鐵騎,才開始捫心自問,是不是如果有忠心耿耿三十萬鐵騎的震懾,這個南疆蠻子趙炳就一輩子都不敢染指中原,只能慢慢老死在那蠻瘴之地?

人屠徐驍死了,碧眼兒張巨鹿死了。

兩人都活著的時候,那才是真正的天下太平,南疆大軍一步不敢出南疆,甚至連北莽百萬大軍都不敢南下半步。

兩人都死了後,很快就有西楚復國,就有北莽叩關,就有南疆造反。

沒有人知道陳芝豹為何會選擇叛離北涼後,既然選擇了依附離趙室正統,早已封王就藩,為何最後卻把所有賭注都押在一個偏居一隅的藩王上。

陳芝豹面無表,跟那位廣陵道節度使盧白頡坦然對視。

最終盧白頡歎息一聲,頹然坐回位置。

中原,這次要死多人才會罷休?

陳芝豹角有些冷笑。

中原不死人,如何記得有些人在為他們而死。

我陳芝豹不是徐年,從不怕打仗,更不怕死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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